14、真英雄志
蘇兒繞出案前，對皇太極視而不見，將安寧抱回來，但安寧不明就里，仍是瞪視八叔，謹(jǐn)防他暴起發(fā)難。
金寓北等蘇兒站定，注視大汗眼睛，道：“努爾哈赤。自今日起，我金寓北將視你為我夫婦與我大明國第一大敵。本當(dāng)今日拼得死無全尸，也要取了你的首級，為我黎民百姓除去最大禍患。但一念你尚未踏我家國一草一木。二念我義兄高義，安寧高義。因此，我夫婦并不于這中軍大帳向你發(fā)難。至于我等能不能走得出你這建州大營，那就看我夫婦的手段和造化吧。生亦何歡？死又何懼？無論生死，只要問心無愧，不愧對蒼生先祖與日月天地，也沒什么悔憾！”
說著提起蘇兒那裹著嬰兒衣帽的錦包，背在肩上。左手提起包有刀書的錦包，右手“嗆啷”一聲，抽刀在手。
眾人立時顏色大變，以為他要暴起對大汗發(fā)難。就聽“嗆啷”、“嗆啷”眾大將紛紛拔刀在手，個個緊盯他右手彎刀，全神戒備。
金寓北對一眾猛將視如不見，仍舊注視大汗眼睛，朗聲說道：“建州大汗，我金寓北夫婦與你建州的種種恩怨，自今日起，一刀兩斷，就如此案！
金寓北說罷，抬手一刀，把面前大案“嘩啦”一聲從中斬斷。
金寓北隨即轉(zhuǎn)首對蘇兒道：“師妹，我們走了?！?p> 蘇兒俯在安寧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而后把安寧放下，俯身拿過她手里的短劍，還入劍鞘。柔聲道：“姑姑的好寶寶，去找你大汗達(dá)達(dá)好么？姑姑要走了?！?p> 安寧深深地點(diǎn)點(diǎn)頭，繞過斷案，大眼睛緊盯“姑姑”，一步一步向大汗達(dá)達(dá)案前退去。
大汗立起身來，轉(zhuǎn)過大案，彎腰抱起安寧，仰天大笑起來。
帳內(nèi)只有安寧看著“姑姑”，蘇兒看著安寧，異兒看著師兄，其余眾將軍、貝子都看著大汗長笑，俱都目瞪口呆。
大汗笑畢，對金寓北道：“好！壯士！我倆各有淵源、心志，誰都不能勉強(qiáng)誰棄擲。那你我就等雄關(guān)之上，狼煙大起之時再見。”
他轉(zhuǎn)臉對安寧道：“安寧，咱們?nèi)ニ湍愎霉?、叔叔回鄉(xiāng)?！苯又驇は麓舐暤溃骸棒斂颂?！赫舒里！備馬！隨我去送金壯士夫婦！”
眾人聽大汗要親送金寓北回鄉(xiāng)，大是驚愕。均恐金寓北乘機(jī)除掉或是擄走大汗，人人均繞案而出，站在帳中，欲跟隨大汗一起，對金寓北嚴(yán)加防范。
不料大汗抬眼看到眾人都站在了案前，擺擺手道：“各位，各安其座，不可擅動！”又轉(zhuǎn)頭對固倫額駙道：“額駙，你與眾將暫議出兵東海之事。”眾人眼望大汗，同聲喊道：“大汗……”大汗一揮手，俱都住口，但眼光里仍然滿是擔(dān)心。
大汗道：“我只與安寧二人去送壯士夫婦。不許任何一人跟來！魯克泰，拉馬過來！”遂又轉(zhuǎn)頭對金寓北道：“壯士，請吧！”當(dāng)下，懷抱安寧當(dāng)先走出帳去。
寓北與蘇兒相對一看，蘇兒即挽起異兒，三人一起跟隨大汗出帳。
金寓北走過皇太極身邊之時，并不回頭，以寶刀刀柄向后一撞皇太極后背，雄渾的太玄真氣貫注而入。眾人就見皇太極左胸下，一枚晶瑩的細(xì)小銀針飛了出來，飄飄落在他的身前。
原來在他揮刀之際，蘇兒陡施“流蘇蘭花手”，彈出細(xì)小銀針。于眾人不知不覺之間，封住了皇太極的天池穴。
一晃之間，眾人見大汗懷抱安寧在前，金寓北三人在后，出了大帳。俱都呆立帳中，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出到帳外，見魯克泰拉一匹駿馬站在帳前，大汗接過他手中馬韁，抱著安寧徑直上馬。魯克泰、赫舒里隨即上馬。金寓北又見尚有三匹駿馬、一輛馬車，停在帳前。大汗回身一指，道：“壯士，上馬吧。請夫人上車?！?p> 金寓北翻身上馬，蘇兒讓異兒上了車，自己坐在車廂前，抖動馬韁，驅(qū)車隨大汗與金寓北出營。魯克泰、赫舒里打馬跟在車后。
大汗引領(lǐng)眾人穿營而過，出得西邊營門，又直向西行去。
一行車馬西行有五里路程，見一個高大山崗，橫在眼前。幾人驅(qū)趕車馬上得山崗，大汗勒馬停住。俯首對安寧說道：“安寧，去和姑姑道別吧?！?p> 魯克泰下馬奔過來，將安寧從大汗懷里抱下地來。安寧即刻跑到馬車跟前，一下子伏在蘇兒懷里，小小的肩頭頓時起伏不已。
蘇兒俯身把安寧抱到車上，隨又把她抱在自己的懷里。萬里遠(yuǎn)別在即，竟想不出一句話來安慰自己這位心愛弟子，只是極度不舍地把她緊緊摟在懷里，心里不止地顫動。
大汗回頭一看金寓北，驅(qū)馬走向南邊山崗最高處，金寓北亦驅(qū)馬跟了上去。兩人并轡而立，遙看腳下大片銀色山河，各懷心事，良久不語。
終于，大汗轉(zhuǎn)過臉來，緊緊盯住金寓北。問道：“壯士，你可知道，本汗因何敬重壯士，鄭重送壯士南歸嗎？”
金寓北道：“金寓北愚鈍，請您明示?！?p> 大汗道：“金壯士，是你改變了本汗對功業(yè)、對南國、對天下蒼生的體悟與看待。先前啊，總覺兵馬到處，殺掠招附，請收藏、推薦開疆拓土，擁有天下。但是，你！令我一日警醒，時時警醒！壯士讓本汗明白：匹夫之志不可奪，千軍易覆，人心難得?？v是武功雄略超越當(dāng)年的一代天驕成吉思汗，若徒然屈人之兵，而不能收得人心，，縱是疆土功業(yè)再大，不也是徒然一場空么？”
說完這些，努爾哈赤怔怔望著腳下大片雪原，又是良久不語。
終于，努爾哈赤仰天一嘆，轉(zhuǎn)首看著金寓北，說道：“所以啊，你也給本汗出了一個大難題，自此而后，須讓本汗畢生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翼翼去晝夜思慮：如何對得起天下蒼生，如何為他們謀得安心的活路?！?p> 金寓北聽到這里，不由心中震動。說道：“大汗，雖你我之志都不可奪，但不論各人成敗如何，若能懷得一顆仁心，當(dāng)不失為真英雄，以蒼生為念，也還令人安慰?！?p> 大汗又轉(zhuǎn)臉看著南去一派高山大河，道：“好吧，壯士！我已知道，南國不僅僅是一個昏暗腐朽的明廷，還有壯士這般氣節(jié)不屈、壯志不撓的志士。好吧，金壯士！請上路吧！本汗期待，來日定與壯士再見！”
金寓北一頓馬韁，道：“金寓北不會令大汗你失望，你叩關(guān)南下之時，我們必將重見！”
大汗聽后，不禁仰天長嘯，嘯聲蒼涼悲壯，又有些許快意、滿足。
大汗回首一看魯克泰，魯克泰到得馬車之前，道：“格格，這就走吧?！北鸢矊?，送到大汗懷里，安寧回首，與“姑姑”怔怔相望，眼睛一刻都不轉(zhuǎn)開。
金寓北向大汗抱拳一禮，道：“大汗保重！”大汗亦微笑道：“保重！”兩人都撥馬回頭，一個向東，一個向西，就此分道揚(yáng)鑣。
不一刻，兩邊車馬都下得崗去。最后，各自越走越遠(yuǎn)。
金寓北催馬趕過馬車，叫住蘇兒。下馬把馬與另外兩匹駿馬一起栓在車后。扶蘇兒到車內(nèi)與異兒一起歇息，自己坐上車轅，催馬趕路。
長山大河之間、茫茫雪原之上，只見一車四馬，直直向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