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些朝臣平日里互相勾心斗角,但真辦起事情來,效率還是十分可觀的。
加上薛豫的盯梢,以及一班大理寺衙役打了雞血般的幫忙,不到半個時辰,案子便已經(jīng)結(jié)好了。
只差宮里那邊的朱批了。
薛豫將郭御史和吏部尚書送走,笑呵呵地看向陳平,說道:“陳大人今日,可謂是死里逃生了啊?!?p> 陳平拱手道:“都是薛公公大義?!?p> 不算吹捧,沒有薛豫的幫忙,今日他必死無疑。
薛豫擺擺手,微笑道:“舉手之勞罷了,只是陳大人,咱家還有一件事,不知陳大人,能否給咱家解惑?”
陳平正容道:“薛公公但說無妨?!?p> 薛豫看了眼陳平手中的那個小盒子,說道:“陳大人讓咱家準(zhǔn)備了這櫸樹皮、芮草和甘草汁。
櫸樹皮和芮草的用途,咱家今天是明白了。
可那甘草汁,咱家怎么沒見陳大人您用呢?”
……原來是這事,看來這薛公公還是個好奇的性子。陳平偏頭看了看周圍,見旁邊沒有外人,方才說道:“薛公公以為,那芮草真能分辨出真?zhèn)€是假傷?”
“嗯?”薛豫臉上浮現(xiàn)出幾絲困惑,不解道:“剛剛那尸體上不是……”
陳平從手中的木盒中,又取出一瓶小的瓷瓶。
這瓷瓶通體發(fā)黑,和櫸樹皮混在一起,不細(xì)看還真看不出來。
陳平笑著走到尸體旁,拿著瓷瓶對準(zhǔn)尸體上之前的一道傷痕,微微傾倒,幾滴透明顏色的液體緩緩流出。
片刻后,在薛豫的目瞪口呆之下,只見那尸體上原本已經(jīng)消失掉的傷痕,又重新顯露了出來。
薛豫有些呆了,這些讀書人,心都這么臟嗎?
“這……陳大人,這是……”
陳平起身,笑著解釋道:“芮草沒有那等奇效,不論是真?zhèn)?,還是假傷,浸泡過芮草的醋,都會將其掩蓋掉。
不過甘草汁可以抵消芮草的作用?!?p> “那肋下的那處傷口?”
“薛公公以為,我為什么要選擇在那傷口下方的地方,來貼櫸樹皮?”陳平斜瞥了一眼腳邊的尸體,嘴角牽起一絲弧度,說道:“而且,我當(dāng)時為什么要說那么多話?
難道薛公公覺得,我真的是為寧尚書解釋的嗎?”
薛豫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他感覺自己受到了鄙視。
說實話,他當(dāng)時的時候也沒察覺到有什么不對,不過現(xiàn)在回想起來,一切都顯然了。
陳平說話,為的是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在傷痕下方涂抹櫸樹皮,是為了遮擋大家的視線,從而將甘草汁先行涂抹在傷口上。
最后故意露出破綻,讓寧澤這位刑部尚書親自經(jīng)手,將案子做死。
不愧是大理寺卿,一步三算。
薛豫異樣地看了陳平一眼,酸溜溜地道:“想不到陳大人不僅學(xué)富五車,連仵作之道都如此精通。
朝廷有陳大人這樣的官員,實乃大梁之幸啊?!?p> 陳平拱手道:“不敢,都是陛下抬愛罷了?!?p> 了解了經(jīng)過,回去跟皇帝就有東西說了,薛豫沒再多留,又說了幾句告辭的話,便帶著外邊的小宦離開了。
大理寺少卿陳宇,這時候湊上前來,眼神上飄,顯然是還在回味陳平之前的作為。
他看著陳平,忍不住地道:“大人,您剛剛說得都是真的?”
陳平?jīng)]反應(yīng)過來,說道:“什么?”
陳宇道:“就是甘草汁,還有芮草的事啊?!?p> 陳平笑罵道:“廢話,當(dāng)然是真的?!?p> 陳宇不理解了,“大人,您什么時候?qū)W的這些啊。當(dāng)初先生沒教過我們啊?!?p> 陳宇跟陳平一樣,都是江寧府的陳家鄉(xiāng)人,少時就是玩伴,更是一起讀書,從童生,秀才,舉人,一直到進(jìn)京趕考。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陳平最后是狀元郎,陳宇最后是二甲中等。
后來兩人同朝為官,陳平抱上皇帝大腿,官任大理寺卿之后,就把陳宇也弄了進(jìn)來,當(dāng)了大理寺的二把手。
甚至整個大理寺,大多數(shù)都是兩人從陳家鄉(xiāng)弄過來的人。
這也是為什么陳平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將整個大理寺打理的幾乎滴水不進(jìn)的緣由。
所以平日里,兩人雖然是上下級關(guān)系,但沒人的時候,也不會打那么多官腔。
沒學(xué)過,就是沒學(xué)過。
陳平略過了這個古老高深的問題,一本正經(jīng)地道:“學(xué)海無涯,沒事多看書。”
……啥書能教這些?陳宇“哦”了一聲,眼神飄忽,沒再言語。
兩名衙役這時候快步走了進(jìn)來,一人端著一盆水。
其中一人笑嘻嘻地上前,向陳平說道:“大人,您在牢里受苦了,來,先擦擦臉吧。”
剛從天牢里出來,確實沒怎么打理自己,陳平?jīng)]有拒絕,點了點身后的案桌,說道:“放那吧,一會本官自己來。”
他聽話地走了過去,不過另一名衙役沒有動。
陳平看了那人一眼,隨后目光下移,只見那盆水極為清澈,可水面上方并沒有霧氣籠罩。
不是溫水,是涼水。
想來不是給自己用的。
陳平偏過頭,看了一眼后面那個已經(jīng)暈死過去的仵作,瞬間明白了這盆水的用途。
“去吧?!?p> 陳宇淡淡地道了句,隨即轉(zhuǎn)身走向案桌,伏案洗臉。
衙役點頭,端著水面無表情地走到了那仵作面前,隨后兩手向前一揚。
嘩——
“啊啊啊,干什么,干什么!
我是大理寺的人,我是大理寺的人!”
被澆醒的仵作張牙舞爪,茲娃亂叫。
陳宇飛身一腳,直接踹在仵作胸膛上。
疼痛讓仵作回了神,也閉了嘴。
陳宇惡狠狠地盯著他,獰聲道:“呦,你還知道你是大理寺的人?
當(dāng)初老子怎么就瞎了眼,把你從陳家鄉(xiāng)帶了出來?”
仵作也姓陳,也是陳家鄉(xiāng)人,雖然只是遠(yuǎn)房。
仵作臉色漲紅,他環(huán)顧一圈,發(fā)現(xiàn)那些朱紅色官服的大人物已經(jīng)不見,而本該被押回大牢的陳平,卻在一旁如沒事人般洗著臉。
結(jié)果已經(jīng)很明顯了。
自己被拋棄了。
“好了?!?p> 陳平從衙役手里接過毛巾,擦了擦臉,緩緩走到仵作身前。
陳宇微微側(cè)身,站在陳平身后。
陳平低頭看了眼面如死灰的仵作,淡淡道:“大理寺的手段,你應(yīng)該清楚?!?p> 仵作僵硬地點了點頭。
“從現(xiàn)在開始,我問,你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