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榆林,三邊總督衙門。
剛上任不久的三邊總督楊鶴,收到延綏巡撫洪承疇軍報。
一開始看軍報,他笑容滿面,連聲道好。
可看著看著,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后將軍報往案幾上一拍,怒道:“這個洪亨九,真是喪心病狂!本督必上奏彈劾他?!?p> “大人,不知洪巡撫做了何事,令大人不悅?”一個幕僚問。
將軍報遞給幕僚,楊鶴依然忿忿道:“他率八千騎軍,自南向北,將蒲城、宜君、白水、洛川、韓城五地犁了一遍,王二和種光道兩賊首被斬首,賊眾也被殺得一干二凈,可死在刀下的百姓也不在少數(shù)!”
“這還不算,他竟讓軍士將首級系于馬上,分頭往各地傳首示眾,真是豈有此理?”
他得到的軍情,王二賊眾數(shù)千人,可洪承疇卻報了斬首近四萬軍功。
可見被殺的所謂賊眾,大部是百姓,甚至有老弱也難說。
“大人,陛下不允彈劾做事之臣,您可上書說明情況,但不可行彈劾之事?!?p> 聽了幕僚的話,楊鶴猛地清醒,點點頭,隨即嘆息道:“洪亨九真是膽大包天,竟敢以百姓之首冒功請賞,不怕陛下誅他九族嗎?”
“大人,從穩(wěn)定陜地局勢來說,洪巡撫所為也是好事?!?p> 楊鶴一愣,隨后也醒悟過來,又嘆息道:“洪亨九行軍將之惡習(xí),不怕身后罵名嗎?”
他自認(rèn)做不到,而且他認(rèn)為乾圣是真心要救百姓,而不是一殺了之。
“大人,從邸報上行程判斷,監(jiān)國殿下差不多到西安,您可將軍情密呈?!?p> 以楊鶴的正直心性,絕不會隱瞞軍情。
對幕僚的建議,他想了想便同意,做好臣子本份即可,如何評判那是君王之責(zé)。
與此同時,信王朱由檢得密旨,安排好洛陽之事,輕裝簡從,攜溫體仁于今日抵達(dá)西安。
經(jīng)過洛陽之事,他對溫體仁非常敬重,一路向其討教處理政務(wù)訣竅。
陜西巡撫胡庭艷率文武百官,與秦王朱存樞一道,出城三十里迎接。
“拜見監(jiān)國殿下!”
朱由檢一到,眾臣和秦王朱存樞即行跪拜禮。
“眾卿平身?!?p> 起身后,胡庭艷雙手遞上軍報:“監(jiān)國殿下,大捷??!”
一邊接軍報,朱由檢一邊問:“噢,哪來的大捷?”
胡庭艷上奏道:“監(jiān)國殿下,洪大人剛傳來軍報,王二賊眾已盡數(shù)剿滅,殺賊近四萬眾?!?p> 朱由檢聞言,兩眼頓時發(fā)光,邊看邊贊道:“洪卿不愧為陛下簡拔之臣,一出馬便是大捷?!?p> 看完后,將軍報遞給溫體仁,笑道:“溫卿,有你和洪卿坐鎮(zhèn)兩地,一邊賑災(zāi)、生產(chǎn)自救,一邊震懾四方,陜地必然無憂?!?p> “托陛下和殿下洪福,洪大人方有此大功。”溫體仁飛快地看完軍報,對洪承疇也非常滿意。
朱由檢搖搖手,謙遜道:“誒,陛下運籌帷幄沒錯,哪有孤什么功勞?洪卿若非干才,也難以撲滅王賊?!?p> 他這么一說,西安文武百官就非常難堪。
秦王朱存樞這時奏道:“監(jiān)國殿下,巡撫衙門已擺下慶功宴,還請移駕城中,與民同樂。”
又是大捷又是與民同樂,朱由檢便來興致,頜首答應(yīng)。
在眾臣引領(lǐng)下,朱由檢進(jìn)入巡撫衙門,簡單洗漱一番,便來到大堂,參加宴席。
人逢喜事精神爽。
原本為人謹(jǐn)慎的信王,對陜西百官和秦王的不滿也放到一邊,變得和藹可親,飲著酒,一邊稱贊洪承疇,一邊與眾臣有說有笑。
而早到陜西的許顯純,卻是在巡撫衙門外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洪承疇所為,自然逃不過錦衣衛(wèi)耳目。
他接報后,頓時嚇了一大跳,在圣明的乾圣面前,洪承疇竟敢殺百姓冒功領(lǐng)賞。
他也在迎接隊伍中,可信王壓根沒瞧他一眼,又不能眾目睽睽之下,將此事捅出來。
如此,駁監(jiān)國面子不說,還會被陜西文武官員針對。
令許顯純氣憤的是,胡庭艷請慶功宴,竟然沒他的份。
又因為沒有請柬,巡撫守衛(wèi)還不讓他靠近,再解釋都沒用。
好不容易捱到散席,信王卻又被接去秦王府歇息。
許顯純依然搭不上話。
“大人,要不直闖巡撫衙門,”一名屬下建議?!皩⒋耸聢蠼o溫大人吧?!?p> 以許顯純對乾圣的了解,將此事直報京城,絕對是不可以的,必須先報給信王。
想了想,他即拿出錦衣衛(wèi)令牌,帶人往巡撫衙門里走。
“站?。 毖瞄T守衛(wèi)依然不買錦衣衛(wèi)的賬。
沒有信王在,許顯純的底氣足了些,舉著令牌喝道:“趕緊稟報溫大人,說錦衣衛(wèi)有軍情急報?!?p> 未待對方拒絕,他急忙道:“要是誤了軍國大事,爾等可擔(dān)當(dāng)?shù)闷???p> “沒有巡撫大人的許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行。”
很顯然,這些守衛(wèi)得到胡庭艷授意,存心給錦衣衛(wèi)難堪。
“上!”
許顯純也怒了,自魏忠賢倒臺,廠衛(wèi)地位一落千丈,竟然連小小巡撫衙門守衛(wèi)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身后的錦衣校尉,帶著怒火,拔刀撲上前。
“等等?!币妼Ψ絹碚娴?,巡撫衙門守衛(wèi)怕了,“替你們稟報就是?!?p> “哼!”許顯純重哼一聲,舉手止住屬下。
西院,多天的勞累,再加上喝了酒,溫體仁已經(jīng)睡下。
被管家喚醒,知道有急事,他睡眼惺忪道:“有何急事?”
“老爺,巡撫衙門守衛(wèi)來報,說錦衣衛(wèi)有急報。”
城外迎接時,溫體仁看到許顯純,酒宴時卻沒看到,也沒在意。
文官本與廠衛(wèi)不對付,不請他也在情理之中。
聽到有急報,溫體仁一邊掀被子起床,一邊不悅道:“有急報,為何先前不報?”
讓人伺候溫體仁穿衣,管家猜測道:“或許是與陜西官員有關(guān)吧。”
這倒也說得過去。
知道事情輕重,溫體仁吩咐管家:“去請許顯純來?!?p> 不一會,許顯純被請進(jìn)西院,一見便急道:“溫大人,洪大人捷報有內(nèi)情?!?p> 溫體仁一聽,便揮手讓人下去,接過錦衣衛(wèi)密報,越瞧臉色越陰沉。
他也沒想到,洪承疇竟敢做這等事。
“許大人,此報可送往京城?”
許顯純搖頭道:“溫大人,事關(guān)重大,得先報于監(jiān)國殿下,方能上報啊?!?p> 閉眼思索許久,溫體仁道:“許大人,待明日與監(jiān)國殿下商議后再說?!?p> 這事他需要思慮周全,方能向信王進(jìn)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