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用過早膳,向兩位太后請過安,朱慈炫便回到書房。
可坐在床榻上,忽然之間心里空落落的。
京城依然封鎖中,在李鳳翔和孫傳庭的指揮下,衛(wèi)隊帶著內(nèi)操軍,滿城抓捕被拘勛貴的九族,查封財產(chǎn)。
但抄家尚未開始。
整頓京營的,處理各項善后事務(wù)的,事情處理得都有條不紊。
反倒他這個皇帝沒事可干了。
以往,在死亡陰影下,他和近侍們每天都要分析情報,思索如何擺脫魏忠賢魔爪,還要暗中搞發(fā)展,日子過得很充實。
可輕而易舉解決掉魏忠賢,還順手摟了一幫勛貴廢物,身上壓力陡然間消失,有點不知所措的感覺。
傻愣半晌,朱慈炫就吩咐王承恩:“密柜里的紫盒子和紙筆,給朕取來?!?p> 昨日,剛發(fā)掘出來的劉元斌,被派去京營傳旨,并留在那當(dāng)監(jiān)軍,干其老本行去了。
茅元儀要派往西南,練兵的重擔(dān)落到方正化身上,他不能留在身邊聽用。
可貼身內(nèi)侍老換來換去,也不是個事情。
高時明就提議調(diào)王承恩過來,這老實人提供過情報,也算是自己人。
朱慈炫想了想便同意了,王承恩能力或許不突出,但夠忠心,能體會皇帝的心思。
所以,今天王承恩就當(dāng)值了。
紫盒子裝的是正在默寫的教課書,小學(xué)的都已默寫完,初中的只完成數(shù)學(xué),正在默寫的是化學(xué)。
王承恩把紫盒子和紙筆都擺好,朱慈炫正在回憶,卻聽內(nèi)待來報:“陛下,王體乾跪在乾清宮外,說他有罪,愿交出所有財產(chǎn),聽候發(fā)落。”
內(nèi)廷十二監(jiān),四司,八局,統(tǒng)稱二十四衙門,設(shè)置掌印、提督太監(jiān)。
他們多少與魏忠賢有關(guān)。
除了直接參與政變的被抓捕,其余的并不是不抓,只是暫時沒人力、精力來處置。
王體乾這么做,內(nèi)廷人心肯定不穩(wěn),搞得朱慈炫很被動。
他心下惱怒,但沒發(fā)作出來,問急著趕來的高時明:“高伴伴,你說王體乾是什么意思,他是要逼朕嗎?”
“昨日陛下雷霆一擊,毫無顧忌地拿下勛貴。王體乾審時度勢之輩,知道自己同樣犯了知情不報的罪過,搶先自首,爭取寬大處理?!?p> 同樣罪行,內(nèi)廷處置肯定更重,朱慈炫是要殺一批的,不然連搞政變都沒事,皇宮不是亂套了。
朱慈炫皺著眉頭,說:“他是想朕會千金買骨?”
“應(yīng)該是吧?!备邥r明笑道,“陛下,以臣之見,與直接參與相比,知情不報的還是要有點差別。”
雖然不太情愿,但朱慈炫也沒那么固執(zhí),略微一想就同意了:“如何處置?”
“贖罪銀?!?p> 聽到“贖罪銀”三字,朱慈炫眉頭又是一皺。
在他記憶里,漢朝就有這制度,司馬遷因交不出贖罪銀,而被處以宮刑。
到了清朝乾隆年間,和坤大力推行議罪銀制度,深受貪官歡迎,卻遭到直吏們強烈反對,負面影響很大。
但乾隆的腰包鼓起來了。
王朝末日,貪官滿地,殺是殺不完的。
既然如此,那就讓朕的腰包也鼓起來吧。
心下有計議,朱慈炫便吩咐王承恩:“去請袁可立和孫承宗前來議事?!?p> 事情過大,還是得征求重臣的意見。
“陛下,要不讓王體乾先回去?”
朱慈炫點頭,高時明退出書房,來到乾清宮前。
見這只老狐貍變得這么老實,他心下很有感慨,碰到陛下這等明君,該有你們活罪受了。
“高公公,陛下可有話?”王體乾低聲下氣,哪還有半分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的威風(fēng)?
要處理的事情多,高時明也沒興趣作賤這可憐老頭,直接傳達上諭:“陛下有旨,著王體乾回司禮監(jiān)處理政事,等候處置。”
身子稍稍一顫,王體乾隨即磕頭道:“臣領(lǐng)旨?!?p> 打發(fā)走王體乾,高時明將贖罪銀的想法,思考許久,方返回書房。
朱慈炫看到他,便笑道:“現(xiàn)在外頭肯定有傳聞,高伴伴要做第二個魏忠賢吧?!?p> 高時明苦笑道:“陛下,據(jù)說要是臣再繼續(xù)下去,魏忠賢都快成圣人了?!?p> “哈哈哈……”
兩人放聲大笑,除進書房議過事的,其他大臣都認為朱慈炫所說所做,皆是高時明等閹貨所教。
一個新的閹黨,比魏閹厲害無數(shù)倍的新閹黨,在眾臣的嘴里誕生了。
兩人閑聊一番宮外趣聞,袁可立和孫承宗到了。
等高時明說完贖罪銀的事,別說孫承宗兩眼冒火,連一向開明的袁可立眉頭都皺成一團,看著高時明的眼神有些不善。
“陛下,您是想效漢武舊事嗎?”孫承宗率先開火。
漢武帝缺錢,除了實施鹽鐵專賣外,還把贖罪銀制度推行得如火如荼。
腰包鼓了,方有大破匈奴的千古偉業(yè)。
手指敲敲案幾,朱慈炫嘆息道:“兩位卿家,現(xiàn)在是王朝末日,說十官九貪都是睜眼說瞎話,你們總不能讓朕都殺了吧?士大夫們也不答應(yīng)啊?!?p> “陛下,這項制度危害甚大,不可不慎啊。”
在這等事上,袁可立說得就比孫承宗有水平。
“那怎么辦?現(xiàn)在連抄勛貴們家,都要抄上一兩個月。要是再加上閹黨和內(nèi)臣,那今年基本別想做什么大事,而我們卻是有許多大事要做的?!?p> 朱慈炫提出難處,孫承宗繼續(xù)反對:“陛下,那也不能縱容貪官,不然將來如何整頓吏治?”
袁可立也點頭表示認同。
“兩位大人,陛下不是縱容貪官,相反一再強調(diào),對貪腐零容忍。但這是歷史遺留問題,必須有個妥善處置方法。要不然,一味埋頭反貪腐,整個大明,行政將會癱瘓?!?p> 袁可立眉頭一動,問高時明:“你的意思是過往是過往,今后是今后,分開處置?”
“沒錯,袁大人。”
得到肯定答復(fù),袁可立就轉(zhuǎn)向?qū)O承宗:“稚繩,如此的話,還是可以考慮的?!?p> 孫承宗沉重地嘆口氣,轉(zhuǎn)向朱慈炫:“陛下,這項制度要是失控,必貽害無窮啊?!?p> “那么,就想想,如何防止失控吧?”
要將心中宏大設(shè)想實現(xiàn),需要巨量金錢和時間,朱慈炫是不在乎一點貽害的,兩者相害取其輕,到時亡羊補牢就是。
因此,議罪銀制度,他是必須要推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