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讓沙僧把老婦人扶起來,背在身上來到臥房趟下,然后讓豬八戒燒些水,等水燒好后,端上了一杯水,待冷卻之后,玄奘親自給老婦人喂水。
老婦人喝了些水后,漸漸緩和了過來,嘴里說著好餓的話。玄奘問他們,有沒有找到米。沙僧說沒有,于是玄奘從身上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點干糧,對沙僧說:“把這個用八戒燒好的熱水煮一下,然后端過來給她吃!”沙僧領命,拿著干糧去了灶房。
待沙僧端了一碗吃食,玄奘又親自給老婦人吃。待老婦人吃完后,臉色也漸漸有所好轉。老婦人問玄奘:“你是誰呀?是我兒嗎?”顯然老婦人沒有看清玄奘的面貌。玄奘說:“女施主,貧僧是一個和尚?!崩蠇D人揉了揉雙眼,才看清他的面貌。
老婦人問:“你是誰呀!”沙僧此時過去說:“女施主,你還認識我嗎?”老婦人說:“你是剛才那個和尚?!鄙成钢?,說:“這位就是我的師父?!崩蠇D人看了看玄奘,說:“大師,你說佛祖能保佑我兒平安回來嗎?”
玄奘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便問:“女施主,你給我們的那碗粥是你家里僅剩的一碗粥嗎?”老婦人好像沒有聽清,問:“你說什么?”玄奘只能放大聲音再問一遍。老婦人說:“是的?!毙什唤劬τ行駶?,問:“女施主,你把那粥給我們了,你怎么辦呢?”老婦人說:“沒事,你徒弟說佛祖能保佑我們,那么肯定能保佑我兒回來,如果一碗粥能換來這樣的好事,我餓一頓又算什么呢?”玄奘說:“可是,你要是不在了,你兒子即使能回來,也見不到你了呀!”老婦人說:“我無所謂,只求我兒平安?!?p> 玄奘離開臥房,讓沙僧好好照顧老婦人。他來到院長里,看見院子里破敗不堪,不禁陷入了沉思,也許在這一刻,他想起了自己從未見面的娘,不知道他的娘還在不在人世,如果還在人世是不是也像老婦人一樣盼望著他平安回去,想到這里,玄奘的內心多了幾分傷心。
這時,孫悟空走了過去,見到玄奘滿臉愁容,問:“師父,你怎么了?”玄奘說:“沒事,只是想起來一些傷心事?”孫悟空說:“你身上還有干糧嗎?全部給那老人家吧!”玄奘說:“我身上確實沒有了!以后記得要多準備一些干糧!”孫悟空說:“這是以后的事了,可眼下那老人家怎么辦?”玄奘說:“這就得看你的本事了!看你能化來多少食物了?!睂O悟空說:“我化不來,最多只能找一些果子,除非使用一些非常規(guī)的方法?!毙蕟枺骸笆裁崔k法?”孫悟空說:“找村子里的作惡的大戶人家,找他們化齋,我們變現(xiàn)得比他們還兇惡,就應該能化得齋來?!毙收f:“這不行!這不跟土匪強盜一樣嗎?”孫悟空說:“那我只能去找些果子過來了。”玄奘說:“那你就先去吧!”然后孫悟空就飛走了。
同時,玄奘叫沙僧去找一找村子里的大戶人家,找他們化一些米面之類的食物,若是他們不給,也不能強要。沙僧聽后,就撿起地上的一個布袋,出了門。豬八戒見他們出去了,便來到玄奘旁邊問:“師父,他們都出去找吃得了,我也想出去化齋?!毙收f:“不行,你得留下來和我照顧女施主。”豬八戒聽了,有點失望,但也不好違抗,只得又去燒水。
玄奘來到老婦人旁邊,老婦人見到他,就想見到了救星,忙問:“大師,你知道我兒什么時候能回來嗎?”玄奘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女施主,你的兒子,現(xiàn)在在哪里呢?我們可以把他找回來?!崩蠇D人說:“我也不知道我兒子在哪里,我只記得,他離開時,說是要去外面打拼,等功成名就之后就回來接我享福,如今已經有十多年了,孩子他爹走的早,就我們倆相依為命。”玄奘說:“那他沒有寫信回來嗎?”老婦人說:“沒有?!毙视X得,她兒子可能不會回來了,玄奘問:“你兒子叫什么名字呢?”老婦人說:“叫牛大。”玄奘沒有再問什么,因為他覺得,再問下去也是徒勞。
隨后他來到院中,等待著徒弟們回來。
不多時,孫悟空帶來了一些果子,而沙僧化來了一些米面。玄奘把這些東西交給老婦人,告訴她,要好好地活下去,直到生命的盡頭,為此他編了一個謊言,說佛祖會保佑她兒子很快就會回來的。老婦人接過了東西,眼神中似乎燃起了一些希望,然后招待他們吃了一頓飯,歇息了一個晚上,第二天,玄奘他們收拾好行李,離開了老婦人家,繼續(xù)西行。
這一天,玄奘他們見到了一處莊園,便打算借宿一晚,再多化齋一些干糧以做路上之需。但讓玄奘沒想到的是,事情會這樣容易。
玄奘前去敲門,開門的是一個半老不老的婦人,她問:“是什么人,擅入我寡婦之門吶!”玄奘禮貌地說:“女施主!你好!我等是過路的行腳僧,一行四人,如今天色已晚,我們想在你家借宿一晚,不知可行否!”那婦人笑語相迎道:“長老,那三位在那里?請來?!毙矢呗暯械溃骸巴降軅儯堖M來耶?!睂O悟空與八戒、沙僧牽馬挑擔而入,只見那婦人出門迎接。
那婦人見了他徒弟,更加欣喜,以禮邀進入廳房,一一相見禮畢,請各敘坐看茶。那屏風后,忽有一個丫髻垂絲的女童,托著黃金盤、白玉盞,香茶噴暖氣,異果散幽香。那人綽彩袖,春筍纖長;擎玉盞,傳茶上奉。對他們一一拜了。茶畢,又吩咐辦齋。玄奘啟手說:“女施主,高姓?貴地是什么地名?”婦人道:“此間乃西牛賀洲之地。小婦人娘家姓賈,夫家姓莫。幼年不幸,公姑早亡,與丈夫守承祖業(yè),有家資萬貫,良田千頃。夫妻們命里無子,只生了三個女孩兒,前年大不幸,又喪了丈夫,小婦居孀,今歲服滿??者z下田產家業(yè),再無個眷族親人,只是我娘女們承領。欲嫁他人,又難舍家業(yè)。適承長老下降,想是師徒四眾。小婦娘女四人,意欲坐山招夫,四位恰好,不知長老的意思如何。”
玄奘聽了,推聾裝啞,瞑目寧心,寂然不答。那婦人說:“舍下有水田三百多畝,旱田三百多畝,山場果木三百多畝;黃水牛有一千多只,而且騾馬成群,豬羊無數。東南西北,莊堡草場,共有六七十處。家下有八九年用不著的米谷,十來年穿不著的綾羅;一生有使不著的金銀,勝強似那錦帳藏春,說甚么金釵兩行。你師徒們若肯回心轉意,招贅在寒家,自自在在,享用榮華,卻不強如往西勞碌?”
玄奘也只是如癡如蠢,默默無言。那婦人說:“我是丁亥年三月初三日酉時生。故夫比我年大三歲,我今年四十五歲。大女兒名真真,今年二十歲;次女名愛愛,今年十八歲;三小女名憐憐,今年十六歲,俱不曾許配人家。雖是小婦人丑陋,卻幸小女俱有幾分顏色,女工針指,無所不會。因是先夫無子,即把他們當兒子看養(yǎng),小時也曾教他讀些儒書,也都曉得些吟詩作對。雖然居住山莊,也不是那十分粗俗之類,料想也配得過列位長老,若肯放開懷抱,長發(fā)留頭,與舍下做個家長,穿綾著錦,勝強如那瓦缽緇衣,雪鞋云笠!”
玄奘坐在上面,好便似雷驚的孩子,雨淋的蝦蟆,只是呆呆掙掙,翻白眼兒打仰。玄奘說:“我們是個出家人,豈以富貴動心,美色留意!所以還是就此作罷,安排我們休息,也好明天出發(fā)?!蹦菋D人笑著說:“可憐!可憐!出家人有何好處?”玄奘說:“女施主,你在家人,卻有何好處?”那婦人說:“長老請坐,等我把在家人好處說與你聽。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春裁方勝著新羅,夏換輕紗賞綠荷;秋有新蒭香糯酒,冬來暖閣醉顏酡。四時受用般般有,八節(jié)珍羞件件多;襯錦鋪綾花燭夜,強如行腳禮彌陀?!比卣f:“女施主,你在家人享榮華,受富貴,有可穿,有可吃,兒女團圓,果然是好。但不知我出家人,已對這些無牽無掛,只為修行自在,忘卻凡塵?!蹦菋D人聞言說:“我倒是個真心實意,要把家緣招贅汝等。你就是受了戒,發(fā)了愿,永不還俗,但是你手下的徒弟們,我家也招得一個。難道他們不愿意嗎?”
玄奘見她如此,只得者者謙謙叫道:“悟空,你在這里吧。”孫悟空說:“我從小兒不曉得干那般事,教八戒在這里吧?!必i八戒說:“哥啊,不要栽人么。大家從長計較?!毙收f:“你兩個不肯,便教沙僧在這里吧?!鄙成f:“你看師父說的話。弟子蒙師父勸化,受了戒行。自蒙師父收了我,又承教誨,跟著師父還不上兩月,更不曾進得半分功果,怎敢圖此富貴!寧死也要往西天去,決不干此欺心之事。”
那婦人說:“長老,你果然教徒有方啊。不過,我覺得這只是他們當著你的面,不敢說想而已,若是你不在這里,他們或許就同意了?!?p> 玄奘問:“那你想怎么樣?”那婦人說:“讓他們各配一對,共度一晚,若真能坐懷不亂,我才相信?!毙收f:“好吧!就地解散,明早在門口集合,我等著你們?!?p> 于是三位姑娘拉了仨徒弟,化了三陣風呼啦一聲就沒影了,看來是沒見過男人太久了。
廳中于是只剩下玄奘形影相吊。不對……那婦人正沖著玄奘媚笑。
玄奘問:“你們究竟是誰?”她問:“你卻知你們是誰?”玄奘說:“我們是一群被流放的狂徒,是一群不可能有家的人?!彼f:“那么你覺得這次的聯(lián)姻是要告吹了?”玄奘說:“如果美色能解決問題,去西天的就該是西施。”她說:“你明知我們是誰,為何還要與我們共度一宵?”玄奘說:“我只是好奇。究竟是誰鐵石心腸,又是誰芳心暗動?是誰暗自猜度了誰的心,是誰不知你是風兒我是沙,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是誰不知你是佛來我是牛糞,佛心見佛糞心見糞,花心見色狼,而一顆純潔無瑕的心,看見的全是浮云。”
她說:“玄奘,你還是老樣子。自打在西天時,我們就說不過你?!毙收f:“為什么要爭勝負?如果感情可以分勝負的話,我只知道,從一開始,我就已經輸了。”她說:“三藏,我們好心勸你迷途知返,這紅塵俗世有何不好,你偏要去西天?”玄奘說:“西天是觀音要我去的,現(xiàn)在又為何怕我去?原來只是想我去取經,卻不想我去求解?!?p> 她說:“你當年質問佛祖,鑄成大錯,現(xiàn)在卻還不知悟?讓你們重返西天,是希望你們迷途知返,重歸大法??涩F(xiàn)在,你卻教壞了徒弟,破壞了規(guī)矩,放浪了形骸?!毙收f:“我去西天,是為了取回我應得的東西。我去西天,只因為我很多年前問的問題,現(xiàn)在還沒有人敢回答?!彼龂@:“玄奘,你付出這一生,值得嗎?”玄奘說:“我這殘軀,這一生,都用來為天下人尋路。而你們這長生不老之軀,千秋萬代,都只為守護一座泥胎。天下誰敢說‘值得’二字?我敢?!彼俨徽f話,化成煙霧消失。
雞鳴撩破晨霧,新的一天來到了。
玄奘站在門口。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在想他們也許不會來了。誰愿意拋卻良辰美景,卻去走一條不歸的長路。但最終仨徒弟連滾帶爬地沖了出來。
“悟空,站?。∽蛲砟愣几墒裁戳??”玄奘問
悟空說:“那時她倚靠著我,問我愛不愛她。我說也許吧。她說不許也許。我說我不知道。她說我就這么狠心,連個愛字都不肯說嗎?我說我寧愿傷害她,也不愿欺騙她。她怒了問我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我說只是因為寂寞吧。她問這一晚后,我還會想起她嗎?我說不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吧。她問我會不會為曾經做過的事后悔?我說我不記得我做過什么,不過聽到世間傳說的那個故事,我覺得我不必后悔。她說我還是死性不改。我說她不是也一樣嗎?她驚問我認出了她是誰?我說她是誰,這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今晚,她不是誰。她笑了說是的。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你的一生我只借一晚。今晚,我是你的唯一。至于明天你會愛上誰,會去何方,都再與我無關?!?p> 眾人聽了都沉默。
玄奘又對豬八戒說:“八戒,說說你的一夜?!?p> 八戒刷著牙,口吐白沫,娓娓道來:“那時,她看著我微笑,問我愛不愛她。我說不愛。她說不愛那為什么要和她一起?我說只是因為不要錢吧。她捶我,說死豬,我好壞。我笑著說當我是世上最真心的一頭豬時,上天用分離懲罰我。現(xiàn)在我變成了世上最放浪的一頭豬,上天又用她來獎勵我。她說我用情太深,才會痛苦。若會放手,就能解脫。我說這一生,我絕不放手。因為當我知道什么叫放下時,已經沒有手可以放了。她說來來來,干了這杯醉生夢死酒,忘了前塵往事,今夜離別后,何日君再來。我說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我就是執(zhí)迷不悟,你又何必苦苦拯救。我喝了這酒,也忘不了那人。她說所以我就要這么執(zhí)念一生一世?我說一生一世太短,我要的是生生世世,不論我輪回變成什么,投成什么怪胎,我掌心都會刻著她的名字?!?p> 眾人聽后皆沉默。
玄奘又問沙僧:“沙僧,你呢?”
沙僧刮著胡子,顯然有些落寞說:“那一夜,她沒有拒絕我,那一夜,我傷害了她。那一夜,她滿臉淚水,那一夜,我滿頭大汗……”
玄奘說:“不要避實就虛,你到底做了什么?”
沙僧說:“我讓她脫光衣服,站在床邊,幫我擋著燈光,我好安心睡覺?!?p> 眾人聽后皆沉默。
“師父,你呢?”八戒問。
玄奘抬起頭,仰望天上浮云,光影在他的臉上蕩漾。然后向他們說了昨天晚上的事。
眾人聽完都沉默。那身后房屋,卻忽變荒林。
“無論如何,”玄奘看著他們,“徒弟們,感謝你們信守了承諾,來到這里,繼續(xù)和我一起把這條路走下去?!?p> “少煽情,我只是早上起來噓噓,順便看看你還活著沒的?!睅讉€家伙都擦著眼淚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