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日記三
【第二百六十六天】
今天我又收了一位徒弟，觀音給我的箍終于用完了，看來我不會再收其他徒弟了。
我們來到流沙河地界，旁邊有一塊石碑，石碑上刻著“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沉”的字樣。這里就是流沙河。而流沙河里流的真是沙子。八百里的流沙，浩瀚無際。你站在高處，看見的是整個大地在流動。萬億的沙土扭曲變幻著，奔涌向東。
“好美的沙之大海。”我站在山坡上贊嘆著。
“不知有多深呢。”八戒問。
“丟個東西下去試試?！蔽艺f，“據(jù)說如果深到極致，再重的東西落下去都不會濺起沙塵發(fā)出聲音。然后就沉到底。”
悟空立刻照辦了，我看見八戒在空中劃出一道極長而優(yōu)美的弧線，落入沙海中，悄然無聲。八戒被扔出去的同時，嘴里不停地罵著悟空，由于是敏感詞，我在這里就不寫出來了。
“果然一粒沙也沒有濺起來啊，真是奇妙啊?！蔽屹潎@著。我又轉(zhuǎn)頭問悟空：“八戒不會有什么事嗎？”悟空的回答讓我十分擔(dān)心，因為他說：“我不知道喲！”
突然整個沙海都暴怒起來了。浪濤升起遮蔽天空，沙形幻化出兩個巨大的身影在博斗，一個是八戒，另一個卻更猙獰兇惡。
那沙的巨浪就要撲來將我們吞沒了。可悟空卻淡定地看著，打個哈欠。抬起手無形之中有一堵墻將巨浪抵擋。隨后，悟空用手揉了揉眼睛，又打了個哈欠。我感覺他的眼睛還沒有好得徹底，可以看清他的眼睛有些充紅。
兩個時辰后，我與悟空、白馬一起臥在地上，撐著腦袋，打著哈欠。
這場戰(zhàn)斗真是勢均力敵得有點過分了，打了這么長時間還沒有分出勝負。
“悟空，你不去幫幫八戒嗎？”我有些不耐煩地問。
“他搞得定。”悟空說。
后來，那妖怪和八戒終于打得累了。
然后他們互相看看，突然好像認出了對方。
“我靠，天蓬？”
“我靠，卷簾？”
“天蓬，你胖了……”
“卷簾，你禿頂了……”
于是他們開始像老朋友一樣敘舊，說什么“你還記得當(dāng)年瑤池四班的那個妞嗎”之類的青春往事。
卷簾大將當(dāng)年在天宮是個重要人物，他若不高興，連玉帝都無法上朝，眾神亦不能踏入霄寶殿半步。因為他的工作就是卷起靈霄殿的竹門簾。竹門簾一卷，眾神參拜，那感覺就像是給自己參拜一樣，心中是萬分的痛快。
卷簾大將卷了很多萬年的竹門簾，每日卯時卷起，未時放下，從來都沒有出錯過。
他忘記了自己當(dāng)上卷簾大將之前是誰，曾經(jīng)做過什么，也不去想以后的事情，他仿佛就是為了這個工作而存在的。
卷簾很滿意自己的工作，畢竟是鐵飯碗，還是公務(wù)員，生活有規(guī)律，月月有獎金，雖然眾神跨入靈霄殿大門時，從來也不會看上他一眼，甚至從來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但他還是覺得很驕傲。因為他是天庭的一顆螺絲釘，天庭離了他就不能運轉(zhuǎn)。
直到那一屆的蟠桃會。
每次大會，天神們都會喝個通宵，所以這一天是卷簾唯一不用按時放下門簾的時刻。他于是一直站在門邊，等著蟠桃會結(jié)束。
如果這屆盛會又這么順利地結(jié)束了，那么卷簾的生活也會一直如常下去，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誰知玉帝竟叫他也參加蟠桃會，他沒有理由拒絕。就在盛會上多喝了幾杯，沒想到一個失手，酒杯掉在了地上，破碎的聲音打破了天庭的祥和氣氛，也打碎了卷簾的命運。卷簾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盛會上出丑，連忙向玉帝跪下請求饒恕。可是玉帝揪住了他這個錯誤不放，把他去掉仙籍貶下了凡間，掉入這流沙河里，成為了一只吃人的妖精，只要自己離開這條河超過十里，就會受到雷電擊打。
流沙河本來也是一條清澈的河，只因卷簾落到此處，改變了這里的水，將水一點點地變成了沙，開始的時候，水中的泥沙并不多。有行人來到流沙河岸邊，看見了那塊石碑，就打算離開，卷簾因為饑餓，出了水面，將行人抓住充饑，一口吃飽還有剩下的人，便關(guān)起來等餓了的時候吃。久而久之，流沙河里有吃人的妖怪的消息便向四周傳播開來，人們再也不敢來到此地。之后泥沙越來越多，河水越來越少，直至沒有了水，全變成了沙。
卷簾記憶最深的，就是每過五十年便會有一個年輕的和尚來到這里，被他吃掉，然后卷簾便會將和尚的頭骨串起來，帶著脖子上。他記得遇到第一個和尚的時候，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完全妖化，他想靠著河里的小魚小蝦來充饑，但雖著泥沙化越來越嚴(yán)重，河里的魚蝦越來越少，而自己的身體也開始與泥沙融為一體，直到后來完全變成了一個沙妖。
此時已經(jīng)有許久不見有行人路過，他看見了第一個和尚在岸邊踱步，立刻跳出來，來到和尚面前，和尚倒也不懼，也沒有逃跑，看見了他，便問他：“你有辦法讓我渡過去嗎？”他沒想到世人還有不怕妖的，便想試試和尚有幾斤幾兩，說：“你知道我是誰嗎？”和尚說：“我不知道，但看你的外貌，我想你是個妖怪吧！我想渡過這條河，卻不見有船只在附近?！彼f：“當(dāng)然沒有，因為過路行人都被我被吃掉了，自然不會有什么船只在這里，所以，你也不會例外。”和尚說：“既然如此，反正我早晚是你口下之餐，我能否問你一些問題。”
這是他貶下凡后第一次與陌生人說了這么多話，內(nèi)心的孤獨漸漸有所平息，他不想讓這孤獨感早早來到，于是說：“你要問什么問題。”和尚說：“你是誰？為何會淪落到這里？如果我能幫助你解開心扉，也是大功一件?！彼f：“憑你一個小小的和尚就能幫助我嗎？你開什么玩笑?！焙蜕姓f：“我知道我一個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我會盡我全力幫助你，你可以不相信我，當(dāng)我說的是屁話，然后把我吃掉?！彼麊枺骸澳銥槭裁匆獛椭?？”和尚說：“因為我不想一代天神就此隕落，成為一個作惡的妖怪。”他驚奇地問：“你知道我是誰？”和尚說：“我能感受到，你那快要消失的天神的靈力。”
經(jīng)和尚這么一說，他感覺到這個和尚不是一般人。便說：“我本是天上的卷簾大將，因為失手掉碎了一個酒杯，就被玉帝貶下凡來，來到了這條河，成為一只吃人的妖精。”和尚聽了，無不嘆息，說：“即是這樣，恐我也沒有什么辦法，讓你重回天庭。”他說：“為什么，那你還要我說?！焙蜕姓f：“既然來到這里，既來之，則安之，只是不能再吃人了，不能你的罪孽會愈加深重！”他說：“你說的什么話，我不吃人，餓了怎么辦?！彼f：“這附近的花果草木都可以為食啊！”他說：“你說的輕巧，你是和尚，當(dāng)然可以這么說，但我不是?！?p> 和尚說：“你只要不吃人，終有一天，會離開這里，成為一個自由人，甚至還會重回天庭”他顯然有些被說動了，說：“那一天，什么時候會到來？”和尚說：“我不知道！”他說：“你既然不知道，又何必給我這個微弱的希望呢，反而讓我活得更累?！焙蜕姓f：“如果你答應(yīng)我，今后不再吃其他人，我便心甘情愿讓你吃掉?！彼f：“你一個人還不夠我塞牙縫的呢！憑什么讓我答應(yīng)你！”和尚說：“我死后，若還有來生，我還會來到這里，直到你離開這個地方。”他見和尚說得這么堅決，知道他肯定不一般，為了能脫離這里，他說：“好吧！我答應(yīng)你。”
于是和尚便被他吃掉了，后來他發(fā)現(xiàn)這和尚的頭骨竟然能飄在水上，就把頭骨收集起來，又繩索穿好，戴在脖子上。他也遵照給和尚的承諾，不吃人，十分饑餓時便來到岸邊摘些野果吃。如此，過了五十年，又一個和尚來到了岸邊。他看見這個和尚與上一個和尚長得是一模一樣，于是便出來，來到了和尚面前。
他問：“你還記得我嗎？”和尚說：“你是誰呀？”他有些不解，和尚既然不知道他是誰又為什么會來這里。他問：“你怎么會來這里？”和尚說：“我近幾年做了一些夢，夢里有人告訴我，讓我到這里來，解救一個人?！彼麊枺骸霸趺唇饩龋 焙蜕姓f：“把自己讓給他吃！”他問：“那你知道你給誰吃嗎？”和尚說：“不知道，夢里說，讓我到這里來就行了?！彼袊@到：“這和尚果然守信用，那你準(zhǔn)備好了嗎？”和尚說：“準(zhǔn)備好了！”然后這個和尚就被他吃掉了，而剩下來的頭骨也能浮在水上。就這樣，來來回回他已經(jīng)吃了九個和尚。
他問八戒：“你是怎么到這來的，我還以為是那個和尚又來了呢！”八戒說：“我拜了一人問師，他帶我來到這里的?！彼麊枺骸澳阍趺匆脖毁H下來了！”八戒說：“我是在蟠桃盛會上攪擾了仙女跳舞，就被貶入輪回隧道，今世投到豬胎?！彼麊枺骸澳銈円ツ睦?？”八戒說：“西天！”他問：“能算我一個嗎？我實在想離開這個鬼地方！現(xiàn)在能遇到你們，說明那和尚沒有騙我，我應(yīng)該能離開這里?！卑私湔f：“要看我?guī)煾甘詹皇漳悖 彼f：“那就帶我去見你師父吧！”
然后，八戒就和他一起來到了我面前。他看見了悟空，說：“沒想到你也在這里?！彼匆娏宋遥骸熬尤皇悄??！蔽覇査骸澳闶钦l？”然后他把他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我，他說他要回到天界。因為他無法忍受沒有簾子可卷的生活。如果不卯時卷起簾子，未時放下簾子，他就不知道這一天該怎么度過。如果不站在靈霄寶殿的門口，一動不動，一言不發(fā)，他就不知道這一生該怎么度過。
不過卷簾突然發(fā)現(xiàn)他們有一樣?xùn)|西自己沒有。那個金箍。卷簾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世間的珍寶，它能讓他重新做人，然后回到天庭。他正需要這樣?xùn)|西。
于是卷簾跪了下來，說：“請帶我一起上路吧，這也是你之前答應(yīng)過我的，我也一直遵照你的吩咐，沒有吃其他人?！蔽艺f：“有沒有前世我不知道，但你若真能改變，也未嘗不可！”
我把箍給他，他沒有猶豫地戴了上去，之后，他身上的泥沙逐漸與他分離，然后現(xiàn)出一個人樣，我想這就是他待在天上時的樣子吧！
我對他說：“從今以后，你就叫沙僧吧！”沙僧點了點頭，說：“多謝師父。”
我問沙僧：“你知道怎么渡過這流沙嗎？”沙僧說：“我脖子上的九個骷髏頭是可以浮在上面的，可以把它變大，我們坐在骷髏頭上，就可以渡過去了?！?p> 只見沙僧一通操作，取下骷髏頭，然后拋向空中，霎時骷髏頭變大，落在流沙上，沙僧把它拉過來，說：“師父，你請上去?！蔽倚⌒囊硪淼靥ど先?，找了一處平穩(wěn)的地方坐了下來，隨后八戒牽這小白也走了上來。我見悟空不動，便問他：“悟空，你不上來嗎？”悟空說：“我沒事，可以飛在上面?！比缓笊成肓魃?，用手推著我們前行，悟空就在空中跟著。
流沙河的波濤息了，它開始漸漸凝滯，變成一片巨大的沙漠。以后路過這里的人，不會相信沙子也曾經(jīng)流動過。
【第二百六十七天】
西行的團隊如今有多了一個人，心想，不會再安排人進來了吧！應(yīng)該不會，畢竟我手里的箍用完了。
多了一個也好，沙僧看起來和正常人無異，這樣他出去化齋就更好化一些，原先由八戒擔(dān)著的行李，現(xiàn)在由沙僧挑著，八戒就給我牽著小白，悟空我是有點管不住的，畢竟我是見識過他那個棒子的厲害。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我也不會找他。
到了中午，我跟沙僧說：“沙僧，我有點餓了，你看看行李里還有沒有干糧?！鄙成榱诵欣睿矝]有找到一丁點干糧，然后對我說：“師父，已經(jīng)沒有了干糧?！蔽艺f：“那你去化一點齋飯吧！”沙僧聽了，有些錯愕，說：“師父，這化齋怎么化呀！”我說：“化齋就是到一戶人家，敲開他家的房門，讓佛祖保佑他們一家平安，然后跟他們說明來意即可，這也是做為我們修行的一種。”沙僧說：“師父說的是，弟子領(lǐng)教了。”
之后，沙僧便離開了。
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只見沙僧手里捧著一大碗粥過來，我們見了，都十分開心，忙著過去迎接他。待我們吃飽喝足后，我問沙僧：“你是怎么化到這一大碗粥的?！鄙成f：“我是按照師父你教我的去化到的?！蔽艺f：“你跟我仔細說說事情經(jīng)過?！比缓笊成徒o我講了事情經(jīng)過。
沙僧離開后，看見了一處村落里面有炊煙，然后找到炊煙比較濃的一戶人家，他敲門，門開了，開門的是一個老婦人。老婦人問：“和尚你有什么事嗎？”然后沙僧就開始了他的化齋。
沙僧說：“大慈大悲的女施主，我是從東土大唐前往西天取經(jīng)的人的徒弟，現(xiàn)在我家?guī)煾葛嚹c轆轆，懇請女施主能發(fā)發(fā)善心，廣結(jié)善緣，給我們一點齋飯，我佛肯定會保佑你們一生平安的?！崩蠇D人說：“好！好！好！只是我家正在煮飯，和尚你可以多等一等嗎？”沙僧說：“多等一會也無妨?！崩蠇D人說：“和尚你進來等吧！”
沙僧就進去了，來到院長里等待。不多時，老婦人說：“和尚，粥已經(jīng)煮好了，你要嘗一嘗嗎？”沙僧說：“不了，還是請女施主快快舀一碗出來，我好拿過去給師父?！蹦憷蠇D人問：“你有碗嗎？”沙僧說：“沒有！”老婦人說：“那就用我的碗吧！”
之后沙僧就捧著這碗粥來到了我們面前。
我聽了沙僧說的事情經(jīng)過，心想這老婦人是真好。于是便提議去拜訪一下老婦人，對她表示感謝。徒弟們也沒有反對。然后在沙僧的帶領(lǐng)下，我們來到了這個村落。
沙僧又去敲門，可門并沒有關(guān)，輕輕一敲就開了。我們走進去，尋找著老婦人的身影，終于，在灶房里看見了老婦人。她倒在了地上，看起來很虛弱，臉色也很蒼白。我看了一下鍋里，里面只有一點粥的痕跡，刮得很干凈。我知道她是把自己的飯給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