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僧服的寒山漫步在長安的大街上，看著花花綠綠的人群，望著各式各樣的攤子，繁雜的氣息撲面而來。
一時間，寒山拿著那本書不知該從何下筆。
游歷，應(yīng)該不宜寫這種平常的市街門面之態(tài)吧。
寒山繞進了一條小巷，再往山路里一走，把喧囂都甩在了身后。
普天寺旁邊的大山，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了。
初聞鶯啼，再見一簡樸但鋪面清新的客棧。
他想到今早方丈在門前說的話。
“切勿成上街喊打的惡人便好，至于酒肉，皆隨意。當(dāng)然，不吃最好?！?p> 修佛，好簡單啊！
寒山看著眼前這家楊柳客棧忍不住感慨道。
入了客棧，點兩盞淡酒，來兩盤小肉小菜，隨意即可，在這沒有楊柳作伴的楊柳客棧。
寒山坐下后揮筆寫下游歷本上的第一句話：
游歷，大抵便是隨意。
寒山寫完看了看自己端正但并不好看的字，想著如此這般隨意能不能過關(guān)。
不過關(guān)也好，如此便好，身邊已經(jīng)不再有突然冒出來的佛像，那么到了哪里都可隨意而樂了。
這就是無佛的世界嗎？
樹還是那樹，草還是那草，酒肉還是那酒肉。
寒山在無佛的世界里，閑來無事，聽著其他客人的訴說。
一粗獷大漢有言：“我們大唐有幸迎來第一代明君，多少腐敗的政客在幾日之間便沒了腦袋?！?p> 一文靜書生附和道：“便是我們?nèi)行?，可是前幾天飛來山山頂?shù)哪鞘T，可讓皇上背負了一些不好的說辭……”
一農(nóng)夫呵呵一笑：“甭多憂，皇上乃千古明君，和那破門又有何干！”
寒山聽得云里霧里。
石門？什么石門？什么不好的說辭？
寒山隨心一動，上前抱拳問候三人，直截了當(dāng)?shù)匕l(fā)問。
“敢問前輩們，那飛來山可在何處？”
大漢瞟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不屑地回答道：“小輩可莫去搭理那石門，那怕是災(zāi)厄?！?p> 書生不解地看了寒山一眼，只是點了點頭。
農(nóng)夫卻笑著拍了拍寒山的肩膀，“甭怕，不過就是一破門，只是不好看罷了。若你執(zhí)意要看，去看便是，往這客棧后走一個時辰的山路便是，此山便是飛來山?！?p> 說走就走，便是隨意的游歷。
寒山走著從來都沒有走過的山路，給他的感覺卻有些熟悉，似乎是走在村子旁的山路上。
那些天，他父親經(jīng)常帶他去村子旁那山上打獵，寒山也練就了不俗的氣力。
在綠水青山的消遣下，一個時辰很快就到了。
寒山來到了飛來山山頂，看見了石門，看見了無念師兄。
合上剛剛翻開的書，然后大驚！
無念師兄？
石門不過是簡單的石門，兩塊大石頭，不知被誰雕刻成了門的形狀。
無念師兄也是簡單的無念師兄，如初遇那般，清新脫俗。
“無念師兄，又見面，好巧?！焙綗崆榈厣先柡蚰俏蝗逖诺膸熜帧?p> 無念師兄轉(zhuǎn)過身，還是如初遇那般露出清風(fēng)般的微笑。
“寒山師弟，為何來此？”
“聽見這山腳的客棧有人說起這石門，便來看看石門?！?p> “寒山師弟，你不該來此?！?p> 無念收起微笑，臉上露出一絲不悅。
“師兄，這又是為何？”
“你可能會死?！?p> “死？為，為何會死？”
“我感受到了石門的貪欲，雖然目前還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但是石門很危險，小師弟還是不要和它扯上關(guān)系好了?！?p> “連看看都不行嗎？”寒山感覺師兄有些神經(jīng)質(zhì)了。
“不行！”無念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寒山慫了慫肩，“所以也不能記入游歷里嘍？”
“自然?！?p> 說完，無念師兄轉(zhuǎn)身不再看他，而是繼續(xù)看著石門，似乎已經(jīng)看了很久很久。
寒山自討無趣，最后看了一眼那平淡無奇，甚至做工還有些粗糙的石門，便下山去了。
……
……
西域。
一位面相兇狠的老人對著面前那位老先生破口大罵。
“天閣可是你想走就走，想來便來的？”
老先生一臉平靜，“天閣在這里，那我自然要往這里走?！?p> 兇狠老人冷哼一聲，還想要說些什么。
“三弟，不可無禮，他可是你二哥?！?p> 繡有仙鶴的屏風(fēng)后，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大哥，我寧愿不要這個不負責(zé)任的二哥！”
輩分排行老三的老人有些委屈，但還是沒有繼續(xù)責(zé)罵老先生。
“二弟，你看見了什么？”
老先生認真地向屏風(fēng)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大哥，你還是老樣子啊，這世間難道就這么不值得你留戀嗎？”
“勿擾，生死自有天數(shù)?？砍运幍玫降臅r間那不是真正的時間，你且說你看到了什么？”
老先生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我看見了非世間之人，看見了大唐的皇上……”
“既然你看見了大唐的皇上，那日你為何不在！”
“這西域丟也是你丟的隨心，回也是你回得毫無愧疚。”
“三弟罵你是無禮，我現(xiàn)在罵你就是有理！”
“你可知錯！”
雷霆般的責(zé)罵聲毫無征兆地從屏風(fēng)后面?zhèn)鱽?，打斷了老先生的話?p> 老先生佝僂著身軀，沉默了片刻。
“我不知何有錯，以前我便說過我心中已無西域。”
“至于那日，我來了也并不能改變什么?！?p> “那，我想說的話說完了，大哥，三弟，告辭?！?p> 老先生走了。
“大哥！”
兇狠老人有些不甘。
屏風(fēng)后矮小的身影彎得更佝僂了，他搖了搖頭，并沒有阻止離去的老先生。
……
……
老先生在西域排行老三，他早已在多年前便出世不再理會世間之事。
他看見了大唐的皇上，卻未理會。
他看見了皇上身邊的那位已經(jīng)死去的少年，卻未理會。
他看見了飛來山上的石門，卻未理會。
他只想看寒山，但是他覺得要給西域那兩位老不死的帶兩句話，不然他們可能會在背后罵他罵的更慘。
雖說已經(jīng)不理會世事，但是世事纏著太多也還是會嫌聒噪。
話帶完了，那么，他還是要去看寒山了。
他離了西域，想往長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