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愿意跟娘闖
今日李金水下葬。
還是他那幾個好兄弟抬著一口薄皮棺材，埋在了瑯山腳下。
送葬的村民比親戚多多了，甭管老的少的，都紅著眼睛。有些年邁的在路邊等著，哭著喊著：金水啊，好孩子?。∪ネ秱€好人家吧。
送葬的親戚沒有幾個，他親娘的娘家來了個表兄，多年沒來往的親戚也沒什么感情，羅氏那頭的親戚一個沒來，這倒清凈了許多。
鎮(zhèn)上的李金銘今個早上剛來，也就是走個過場。
讓董梅驚訝的是，羅氏女兒李金嬌這幾日都來上個香，偶爾用可憐的眼神看著她，哭過好幾回，特別是早上出殯那會子，哭得真?zhèn)?，不像是裝出來的。
梅娘說她來李家不久她就出嫁了，是個潑辣蠻橫的性子，倒也沒有為難過她。
院里廳里收拾得挺干脆，已沒了亡人的跡象。
看看她手里端著的牌位，是不能放在正屋了，也罷，放那夫妻兩也不得安生。
吳氏扶著她幽幽地走進自己的小屋，這幾天她像個木偶一樣被周圍的人，被梅娘的魂魄逼著往前走，沒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個性。
梅娘應是在瑯山，守著她男人。相處幾天發(fā)現(xiàn)，她能感應到梅娘在不在她身邊，一種奇妙的感覺。
曹氏抱著小青禾，牽著青柳，青蓮先一步幫她開了門。她把牌位放桌上，帶著女兒們拜了拜。
吳氏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什么？這是真的？”
吳氏和曹氏都點點頭，“你大哥問你愿意不愿意，愿意的話他就按照金水的意思辦。不愿意的話……”
“愿意??！我這幾天也琢磨過這事，我怕他們不同意。如今大哥和長庚他們幫了我大忙?！崩罱鹚R死前給她們母女想好了出路，真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曹氏看了看她的肚子，“當初我也是一個人帶著兒女，雖然累點，但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那心啊就跟吃了蜜一樣，甭提多甜了。白天受的那點苦，晚上看著孩子們酣睡的小模樣，早就化為烏有?！?p> “嬸子，我就佩服你這樣的人。以前我總是一味地忍耐，我苦點累點，吃點虧這沒什么，有人就把我當傻子?！倍饭罩鴱澃凳?，以后她要按照自己的意思活。
不過梅娘其實是個聰明的，她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有時候見那兩妯娌像耍著她玩，支使她做這做那，她看著那兩丑陋的嘴臉，心里一陣發(fā)笑。
“以后我要好好過自己的日子?！?p> 曹吳兩人對視了一眼，總覺得梅娘變化太大了。不僅能說會道，且做事果斷，有股子狠勁。
內(nèi)心又自顧自找了由頭，許是以前被羅氏磋磨得太厲害，這下子金水死了，她一單薄婦人得養(yǎng)育四個孩兒，為了孩子當娘的什么都不怕。對，就是這樣的！身為女人的曹吳兩人找到了由頭。
“那我去跟你大哥說下，他晚上就安排，趁著那廳人都在。你帶著孩子先歇會?！眳鞘鲜莻€爽利的，甩著手快速出了李家。
曹氏欲言又止的樣子，叫董梅疑惑，“嬸子，有什么話直說，我沒見過世面，很多都不懂，還得嬸子多多提點?！?p> “唉！哪有什么提點啊。就是……我就直說了吧……”曹氏一直看著她的臉色，怕她左右為難。
曹氏講得很明白，這大概就是封建的香火習俗。李金水膝下無子，若她肚里這胎是男孩，大了可以自立門戶，也就沒有后面的擔心。反之可以過繼同宗孩子，添在族譜上，以后這一只就是金水的后代，這條她肯定不同意，就李家那些個子侄，能有個好？還有一條路，那就是招婿。
曹氏言語之中，招婿難度很大，主要是難以挑選合適人選，不得已是沒有男子愿意入贅的，除非是那些歪瓜裂棗。
曹氏還提了一下，若是上面幾條都沒成，那金水這支就沒落了，以后的家產(chǎn)就會被同宗沒收了去。
相比曹氏的擔憂，董梅倒是看得很開，“嬸子，孩子是隨緣的，不管男孩女孩，都是我的骨肉?！?p> 曹氏見她想得明白，也就放心，帶著青柳青禾去了她家，晚點李家必定鬧騰，她一個外人不好在場。
青蓮皺著眉頭，看曹氏帶著妹妹出門，輕輕喊了聲“娘”。
董梅把大概情況跟青蓮說了下，叫孩子心里有個底，這就是長姐的壓力，什么事她得比妹妹多分擔些。
“蓮兒，你是愿意在這過著餓不死，也吃不飽的日子，還是愿意跟娘出去闖一闖？要想過好日子，我們必定要吃盡苦頭，比在李家更多的苦頭?！?p> 這孩子極其聰慧，跟著她的這幾日，已經(jīng)成長不少。
“娘，我愿意跟娘闖，過自己的日子?！彼龍远粗返难劬?，毫不猶豫說出了心底的答案。
聽腳步聲，外面來了不少人，都往正屋去。不一會，李金嬌來到她門前，喊了她娘倆過去。
李光宗和一白發(fā)老者坐上方，這老者是村里最年長的，八十多歲，被人尊稱老祖。
李光祖和里長李勇左右兩側坐著，一旁站著周樹根哥四個，一旁站著金富金貴金銘三兄弟。
一色的男子，羅氏和兩兒媳在門外候著。董梅帶著青蓮跨過門檻，立即引來眾人目光，她學著梅娘的樣給上面的長輩們福了福身。
“樹根啊，現(xiàn)在人到齊了，你說說怎么回事吧？”老祖捋著白胡須，語氣緩慢，聲音帶著歲月的滄桑感特有的渾厚。
周樹根看了看旁邊的人，走到中間，對著長輩們躬身作揖，又看了眼董梅，方道：“金水兄弟臨終有遺言，委托我們幾個跟大家說?！?p> 眾人相互看了看，最后又都疑惑地看向李光祖，老頭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一臉的疑惑。
“金水希望他死后妻女離開李家單過，給三畝地就成?！敝軜涓押唵蔚倪z言公布于眾，立馬收到反對聲。
“這不是兒戲么？一個婦人帶幾個小娃，怎么過？”老祖一臉不贊同。
“是啊，我大侄子定是臨終糊涂了，怎么留下此等兒戲般遺言。”李光宗更是無法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