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點撥
葉提暗暗無奈。
一連數(shù)次試探,反應(yīng)出來的東西很多。
便宜舅舅有底線,有理智,謹(jǐn)慎,但思考、反應(yīng)力略弱。
每次總是冷靜過后,好長一番思索,才能想出各中關(guān)隘。
就拿葉提說要將一應(yīng)證據(jù)交由王若弗舉例,便宜舅舅的第一反應(yīng)是慌亂,到了這會兒才又試探起來。
怪不得府里人說林噙霜犯什么錯,總能在便宜舅舅面前全身而退,那林噙霜白蓮花一般貌美不說,一嘴的顛倒黑白,豈是大娘子王若弗那等直性子能比?
葉提長長地嘆了口氣,佯裝失落狀,道,“舅舅怎地如此疑心?”
“凡人行事,總有其目的,千般說萬般說,外甥終究是外甥,蒙舅舅大恩,暫作寄養(yǎng),外甥不會承舅舅的家產(chǎn),也沒心思與二哥哥爭氣派、地位,外甥所求無非是報舅舅這番恩情,冀舅舅能諸事順?biāo)?,家里和睦?!?p> 他這一番話,直戳重點,盛纮聽得真是滿心羞愧。
是啊,外甥只是外甥。
十二歲的孩子,能有什么壞心思?
方方面面為他著想,他卻如此疑心,真是…
盛纮默然,不敢再去看葉提。
好一會,盛纮抬頭,再看向葉提時,眼里沒了猜疑,誠摯道,“你如此聰慧多智,通明達(dá)理,我還是想問問你的看法?”
葉提有點糊涂,摸不清他話的真假,可當(dāng)下這般狀況,實不宜再拉拉扯扯,快刀斬亂麻才是正理。
他想了想,道,“非議長輩是過,外甥斗膽說一句,萬請舅舅恕罪,林小娘非舅祖母,舅舅也不可成為另一個舅祖父。”
這話真的重!
孫輩怎可非議祖父輩的過錯?
“混賬!”
盛纮猛地一拍桌子,一聲高喝,怒目瞪向葉提。
后者趕忙離席,不作猶豫地跪下,拱手低著頭。
葉提話里的舅祖母自然不是壽安堂的那位,而是已過世的盛纮親母春小娘,舅祖父自是盛纮的親父,已過世的盛家二老太爺。
盛纮寵妾滅妻也不是沒有原因,那是祖?zhèn)魇炙嚒?p> 他親父寵妾滅妻,他大伯父寵妾滅妻,他大伯父的兒子,他的大哥哥一樣寵妾滅妻。
三伯伯不提,一把年紀(jì),還貪戀煙花之地,不知道真以為其老當(dāng)益壯呢。
“你…你…”
他抬手指著葉提,袍袖直顫。
這可不是方才的慌亂,是真氣到了。
砰!
他抬手一翻,將桌上的茶具摔得一墻,粉碎。
動靜立刻引起酒肆主家的注意,小心翼翼地靠過來,還沒到門口,被富桂上前攔下,“主家請放心,就算此間一應(yīng)俱毀,我主人家也不會不賠。”
“曉得,曉得?!?p> 那主家看了眼同樣立在門口、面無表情的冬榮,陪著笑離開。
雅間里再再再一次陷入死寂。
正當(dāng)氣頭的盛纮沒有思考能力,只在這會兒有。
細(xì)想想,外甥這話雖是非議尊長的狂悖之言,可也是實實在在的諍言!
回想自己小時候的窘境,簡直不堪回首!
連他嫡母的孩子,二房嫡子也是被那爭寵好妒、蛇蝎心腸的姨娘弄沒。
父親的做派,他幼年痛恨,更恨自己當(dāng)時的處境,是以千般艱難納了林噙霜后,他深怕讓林噙霜重蹈自己與親娘當(dāng)年的覆轍,明面上的賞賜不說,暗地里,給莊田,給鋪面,寵得林噙霜比正妻大娘子還體面。
如今,葉提這一點撥,他這些年所作所為,豈不是在重蹈他親父的覆轍嗎?
霎時,盛纮一陣駭然,瞳孔不停顫動,莫名的惡寒感從后背席卷全身。
“我…我…”
難以形容盛纮此刻的心情,像是被貓兒耍了又耍的毛線團(tuán),多番情緒交織難分。
氣惱,懊悔,羞憤…等等,等等。
情緒到達(dá)一個頂峰,盛纮的臉不斷漲紅,渾身無力,最后撲通一下,失魂落魄地癱坐到圓椅上,面色蒼白,滿目空洞,兩道清淚從眼角滑落……
末時七刻(下午14點多)
早上從正門出的車駕,回來卻是從后門進(jìn)。
沒等著盛纮用午食,王若弗本就有點生氣,得著消息,原等著丈夫來分說一二。
等來的卻是俊臉微紅的葉提扶著滿臉通紅的盛纮進(jìn)來。
“這是怎么了?”
王若滿眼詫異,趕緊扶住盛纮,劉家的也上前幫忙。
“唔嚕?!瓏!?p> 盛纮一嘴酒氣,吐出一串一串外星文。
王若弗又嫌又氣又不解。
卻還是第一時間,費了老大勁,擦臉、脫衣,服侍盛纮躺下。
醉酒的人真的很難擺弄,葉提只是扶著走了一段,深有感受。
見躺下秒著的盛纮打起呼嚕,葉提朝王若弗拱手道,“舅母,若無事,外甥告退?!?p> “且慢!”
昨晚王若弗對他就有氣,現(xiàn)在更是。
葉提早料到有這一出,眼神示意了下熟睡的盛纮,輕聲道,“舅母若有事相問,可否去次間?”
次間就是明堂隔壁的房間,兩個可連著,也可隔開。
王若弗自然答應(yīng),她還生怕葉提要留在這兒,她倒不好施展。
領(lǐng)著葉提,走了有一會。
這哪還算次間?
根本就是一個獨立的書房。
坐下的王若弗眼中閃爍著危險的目光,葉提沉著地站著。
沉默了會兒,王若弗問道,“你且將你與舅舅此番出去的細(xì)節(jié)一一道來?!?p> 葉提拱手,“舅母恕罪,無舅舅準(zhǔn)許,外甥不能說。”
第一句就給王若弗噎回去。
“你…”
王若弗眼瞬間瞪圓。
她眼本就不小。
“你敢瞞我?我是你舅母,盛家的大娘子,主君不貪杯的人,喝成這樣,我同你要個明白,你還遮遮掩掩?莫不是去了什么不可言之地?”王若弗揣測道。
葉提一陣頭大。
就不能想點好的嗎?
他是俊俏了些,可十二歲的少年郎,被舅舅帶去喝花酒,像話嗎?
忍著ETC的沖動,他暗吸了口氣,道,“舅母此言,實是誤會,舅舅不過郁悶,于一酒肆,多飲了幾杯?!?p> “那你怎么也喝了?”王若弗依舊不信,問道。
“舅舅幾番相邀,外甥實不好拒絕,此事冬榮可作證?!比~提回道。
王若弗點點頭,“好,我自會去盤問冬榮?!?p> 葉提明白這話有點試探的意思,只面色淡然以對,并不在接茬。
王若弗幾番觀察他的眼神,看不到慌亂,想了想,又道,“我問你,昨晚你為何不說實話?”
真是直性子!
還能這么問的。
葉提正了正臉色,拱手道,“恕外甥直言,即使外甥昨晚實話實說,怕舅舅也不會嚴(yán)懲林小娘?!?p> “胡說!”
王若弗眉毛豎起,攥拳捶了下扶手。
這暴脾氣!
葉提無奈,只得細(xì)細(xì)分說道,“舅母何必如此?舅舅、舅母去了潤州,家里奴仆是何表現(xiàn),想來舅母院里人已然相告,林小娘將一應(yīng)責(zé)任推給這些偷奸?;呐?,順理成章,加著舅舅此前的寵愛,她能受怎樣的嚴(yán)懲?舅母眼明心亮,何必與我置氣?”
王若弗沉默,卻還是氣不過。
葉提知她難過心里那關(guān),拱手又道,“舅母,外甥先前斗膽,請了舅母院里三位接生的媽媽幫忙,這回頭都是算于舅母的功勞,我之后會與舅舅分說清楚的?!?p> 王若弗有些不信他,冷笑了聲,道,“我聽說了,你倒是耍得一派好威風(fēng),你別誆我,林小娘到底允了你什么好處,叫你和稀泥?”
與理智欠費的人溝通,屬實累人。
葉提實在不明白,這結(jié)論是怎么來的?
他沉默了會,在王若弗又要開口前,沉聲道,“舅母,可否等舅舅醒來,再與外甥追究?”
驟風(fēng)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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