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在做什么?”
“沒什么,就是累了。”
“姑娘...”
“小僧,你說人與人之間的鄙視鏈怎么就斷開了呢?”
“姑娘,難道不是斷不開嗎?”
“不對....”姑娘搖了搖頭,“斷開了,他們只認識鄙視他們的和被他們鄙視的,不認識被他們鄙視所鄙視的,以及鄙視那些鄙視他們的?!?p> “姑娘,有些繞...”
“就是甲鄙視乙,乙鄙視丙,但甲和丙互相不認識。”
“可他們中間有個乙連接著呀?!?p> 姑娘拿起扇子敲了小生的頭,“笨!”她搖晃著她的腦袋離開了。
離開時她嘴里嘟囔了一句,“哎,要是人人都能看清鄙視鏈是個圈,或許也沒那么憤憤不平了?!?p> 小生拿起姑娘遺落的畫冊,輕輕掀開:
畫中雖有許多景,卻被白雪覆蓋,偶有裸露的清翠,在那皚皚雪地之間綻放。巍峨的城墻內外,多組士兵在巡邏,城外的工事在不停地被加固,黑漆漆的盔甲在白色的世界中顯得格外醒目。
江上凝結著冰,人們卻依舊只敢從橋上過去,畢竟沒有人能保證整個江面都已經(jīng)結冰,一旦冒險走上去,或許就一去不復返了,然而,也有人在江上鑿出洞,捕到了魚,到城里賣了個好價錢。
即便在戰(zhàn)火紛亂的時間里,依舊有人愿意為美味掏錢,也有人愿意為了賺錢鋌而走險。
一位遲暮的老人騎著馬來到了郊外,感慨自己出身不凡卻未能報答國家,年老力衰,無法上戰(zhàn)場去殺敵立功,望著那偶爾泛起的黑煙,以及這逐漸蕭條的人間,落下了淚水沾濕衣襟。
“老了,就是容易受刺激。”他顫顫巍巍地回到了府上,這一趟奔波與滿溢的情緒令他疲倦不堪,回到屋內便倒在榻上,沉沉墜入夢中。
“你好,我是來吸取您的情感的。”
“什么情感?我不能上戰(zhàn)場保家衛(wèi)國的不甘與憤懣嗎”
“不,您的鄙視?!?p> “什么鄙視?”
姑娘并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任他繼續(xù)墜入夢中。
他回到了弱冠年華,與朋友歌舞盡興。
“子美不愧是世家出身,祖上書香門第,此番名不虛傳??烧媸橇w煞吾等了?!?p> “哪里哪里,不過是耳濡目染偷學來的。各位的才學也令我佩服不已?!?p> 他們把酒言歡,漸漸地,喧囂的聲音在消失,等他從半醉半醒的狀態(tài)中恢復,發(fā)現(xiàn)周遭的寂靜時,他又見到了姑娘。
“姑娘,不知你究竟是何人呢?為何糾纏我至此?”
姑娘搖了搖頭,道,“我說過,我是來吸取您的鄙視?!?p> “我哪里來的鄙視,小毛孩可莫要血口噴人!”原本俊朗的書生迅速衰老成他現(xiàn)在的模樣。
姑娘笑了笑,“方才您不就在對著下里巴人嘲笑嗎?”
“怎當?shù)谜???p> “確實當不得真,您的心里并沒有在嘲笑下里巴人,但您在鄙視那些與你攀談卻又文采平平的人。”
他眨了眨眼,似乎被姑娘說中了。
姑娘繼續(xù)說到,“您鄙視的那些人在鄙視下里巴人,但您沒有在鄙視下里巴人,因為他們還入不了您的眼,另外,您也被那些王公貴族鄙視著。”
“呵,小姑娘,話可不能說的太絕?!?p> “確實,您現(xiàn)在也可以鄙視某些王公貴族了,鄙視他們不學無術、鄙視他們膽小怕死?!?p> “小姑娘,你這話里的火藥味可真濃。”
“嗯,這火發(fā)了也沒啥,等你醒了就忘了。”
“哈哈哈哈,那你倒是跟我說說,還有誰鄙視誰呀?”
“那些沒文采的鄙視不識字的下里巴人,你這有文采的鄙視那些沒文采的,那些會武功能打仗的鄙視你這雖有文采上不了戰(zhàn)場的弱雞,那些王公貴族鄙視匹夫之勇,商人鄙視那些王公貴族人傻錢多,不識字會打魚的下里巴人鄙視有錢沒地花重金買魚圖新鮮賣虛榮的商人?!?p> 姑娘一口氣說完,他卻是驚了。未曾想這姑娘年級小小,卻看的這么透徹,
“自古以來,人各有志,互相不理解也是正常。”
姑娘搖了搖頭,“就算是志同道合的,互相之間也有鄙視鏈,您比我體會的更清楚?!?p> “哈哈哈,確實是如此了。可是,姑娘,這種話不投機半句多你該是懂的,怎能把它們都概括成鄙視呢?”
“對,就因為話不投機半句多,互相之間的思想程度不在一個層面上,所以鄙視,要么自恃清高,要么自覺卑賤?!?p> “可不一定啊,你看聚會上其樂融融,也沒有什么鄙視在啊?!?p> “你們無心的玩笑話,確實沒有鄙視的意思,但他們聽在耳朵里,就會覺得,自己淪為笑料的原因就是自己比別人卑微,所以才會被眾人用以取樂。”
“能夠取悅別人不是幽默的表現(xiàn)嗎?”
“被動取悅和主動取悅是有區(qū)別的?!?p> “什么區(qū)別?”
“不跟您聊了,越聊越氣。”
“氣什么呀?”
“氣我也在鄙視你!我也跳不開這鄙視鏈!”
“哈哈哈哈哈?!?p> 老人被姑娘逗笑了,但在畫冊的最后一角,卻是老人滿臉愁容嘆著氣。“可恨滿腔熱血,抵不過那掐言獻媚,哀哉哀哉。”
小生看著笑了笑,“姑娘咋擱這跟自己生悶氣呢?不值當不值當......”
野望
杜甫〔唐代〕
西山白雪三城戍,南浦清江萬里橋。
海內風塵諸弟隔,天涯涕淚一身遙。
惟將遲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圣朝。
跨馬出郊時極目,不堪人事日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