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個月,江南各地都相安無事。蕭子鈺也趁此暇余加緊鞏固百里門以及各地州府的關(guān)系。
袁旺縱火案后,夏呂老百姓有冤情去江南東州署伸冤已經(jīng)成為一種風(fēng)氣,這于體制不合,所以蕭子鈺令一律擋回衙門。不過夏呂的衙門名義上隸屬縣府,其實這些年早就在蕭子鈺掌控之下,簡單的案子縣府還辦辦,只要遇到疑案懸案或關(guān)涉官員的案子,衙門的瞿靖無不轉(zhuǎn)遞江南東州署,自己不過俯首垂拱宣判而已。
而幾乎所有到江南東州署的案子,蕭子鈺都轉(zhuǎn)手交給墨非毓,初時他還偶爾看看,后來連看也懶得看。
于是漸漸地,夏呂的老百姓都知道蕭大人身邊有個斷案如神的墨先生。
蕭子鈺對此并不介意,為了彰示愛才之心,反而常派自己的車馬給墨非毓外出查案。
就在三天前,趙府差人傳來一條好消息:黎東已經(jīng)找到耿子樂。與黎東密會之后,耿子樂堅持要親來夏呂,以便全力配合扳倒谷鐸,他目前已到夏呂江南望客店,只等墨非毓前往。
可是,墨非毓只是輕描淡寫地問了客店的名字,接下來的幾天就再也沒提起過,似乎完全將耿子樂正在急著見他的事給忘了。每天只是讀書撫琴,和仆人們嬉笑玩鬧,晚上才在燈下審一審蕭子鈺送來的案子。
“古北村這件命案,兇手就是報案人,證據(jù)都在這里了,讓衙門直接去拿人?!蹦秦拐f完,將一疊案牘交給巴祁。
巴祁將案牘放好后,冷冷冒出一句:“這段時間,先生都快成狄公了?!?p> 墨非毓伸了個懶腰,感覺神思有些倦怠,便闔上雙眸養(yǎng)神,左手指節(jié)在椅子上輕輕敲著,過了一會,才道:“我一介布衣,能夠為民請命,不是很好么?”
巴祁望著書架,陰暗掩蓋了他眉間的焦慮:“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有限,先生花在一個地方的時間多一些,花在另一個地方的時間自然就少一些?!?p> “你怎知我的時間是花在哪里的?”
“黎東費了好大勁才找到耿子樂,如今耿子樂在江南望客棧藏了有三天了,就等著與先生見一面,可先生好像把這件事忘了……”
正說著,忽聽門房來報:“先生,大人來了?!?p> 墨非毓敲椅子的指節(jié)微微頓了一頓,道:“請進來。”
“大人說不進來了,請您到門口去一趟?!?p> 墨非毓這才睜開眼:“我知道了,告訴大人我這就去。”
墨非毓又伸了個懶腰,緩緩站起來:“走,帶你去找答案?!?p> 巴祁不解地望著墨非毓,墨非毓一拍他肩膀,笑道:“去看看我的時間花在哪里?!?p> 盡管已經(jīng)天黑,巴祁出門時仍沒忘記拿上墻角的傘。
“大人?!?p> 蕭子鈺點頭致意,道:“江南望客棧出現(xiàn)了投毒案,有勞先生去看一看。”
巴祁一聽江南望客棧,很快低下了頭。
墨非毓問道:“衙門又把案子推給大人?”
“能者多勞嘛。”蕭子鈺一笑,隨即道,“聽說客棧中有四十多位客人鬧肚子,這本來不該勞動先生,不過現(xiàn)場有兩個人都稱目睹了兇手作案,衙門的人去了一回,又把案子交給了過來?!?p> “我這就去?!?p> 這種案子,蕭子鈺并沒有打算多說什么,站了片刻,還是道:“江南望的掌柜蒙何也算與我熟識,先生有個數(shù)?!?p> 墨非毓點了點頭,蕭子鈺又對巴祁道:“天晚了,你和先生同去。”
兩人沒有多耽誤,換了身衣服徑往江南望客棧而去。
直到上了馬車,見墨非毓饒有閑情地靠在車欄上閉目養(yǎng)神。巴祁才完全想明白:墨非毓這一個月幾乎把夏呂十年的陳案舊案審?fù)?,就是為了名正言順地前往江南望。而墨非毓這陣子根本沒出過門,所以江南望客人鬧肚子的事,多半是顏雪的手筆。
盡管巴祁不善洞察人心,更不相信除了墨非毓和月青青之外的任何人。但經(jīng)過這么多事后,有兩個人漸漸取得了他的信任,一個是顏雪,一個是黎東。
到江南望時,已是二更時分,客棧依然是高軒華院,燈火通明。與往日不同的是客棧大門口多了十幾名衙役,偌大的客棧沒有觥籌交錯之聲,只聽得唉聲喝罵成片。
“墨先生來了!”有人喊了一聲,客棧內(nèi)頓時人頭攢動。
大堂之中聚集了近百名客人,因為要調(diào)查兇手大家都不敢離開,鬧肚子的又有數(shù)十人之多,西面排著長長的隊伍,都在等著出恭。
墨非毓簡單地問了情況后,隨即招來一名衙役,私下問道:“嫌犯是誰?”
“客棧的小二,叫三東子,大人吩咐先把嫌犯扣去衙門了。”衙役四下望了一望,說道,“大人特意吩咐屬下轉(zhuǎn)告先生,掌柜蒙何是蕭大人的朋友。”
“我知道了?!蹦秦拐f完,走到眾人面前,問道,“誰是目擊者?”
衙役一招手,推出兩個人來。
巴祁素來不茍言笑,一見推出來的人,眼睛也忍不住大了一圈。
兩個目擊者其中一個正是趙府的黎東。
墨非毓首先看了黎東一眼,隨即將目光落定在另一個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身上。那人滿臉絡(luò)腮胡須,一身名貴綢緞,一看就是個富商。不過江南望的客人大多數(shù)非富即貴,所以倒也并不惹眼。
那中年男子扭著頭,似乎被什么所吸引,從始至終也沒有正視墨非毓。
方才那衙役道:“墨先生,這兩個就是目擊者?!?p> “把他們分開,我要單獨審。”
“哎唷,忘了防止他們串供了?!蹦茄靡垡慌哪X袋,見墨非毓看了自己一眼,才意識到自己此舉未免有偏向店家之嫌,忙吩咐將兩人分別送進東西包房。
“我要仔細(xì)審,讓大家耐心等著?!?p> 衙役會意,墨非毓是要想辦法讓兩人口供不一,當(dāng)即吩咐去了。
推開東側(cè)包房,一奢豪高闊的大廳映入眼簾。旁邊另有三間私室,每間房壁四面各有兩盞明燈。步入左邊一間,房間里擺了一張飯桌,角落有一件一人來高的石玩,形似猛虎,十分威武,南向是一扇巨大的檻窗,窗外還有一個寬大的露臺。
富商模樣的中年男子在房間外的露臺上負(fù)手而立,正眺望遠(yuǎn)景,聽得推門之聲,后頸肌肉微微動了一動,但沒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