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驥貼會戰(zhàn)
三羊山下,茅草屋外,溪流邊。
夏日午后的陽光顯得格外刺眼,烘烤在干裂的泥土上,倒映出灼灼熱火,宛若紅爐火焰一般。
回到家中,蘇睿順便去了趟后山,途經(jīng)翡翠如玉的竹林,便立馬想到了家門口前的那條溪流,也回憶起前世兒時總是拎著青竹在河邊釣魚的場景。
于是,索性砍了幾根,帶回家掛上粗麻長線,又跑到了溪邊的柳樹下,磨了兩根尖銳的獸骨,綁著蚯蚓一股腦的丟入溪流里。
似乎是因為沒有人垂釣的緣故,這里的魚兒屬實傻愣,每每誘餌剛一落水,便有前仆后繼的水花和氣泡密密麻麻的冒出水面。
緊接著,青竹抖動,下一秒彎成弓月,纏繞桿頭的長線立馬繃的筆直,而后順著一股猛勁兒被瞬間拖入深水。
這時,餓著肚子的蘇睿,便小心翼翼地在岸邊來回遛著長線,以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的方式,磨到魚兒差不多精疲力盡才會拉出水面。
總體來說漁獲還是不錯的,沒過多久,幾條一斤左右的鯽魚便被他用柳條順著魚鰓串在一起,石頭壓著一頭,流動的河水里放著另外一頭。
由于家中現(xiàn)以無米無面,趁著魚口不斷的勢頭,蘇睿打算怎么著也得把明天的溫飽,提前給解決了。
于是,在收拾了兩條品相肥美的鯽魚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在柳樹下架起柴火,一邊BBQ,一邊悠然自得的繼續(xù)獨釣溪邊景。
“俊哥!俊哥!”
就在又有魚兒咬鉤時,一道呼喊聲從西邊貫入左耳,蘇睿驚訝轉(zhuǎn)頭,卻見數(shù)米開外,滿頭大汗的掌柜,正拎著食盒牽著一小閨女氣喘吁吁的走了過來。
略微好奇,蘇睿問道:“掌柜,您怎么來了?”
掌柜拿衣袖擦了擦汗,抱怨道:“俊哥你也是,走之前也不留個家宅地址,害老朽一番好找!”
蘇睿莞爾,他又不傻,那種場合,那種時機,若要再留下來多說一句,保準(zhǔn)下一秒走不出去,當(dāng)場不被唾死才怪,歉意的看著他:“掌柜不好意思,我出門給忘記了!”
掌柜搖搖頭,他倒也沒有真心怪罪,反而心中十分擔(dān)憂,因為那句“在我看來,大周,所謂的典經(jīng)著作,它,真心配不上書架上的定價!”委實有點嚇人。
至今縈繞耳邊時,他還是不能忘記士林們眼中“吃人”的憤怒目光。
“俊哥,你可把京都捅破天了!現(xiàn)下士林齊聚圣廟,不出意外,今明兩天便會有文道一途驥貼會戰(zhàn)……”
“驥貼會戰(zhàn)?什么玩意,與我又有何關(guān)?”
蘇睿摸不清頭腦,原主的記憶里,壓根不存在這方面的知識儲備。
“他們這是要釜底抽薪,讓俊哥無顏文道!”
“驥貼,以旗作貼,以馬報幕,說書人策馬相傳,小說家以筆記錄!”
其實,他也是一知半解,只能按自己的解讀來講:“京都到三羊山二十里,一里駐扎兩旗,合計四十旗,旗上掛著挑戰(zhàn)者的題目,每勝一旗,撤一旗,若敗了,每旗掛滿五年!”
蘇睿不明覺厲,隨口道:“掛就掛唄,我不陪他們玩又能怎樣?!”
掌柜語滯:“俊哥……驥旗乃先圣制約后世有不當(dāng)者、不悔者、不顧言論者,一次自我救贖的機會!”
“旗面蘊含圣意,若不接受挑戰(zhàn),至此文道再無諸圣賜幅,哪怕你以后文章再好,典籍突破圣品,也會淪為禁書,不受天地饋贈!”
蘇睿這下徹底呆住了,諸圣賜福、天地饋贈,自他卷寫《三字經(jīng)》以后,便十分享受它們帶來的好處,就說現(xiàn)在,夏日炎炎,卻心有涼意,這是目前最為直接的影響。
再說,若是今后所著,皆淪為禁書,那以后還當(dāng)個屁的圖書管理員啊!
有點郁悶,卻不苦惱和擔(dān)憂,反正大不了,就接受挑戰(zhàn)唄!
只是,輸了會怎樣,這個一定要向掌柜問問清楚:“輸后,掛旗對我有什么影響?”
“旗掛幾載,便去妖山服刑幾載!”
“俊哥,柳絮,讀書人柳絮你知道嗎?當(dāng)初,他連破八十旗,余下十旗未解,結(jié)果一身青衫盡去,滿發(fā)蒼白獨回,最終期滿五十年才得以歸京!”
心底涌出些許的難過,此番驥貼,對于俊哥來說,無論其接受還是不接受,后果皆對他不利。
接受,勝負(fù)可想而知!匯聚士林名流,題目絕對不會簡單,一旦敗了,必定要去妖山服刑。
不接受,今后就將自決文道!
但比起失敗后去妖山服刑,他更希望蘇睿選擇閉門不戰(zhàn),起碼這樣,不用裹尸他鄉(xiāng)。
因為在他看來:“妖山兇險,天下間,又有幾個安然而歸的柳絮?!”
報著勸解的目的,掌柜此番而來,大抵有提醒的意思:天下文人遍布,俊哥已無后退之路,但不妨閉門拒客,至少少小老活!
“俊哥今日當(dāng)有所決斷!老朽怕,怕他們不給你一絲喘息的機會!”
“來之前,京都城外,以聚集了一批大儒弟子,他們面色不善!”
靠,他們,這是逼我起義梁山??!
蘇睿心有憤怒,當(dāng)世文人嘴臉,實在不要臉,再怎么說,自己表面不過一少年,他們竟還如此大動干戈,這不僅非是君子所為,而是小人心性!
不過!
真當(dāng)我天才的稱號白來的?!
我倒想看看,坐擁中華圖藏數(shù)十萬本經(jīng)典,到底怎么輸?!
眉宇間盡是自傲與霸氣,蘇睿望著不遠(yuǎn)處,逐漸映入眼簾的士林儒生,豪言冷笑:“驥貼會戰(zhàn),不過四十旗,我應(yīng)下便是!”
“俊哥糊涂?。 ?p> 面向蘇睿,背對士林儒生,他沒有發(fā)現(xiàn)正有一大批“僵尸”趕過來,于是再次勸解:“俊哥才氣貫古,焉知留得青山!若罔顧生命,豈不惜哉?”
“掌柜,晚輩之才華,尚且天地難知!您又有何擔(dān)憂?!”
蘇睿笑笑,十分自負(fù):“還是那句話,大周,能讓我折腰服軟之人,不是你身后的那群士林儒生,也不是他們背后的大儒至尊,而是,千千萬萬忙碌茍活的蕓蕓眾生!”
頓了頓:“掌柜莫要再說,他們來了?!?p> 說完,他也沒客氣,從掌柜手中拎過食盒,順帶摸了摸小閨女的腦袋,道了聲“謝謝”。
“掌柜高義,晚輩卻不能恩怨不分,眼下,不是你我相談的時機,所以,掌柜請回吧!”
“至于食盒,晚輩抽空給您送回去!”
做了個送客的手勢,蘇睿目光平靜,仿佛冰川一樣寒冷。
“食盒事小,俊哥無需掛心惦記……”
聞著身后愈來愈近嘻嘻哈哈的粗言穢語,掌柜頗感無奈,只能草草一句,便抱起小閨女,與那批士林儒生錯身離開。
文人之口,甚比誅心!此番前來,他已冒著極大的風(fēng)險,若再待下去,莫說李氏書局開不下去,便是京都千里,也絕無李氏一分生存之境。
所以,他走的很果斷,帶著一絲絲悲涼愴意,三步一回頭,直到柳樹下那群黑影淹沒了少年身影,這才對懷里的閨女長嘆一聲:“若俊哥能趟過這個坎,溫婉,將來讓他做你的夫婿可好?”
懷中,五歲的溫婉古靈精怪的點頭:“好啊,好啊,這樣我就可以吃烤魚啦……”
掌柜哭笑不得,想起了俊哥手中竹簽串過的金黃魚面,眼里十分嫌棄:“那魚有何好吃?刺多,肉腥,哪有你娘做的排骨香……”
蜿蜒曲折的小路,郁郁蔥蔥的林間,隨即回蕩著小女孩銀鈴般的笑聲,“吃排骨嘍,吃排骨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