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一人便可成藏
“冬雪中看銀裝素裹的山林,春風(fēng)時看楊柳飄飄的枝條,夏夜中傾聽蟬蛙的細(xì)語,秋瑟里嗅芬芳馥郁的麥香……”
有老者不自覺地念出了聲,聲音里飽含著一種求而不得的真情向往,似遺憾,似憧憬。
“或許,這也是我一直期盼的生活吧……歲月蹉跎,不僅埋沒了時光印記,也葬逝了筆鋒下精妙絕倫孤獨寂寞的借口!”
“難怪少年,有此樂觀心態(tài)……雖面對生活疾苦,卻無一絲怨言,原來他所過著的一直是自己所期盼的生活!”
有年齡相仿的學(xué)子望向少年不落纖塵的身影,情不自禁地低聲喃喃:“他,大概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吧……”
這話,仿佛如同一劑毒藥,蔓延至每個人的心田,引起他們一陣強烈的共鳴。
獨居偏隅之所,讀書、寫畫,做文章,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伴隨炊煙裊裊,少年坐看山河大地……
可不就是,獨屬一個人的世界?!
店內(nèi),寂寞無聲,店外,一片祥和,藍(lán)天白云中,日光滲過窗戶,落在了蘇睿的身上,使他整個人看起來璀璨奪目。
太子周煜祺的視線艱難地從他身上挪開,只覺得眼前少年身上,有著一股令人著迷想要一探究竟的神秘。
暗暗環(huán)顧四周,見大部分人還沉浸在蘇睿言語編織的景象里,他莫名想起了蘇睿最后一句:
“屋外青山,屋內(nèi)煙火,我有時也會想著,是否有那么一刻,我也會成為其他人眼中,一道欣然的四季風(fēng)景……”
呆呆的望著俊俏少年的側(cè)臉,周煜祺心生異樣:今日之后,少年口中別人眼里自己的四季風(fēng)景,恐怕會深深烙印在每一個人的腦海里吧……
陽光強烈,卻不灼熱。
沐浴在金色光芒里,蘇睿很快生出了一種懶洋洋的倦意,加之清晨的勞力,現(xiàn)在,不僅困意來襲,腸胃還一陣饑餓翻滾。
于是,他長話短說:“我喜歡雪花落滿山間樹木銀素的白潔,可是,我不喜歡冬天。”
“我喜歡柳芽掛滿枝條隨風(fēng)飄舞的歡快,可我也不喜歡春天?!?p> “我喜歡夜間傾聽蟬鳴蛙聲此起彼伏的韻律,但我也不喜歡夏天。”
“我喜歡麥穗悠悠彌漫周圍的芳香,我卻也不喜歡秋天。”
“冬季嚴(yán)寒,我冷!我餓!”
“春季多雨,我冷,我餓!”
“夏日漫長,我餓!”
“秋風(fēng)來襲,我餓!”
輕輕擦拭不染塵埃的《三字經(jīng)》,回憶起原主八年來的艱辛,蘇睿由衷傾佩原主強大堅韌毅力。
一般人,可做不到原主那般自律,以及忍耐。
在心中感嘆一句:原主牛逼!
蘇睿繼續(xù)自顧說道:“人在餓的時候,最容易三心二意,做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但它也有一個好處,就是能明白當(dāng)下,自己最缺什么!”
“以及,未來,想做什么!”
心底泛起一絲對這個世界,或許可以改變的希望寄托,蘇睿深有感觸:“晚輩運氣好,寫出了一本《三字經(jīng)》,至此也算改變命運,往后不用忍受饑寒交迫?!?p> “但是,還有太多太多像我一樣,因為家境清寒,難以把讀書和生活同時兼顧的莘莘學(xué)子……”
定定心神,蘇睿再次認(rèn)真道:“在晚輩看來,大周的書籍,賣的太貴了!”
以己舉例,前鋪后墊,蘇睿終于在此刻露出自己的獠牙:“所以,晚輩的附加條件是,《三字經(jīng)》的后續(xù)出版,必須以成本價對外出售!不能以任何盈利性為目的,惡意抬高價格!”
“出版定價,以成本售賣?!”
“怎么可能!”
“異想天開!不,天方夜譚!可笑,可笑!”
這等荒唐條件,簡直顛覆了在場所有人的認(rèn)知,莫說千年大周,哪怕萬年朝代更替,也從未聽誰說過這種荒謬至極的說法!
“無知小兒!莫以為寫了一本《三字經(jīng)》,便妄想逾越前人定下的規(guī)矩!書籍售賣,自古由典籍府根據(jù)書籍品級、內(nèi)容定價,豈可胡亂私擬,吾輩寒窗苦讀數(shù)十載,所著經(jīng)典皆為心血,難道到頭來便換來一文不值?!”
“俊生年少無知,但畢竟歷經(jīng)風(fēng)雨,對寒門子弟心生同情可以理解,不過,莫要再說成本售賣的胡話了!俊生認(rèn)個錯,我等權(quán)當(dāng)沒有聽過!”
“是啊,俊哥!你還小,有些事情不像你所認(rèn)為的那么簡單,你可知道,此等條件一開,便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你將觸動所有文人集團(tuán)的利益!”
掌柜著急的看著沉默不語的蘇睿,以為他被諸多大儒和世家的厲喝給嚇到了,連忙小聲提醒:“俊哥,這已經(jīng)不單單是條件了,而是一柄傷人傷己的屠刀,握在你手心里的,不是刀把,而是利刃?。?!”
“蘇睿,換個條件,地契,良田,你想要什么,只要開口,我愿意為你盡量爭??!”
太傅嘆了口氣,少年心性善良,卻不知其中深淺,今日若有人故意傳言,今后,他在文人眼中只怕僅剩下仇恨了!
可惜啊,蘇睿,時機不對!
如果再晚個十幾年,加上我這些年的謀劃,興許有一定的幾率影響現(xiàn)狀,只是現(xiàn)在,我所積蓄的力量還不足以抗衡整個文人集團(tuán)。
“蘇?!?p> 輕輕喊出蘇睿的名字,迎著蘇睿平靜的目光,太傅輕輕搖頭。
意思相當(dāng)明了,你,蘇睿,在這件事情上,的確做錯了!
可是,我真的錯了嗎?!
不為賺錢,就真的錯了嗎?!
讓窮苦百姓,讀得起書,就真的錯了嗎?!
默默的,聽著耳邊不斷傳來的勸解里,逐漸多出來的一絲威脅,蘇睿笑了,失望的笑了:大周病了!它患了一種畸形,無視蒼生只為謀求一己私利的絕癥!
抬頭,目光平淡的看向帶有惡意或者嘲笑和憐憫的“大人物們”,蘇睿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怎樣的格格不入。
道不同不相為謀!
既然如此,那么呆在這兒,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一時之間,心中盡是生出一股索然無味。
轉(zhuǎn)身,回頭,干凈利索的卷起《三字經(jīng)》,無視眾人驚訝和難看的表情,對掌柜歉意的丟下一句:“掌柜,不好意思,《三字經(jīng)》,我不賣了!”
隨即,推開人群,黯然離去。
邁出店門的那一刻,卻瞧見刺眼的陽光下,街邊擁擠的人群里,尚有著幾個衣著殘破的少年,他們,正在朝自己揮手,眼睛里流出的含義,似乎像是在說,謝謝。
這一刻,蘇睿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以及將來準(zhǔn)備去做的,終究是值得的!
郁悶的心情,就在幾片感激的目光中,悄然消散。
于是,他再次轉(zhuǎn)身,朝著籠罩在黑暗中陰影里的“大人物們”,極其認(rèn)真道:“在我看來,大周,所謂的典經(jīng)著作,它,真心配不上書架上的定價!”
“諸位,告辭!”
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也不管身后傳來怎樣的謾罵,他那孤傲挺拔的身姿,堅定沉穩(wěn)的步伐,始終一往無前!
“站??!豎子口出狂言!豈可安然離去?!小小一童生,膽敢貶低經(jīng)典,藐視律法,你除了一篇打油作《三字經(jīng)》之外,可再有其它代表之作?!”
“若沒有,你又有何資格評價!”
有人追上來,指著蘇睿的鼻尖一陣怒喝。
蘇睿朗笑,也不看他,步伐如一,豪情萬丈:“我有四書:《論語》、《孟子》、《大學(xué)》、《中庸》;”
“我有五經(jīng):《詩經(jīng)》、《尚書》、《禮記》、《周易》、《春秋》;”
說到酣暢淋漓之處,蘇睿傲然,正氣而升:“我胸中有墨,一人便可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