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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物語

第十章 深山茶事

徽州物語 秋賦 2041 2021-10-14 00:28:20

  初春的陽光終于穿透了冬季的云霧,將儲蓄一冬的暖意全部傾瀉而下,淋漓暢快。

  山上的霧氣還末消盡,在陽光的照射下,如散去的玉屑,浮游在半空。

  杭州的茶商吳雪豪主仆倆人走到刻有“桃花源”三個古篆字的石洞前,已經(jīng)是渾身燠熱了。

  穿過山洞,眼前一亮,一條狹窄的小道,向群山的折皺深處蜿延而去。

  主仆二人撲進山道,恍如跌進絕塵的門檻:

  深黛色的山峰,三三兩兩交錯聳立,造型優(yōu)雅,鵝黃與嫩綠,深深淺淺,是蘇醒了的春天留下的大手筆。

  時間在這里已經(jīng)凍結了,起伏的小道與山峰,仿佛大自然久遠設置的場景。

  他感慨,有多少徽商,打從這條路上走過,開始了人生的序幕。

  正如詩人鄭愁予下筆所寫的那樣:

  我打江南走過,那等在季節(jié)里容顏如蓮花的開落,

  東風不來,柳絮不飛,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

  緊掩我噠噠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這條古道上的過客、杭州隆福興茶行的大公子吳雪豪,第一次踏進桃源村的路,為自己家的茶莊購茶。

  在這以前,外出購茶都是父親和伙計們的業(yè)務,但是現(xiàn)在時局動蕩,各省都有獨立的跡象,跨省的路途十分險惡,盜匪也非常猖狂,出沒無常。

  他一是怕老父親有所閃失,二來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說動了母親后,又通過了父親的三審五考,多次輔導,他終于能領著老家人程四,出發(fā)了。

  太陽升得更高了,霧氣散盡,一座座山峰,露出了秀麗的輪廓。

  他再放目:

  山坡邊,是一蓬蓬翡翠的茶樹,春色盡藏其間,茶園朝夕沐浴在薄霧的中,濕潤的氣息間,浴在溫暖的陽光下,伏流山泉的叮當聲中,仿佛是仙境,不染紅塵。

  所以每年谷雨前后,這里吸引了全國各地的茶商前來購茶,不僅價格公道,還有品質(zhì)絕佳。

  他在心中將這里的山水與杭城的山水比較起來:

  杭城的山水太像是一盆精致的盆景,而這里的山水,充滿了野性與靈秀。

  路上的行人也多起來,程四老道地告訴少東家如何辯認路上的行人:

  坐在驢車上的,大多是外地的茶商,他們一般不會招搖過市,穿著極平常的衣裳,幾乎沒有行頭,扮成走親戚的樣子,帶著極其簡陋的行李,行李里裝著麻袋;其實懷中都有大把的銀子。

  擔著山柴的是去山里茶農(nóng)家賣柴火的周邊零工,在這個季節(jié)里專程上山砍柴,村里人需要儲備好炒茶用的松木料子;而提著被子帶著行頭的小伙子三三兩兩一伙的,無疑是外地的炒茶好手,進桃源村去找活計做的。

  吳雪豪想象著村里的家家戶戶,都挪出大缸,泡上了早就打好的整缸的團糕,騰出上房,收拾好屋子,接待遠方的茶商與打零工的伙計。

  這樣一路行來,也就不覺得寂寞,不覺中走到了村頭十二座坊聳立的地方,他停住了腳,放眼遠望:

  一座圍合得嚴嚴實實的村落,立在群山環(huán)繞的盆地中間,是那樣的緊湊有致,絕非他看見過的許多零零散散的村舍,從地勢上就把外地人給鎮(zhèn)住了。

  他想到父親往這座村莊里跑了一輩子,都末能買到遠勝過“西湖龍井”的桃源“天山真香”,這是綠茶中的頂級雀舌,如能在店家的招牌中標注一句“本店有少量的天山真香供品嘗”,那就是街上最耀眼的商鋪。

  到底這款茶如何好喝?老父親説這不是喝的茶,這是一種信仰,對茶文化的信仰。

  這次他能否達到目的呢?

  程四指著金雞嶺下一幢房舍介紹:

  “那就是桃源茶寮,天山真香都是由這戶人家經(jīng)營的,很奇怪,天山真香一律由陳家的德品高潔的女子采制,但為何要讓一個外姓人家來賣呢?”

  主仆兩人跟在其他進村人的身后進了村。

  程四找到了認識的老主顧家,安排好住宿后,聽客家介紹,下午就要開始斗茶。吳雪豪怕誤了大事,吃過了午飯,也不等程四回來,與客家打了個招呼,就出村了。

  跨過石板橋,踩著麻條石,他走近了桃源茶寮。

  這座屋子外形很簡陋,不象村子里人家的宅子華美而高大,也沒有風火墻與八角的門樓的掩映修飾,只是用竹子搭起的籬笆,圍了個前院,邊上培土松過了,撒了一層草木灰,凼里也點了絲瓜黃瓜等種子。

  他輕輕推開柴門,一條用白色鵝卵石鋪的小路延伸到屋前,兩邊都種著肥綠的韭菜,如同兩條花邊,院中還有一蓬枝條勃發(fā)的馨口臘梅,三三兩兩地掛著橢園形的青莢,還脹出了星星點點的芽。

  他抬頭看大門,開著,黑漆的門楣上有一塊松木板制的匾,有四個古拙奇訥的字:

  桃源茶竂。

  然后就覺得一股股清和的茶韻撲面而來。

  他走進大門,跨進天井,里面擺好一周栗色的案幾,早有一屋子的商人,南腔北調(diào)地座在那兒談天,似乎都是老友,在一起聚會,只有他,是個陌生人,所以也沒有人注意他的到來。

  吳雪豪就挑了面對有照壁一方坐下,再細看四周,布置得清雅不俗:

  照壁上有一幅蘭竹圖,兩邊配著行云流水的字幅,他念出聲來:

  “泛花迎坐客,代飲引清言”的好詩,條案上原先擺放的東瓶西鏡的擺設撤了,換上滿滿一案的清瓷柚形瓶,上面貼著菱形的紅紙,用端正的小字注名茶葉的品名、產(chǎn)地和價格。

  最吸引他目光的,是位十六、七歲的女子,只見她穿著一件梅紅色的鑲月白邊的對襟夾衣,手里提著一只造型簡樸的曼生壺,輕盈地穿梭在客人中間,如一只早蛹化的蝶,聞到了春天的氣息,就迫不及待地飛出來。

  到底是新來的后生,吳雪豪的目光始終被那團梅紅吸引著,仿佛被面團粘住了的知了,怎么也脫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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