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朝鮮(十二)
寧邊大都護(hù)府。
不同于此時義州的熱鬧,寧邊卻顯得分外蕭索。
吱呀。
厚重的城門被打開,一隊朝鮮士卒趁著夜色拖著九輛大車出了城。
城樓上兩個人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建奴圍城,義州告急,府使大人不愿出兵解圍,本官只好私自送去火炮,助天兵抗敵?!?p> 那人言語中盡是關(guān)切,嘴角卻始終擒著一絲冷笑。
“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p> 言語中有著威脅的意思。
他身后那人只是一味地躬身應(yīng)承。
“下官明白?!?p> 他滿意的點了點頭。
“嗯,做了這么些年的城門官,你的位置也該往上提提了?!?p> “多謝大人!”
諂媚的聲音響起。
車隊很快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中。
又是一騎快馬出城,走的卻是小道……
天明,宣川郡北面的官道,一騎絕塵。
營門前的軍士早早搬開拒馬,以便騎士入營。
進(jìn)了營,騎士似是很得意自己的騎術(shù),依舊策馬揚鞭。
營內(nèi)的其他軍士似乎早就習(xí)以為常,疾馳的駿馬到了眼前卻絲毫不驚。
直抵中軍大帳,騎士才有所收斂,恰逢一身戎裝的趙安掀開帳簾。
騎士一抬左腿,翻過馬背,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芈湓诘厣?,隨后單膝下跪,雙手抱拳。
“今夜亥時至子時,義州火光沖天,炮聲不斷,城中連發(fā)響箭三支,孔明燈一盞。”
響箭與孔明燈都是之前約定好的信號,響箭的數(shù)目代表了敵人攻勢的強(qiáng)弱,放燈則是說明城池仍舊在守軍的掌控之中。
趙安聞言,扭頭看向弟弟:
“集合人馬,準(zhǔn)備拔營?!?p> 趙義領(lǐng)命離開。
“你也去歇歇吧。”
“諾?!?p> 騎士又恭敬地行了一禮。
衛(wèi)士為趙安牽來一匹馬,馬是喬一琦所贈,全身大體為紅棕色,而四蹄皆白,兩眼正中亦有一點白色。
腰背滾圓,四肢強(qiáng)健,模樣顯得無比神俊。
趙安非常喜愛這匹馬,還特意替它起了個名——踏云。
跨上馬,趙安輕提兩下韁繩,踏云便動了起來,家丁們也都翻身上馬,手中舉著軍旗跟隨在趙安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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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州城下。
阿敏看著眼前六門近四尺長的鐵炮,面露不屑。
這種鐵疙瘩也只有在守城時有些用處,薩爾滸的明軍火炮更大,數(shù)量更多不也是一樣被八旗健兒打得落花流水。
阿敏看向一旁被俘虜?shù)某r炮手,喝令其中二人上前演示一番。
兩人暗叫倒霉。
原本以為是來幫天兵打韃子,現(xiàn)在卻反了過來。
然而韃子殺人不眨眼,兩人只好硬著頭皮上前。
抱著糊弄奴酋的心理,二人閉著眼瞎放了幾炮。
炮彈落點雖然相差不大,但即使打得最遠(yuǎn)的一發(fā)距離城墻還有十多米。
阿敏見兩人如此不識好歹,不由得大怒。
俺雖然沒文化,但俺不瞎!
幾個韃子兵一擁而上將兩個朝鮮炮手亂刀砍死。
緊接著,阿敏又看向其他的朝鮮炮手,又選出兩人。
兩人吸取了前輩的經(jīng)驗,不敢再渾水摸魚。
“轟隆。”
炮口火光一閃,一枚鐵彈重重地砸向義州城墻。
然而義州畢竟是邊地重鎮(zhèn),再加火炮口徑不大,這一炮下去,無非是打落些碎石,義州城墻依舊巍然屹立在阿敏眼前。
城上的守軍卻是驚恐萬分。
“哪里打炮?”
都元祥大喊著登上城樓,順著一名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
建虜營中,那門炮炮口的青煙還未散去。
都元祥慌不迭地推開那名士兵,環(huán)顧四周,朝著城門樓子出最大的兩門炮奔去。
一把拽過翻譯,指著火炮旁的朝鮮炮手。
“問他能不能夠到韃子的炮?!?p> “將軍,別說這天字炮,就是城上的地字炮一樣夠得著?!?p> 炮手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話,直接做了回答。
“那就打!盯著那炮,誰靠近就打誰?!?p> 都元祥唾沫星子橫飛。
“得令?!?p> 炮手不動聲色的抹了下臉,隨后熟練地裝藥裝彈,調(diào)整角度。
“打城門!”
阿敏同時下達(dá)了指令。
兩人聞言立馬移動炮架,對準(zhǔn)了城門。
阿敏的目光也隨著炮口移動。
只要轟開城門,他手下的三千八旗軍殺進(jìn)去之后,三日不封刀。
終究是守軍的火炮快些。
兩枚鐵彈在建虜火炮不遠(yuǎn)處落地,彈起的瞬間帶走了附近的一名韃子。
阿敏心里一驚,還好他離得遠(yuǎn)。
而城下的兩名朝鮮炮手丟下家伙就玩命似得往城門跑。
數(shù)十支箭射過去,二人倒地,不再動彈。
阿敏冰冷的眼神掃向剩下的幾十名朝炮手。
卻沒有人再敢上前。
朝鮮人當(dāng)真靠不??!
耐心逐漸消失,只用眼神微微示意,韃兵們便明白了主子的想法,麻利地抽出腰刀。
不一會兒,接二連三的慘叫聲傳來。
見主子有了煩惱,兩個善解人意的包衣上前。
“主子,這炮奴才倆人也能使?!?p> “哦,快上。”
阿敏驚喜萬分。
“奴才剛剛見了,只要這火藥裝得多,炮就能打得遠(yuǎn),所以只要藥裝得多,奴才從這里就能打到城門?!?p> “好!好!好?。 ?p> 阿敏表示了自己的贊嘆。
兩個奴才在幾名韃兵的幫助下又拖來一門炮,隨后二人直接將火藥桶抬起,照著藥室猛倒一氣。
藥室滿了,將其壓實后繼續(xù)填藥。
“這一炮可夠勁?!?p> 一名韃子嘀咕道。
完成裝填之后,一名包衣滿臉笑容的看向阿敏。
原本的他除了種地啥也不會干,現(xiàn)在終于有了在主子面前表現(xiàn)的機(jī)會,他怎能不高興?
“主子,您捂好耳朵,奴才要放炮啦~”
伴隨一聲巨大的聲響,猩紅色的火焰騰空而起,將兩名包衣吞噬。
阿敏只覺得一陣熱浪傳來,便被一人撲倒在地。
等他站起之時,已有七八名手下倒在了地上,有的還能叫喚兩句,有的則是徹底沒了動靜。
這些人都是被火炮爆炸后的碎片弄傷的。
害人的東西!
阿敏的嘴唇顫動著。
還是自家的強(qiáng)弓重箭穩(wěn)妥。
阿敏用手拍了拍耳朵,但耳畔仍有轟鳴聲。
一個身上有血的人忽然跑到他的身前,原來是被安費揚古留在棒子溝阻擊趙安的士卒。
“主子,大事不妙,那幫尼堪殺過來了?!?p> 此時趙安的大軍距離義州南門只有六里。
路面也逐漸變得寬闊,領(lǐng)頭騎兵已經(jīng)可以望見建虜?shù)钠鞄谩?p> 什長韓圓喉結(jié)一動,咽下兩口唾沫,口中仍覺干澀,咂巴兩下嘴,從腰間解下酒囊。
自己先抿了一口,隨后又將其交由手下軍士依次傳遞。
“一人一口,不許多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