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往昔——栽贓(一)
這聲音來的太過巧合,母后淡淡的看向走向大步殿中央的父皇。
繼續(xù)不緊不慢“禁足三年,抄寫《地藏經(jīng)》百遍?!?p> 跪坐在地上的文婉儀卻仿若看到救星一樣,快步跪行到父皇腳邊。扯著父皇的衣袖,一言不發(fā),只是強(qiáng)忍著婆娑淚眼看向她唯一的依仗。
父皇輕嘆了一口氣,回絕文婉儀哀求的目光,看向母后,開口道“舒兒?!?p> 母后將一旁臉色發(fā)白,還在默默垂淚的康寧拉到懷里。
“不知陛下在叫誰?”
冷靜自持,不為所動。
父皇似有些疲倦,他抬手揉捏自己緊皺的眉心。
“呂舒,不過是一只貓,這樣子是不是太重了?”
他從文婉儀的手里毫不留情扯回衣袖,一步步走向高出,父皇注視著高處的母后,連余光都沒留給文婉儀。
文婉儀失力,直接摔趴在冰冷的地上,固定發(fā)髻的釵環(huán)掉落在地,發(fā)出脆響,青絲徹底散亂,披散遮住了文婉儀的面容。
大抵是哭了,在場稍微有點(diǎn)內(nèi)力的人都能聽到,畢竟父皇之前待她那樣好。
文婉儀是聰明人,可能她自己也知道不該用情,但從父皇踏入大殿時(shí),我還是從她的眼睛里看到了難以遮掩的情。
情啊,給誰不好呢?
母后居于下位對視著眼前站立的父皇,氣勢卻絲毫不弱。
艷麗的眉目毫無波動,她輕拍著懷里低低哭泣的康寧,平靜開口“求情來的?”
父皇想撫上母后面頰的手在母后的目光里又緩緩下落。
父皇不應(yīng)話,轉(zhuǎn)而有些遲疑的伸手想安慰康寧,這下母后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沒有阻攔,父皇便生疏的輕拍安撫,康寧也在久違的父愛里,哭出了聲。
“不哭不哭,康寧最乖了?!?p> 父皇小心翼翼的抱起康寧,摟在懷里,從一開始的生疏到得心應(yīng)手的安撫,康寧就像一只乖乖蜷在父皇懷里的委委屈屈的小貓。
高大威嚴(yán)的父親,端莊典雅的母親,還有一個嬌弱甜美的女兒,完美的一家三口人。
趴在地上的文婉儀沒有再動,蜷在她懷里的六公主看見此幕,慘白了一張小臉,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落,但也知趣的沒開口。
大局已定,說不定,會再慘一點(diǎn)。
我看了許久已經(jīng)爛成一團(tuán)的小橘子,垂眸。
父皇經(jīng)久不斷的寵愛不是沒有道理,文婉儀的腦子也不是白長的,深知自己地位的她絕不可能讓自己正面對上母后。
........
我慢慢隱退到角落,趁眾人不注意,走到偏殿,看守的宮人沒想到會有人來,正聚精會神的齊聚在一起賭骰子,玎玲玲骰子落碗之聲,聲音不大,清脆干凈的有點(diǎn)刺耳。
背對我的一人拿起骰子,在手掌中一陣抖動,喝到:“通殺!”揭開皿后激動的大叫“籌碼拿來,籌碼拿來!”見其他人還呆愣在原地,不高興的叫嚷起來“你們是不是輸不起啊,把籌碼拿來??!”
鄰近的宮人面帶懼色,忍不住狠狠用胳膊肘懟了他幾下“老劉,你回頭!”
男人本來面色不善的小聲嘀咕“你們是不是不認(rèn)輸專門的?!眳s在扭頭見到我的那一刻嚇得面色盡失,慌忙跪倒在地,他身后的眾人似乎也剛剛清醒過來,跪倒一片。
“求,求,求太子責(zé)罰。奴才們不知道,不知道.........”
“太子,太子奴才知錯了!”
“太子,大降光臨,奴才有失遠(yuǎn)迎,奴才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太子!”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解釋著。
那架染血的擔(dān)架就靜靜放在角落里,白緞被血染出模糊的一團(tuán)形狀。
“滾?!陛p輕的一聲淹沒在嘈雜里。
偏殿卻頓時(shí)一片寂靜,無一人敢開口,只能僵直面朝下的跪在地上。
“滾?!?p> 這下他們聽清了,連滾帶爬起身就走,生怕我一個回心轉(zhuǎn)意,就此葬送小命。
我覺得這樣的他們委實(shí)好笑,但我現(xiàn)在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我蹲在擔(dān)架前,將掌心染血的平安扣小心擦了擦,系到了小橘子的脖子上,一邊摸著那血肉模糊的一團(tuán)肉,一邊小聲承諾道“從今以后,你就是我的貓了,我再也不會把你送給任何人,再也不會?!?p> 冰涼的血液浸濕我的手,皮膚傳來粘膩觸感,稍一用力就會下陷,更多的血肉溢出,指尖觸及到雪白的骨骼。
此時(shí)天色已經(jīng)暗沉,血霞散去,陰暗沒有一顆星的夜幕,讓人無法聯(lián)想起之前爛漫的血色紅霞。
癲狂后的寂寥。
偏殿裝飾燈幔的流蘇,投下長牙五爪的陰影,在小橘子身上肆意侵蝕,掌心再度出血。
小德子找來的時(shí)候,我正在用帕子擦手。
“殿下,咱快回去吧?!?p> 見我不緊不慢的,他著了急,直接扯著我就往走。
偏殿的門欄不低,小德子走的急沒看腳下,直直被絆倒,面朝地,半截身子在殿內(nèi),半截身子在殿外,摔得不輕。
過了好一會兒,他都沒站起來,我尋思著應(yīng)該是摔狠了,剛想扶他起來,他卻狠狠的錘了一下地面。
“殿下,小橘子沒了。”他突然嗚咽著哽出了一句話。
雖然看不見他的面容,但他面前的石板被打濕了。
我頓住了伸出的手,輕回了一個‘嗯’字。
“是奴才沒能看護(hù)住它,明明是、明明是殿下您的貼身太監(jiān),卻什么都做不到,連保護(hù)一只貓都做不到。”
“殿下,我好沒用?。〉钕?!”
被他一遍捶打的地板殘留下了血絲,今天見到的艷紅色太多了,實(shí)在是不想再來他一個將我逼瘋。
我遏制住他捶打的左手,掏出趙傾安送的藥在傷口上抹了抹,用身上僅剩的帕子為他簡單包扎。
帕子上還不小心沾染了之前的斑駁血跡,也不知道是我的,還是小橘子的。
給小德子暫時(shí)應(yīng)急罷了。
小德子收斂了哭聲,肩還在一聳一聳的壓制余韻。
我撫上他的頭頂。
“沒有人會怪你的,小橘子不會,我也不會?!?p> 我直起身,拍了拍衣擺上的塵土。
“走吧,回宮,帶小橘子一起?!?p> 我朝他伸出了手。
小德子哭的不愿抬頭,只是將手交到了我的掌心。
我牽他起身,另一只胳膊小心翼翼彎曲的臂彎里是我的小貓,小橘子。
目光看向殿外的沉沉夜色。
這個世界上,屬于我的東西又少了一件,小橘子該恨的,應(yīng)該是我。
我溫柔的點(diǎn)點(diǎn)它殘破的鼻頭,呢喃道。
“來世別再遇見我這個掃把星了,這一世死的太冤,對不起?!?p> 它小小而又殘破的軀體里蘊(yùn)藏了太多的血,懷里的小橘子打濕了我的外衣,鮮血順著里衣滲透,貼近肌膚。
我的小貓,我的小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