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醉云樓下
凰都西南向有條人工河流,據(jù)說由安平安樂兩位公主出資開鑿,名為“黛安河”。
若遇上連日陰雨,遠(yuǎn)山如黛,水光瀲滟,如同潑墨江山圖。
醉云樓只占畫面一隅,雕欄玉砌,飛閣流丹,給整幅畫卷添上甚為精妙的一筆。
等到焉潯月在馬車七拐八繞之下來到此處,她終于明白醉云樓為何名聲不顯了。
地理位置屬實(shí)偏僻。
“這兒的老板也太不講究了吧?地方這么偏,哪有生意???”
焉潯月揉揉太陽穴,試圖減緩長時(shí)間坐馬車引起的暈眩感。
景黎聞言嘲弄的笑笑,等到轎輦停穩(wěn)后率先走下馬車。
沒像平日那樣粗心大條,這次他下車之后隨即單手撩起門簾,主動(dòng)遞來另一只手。
“扶這一下收多少兩銀子?”
焉潯月瞧著對方乖巧體貼的表現(xiàn),沒忍住打趣道。
“一萬兩,給嗎?”
景黎稍抬手腕,焉潯月已經(jīng)安穩(wěn)站在地面上。
“給不起?!?p> 回答十分爽快。
焉潯月邊整理大紅斗篷,邊抬頭望著牌匾上遒勁的三個(gè)大字。
門內(nèi)飄蕩出柔和歌聲以及陣陣歡笑,隨歡鬧聲涌出的還有目光迷離、東倒西歪的三公主姬瓔瑰。
幾位服侍的宮女口中喚著“殿下”,不時(shí)將她扶正,又見她手里握著劍不敢靠得太近。
“你終于來啦,小焉大人~”
語氣親昵中還帶著幾絲撒嬌意味,這讓焉潯月差點(diǎn)驚掉下巴。
發(fā)現(xiàn)對方?jīng)]什么反應(yīng),醉眼朦朧,雙頰酡紅的女子丟掉長劍,張開雙臂,極為熱情的沖上前,投來一個(gè)大大的熊抱。
嗆鼻的酒氣撲面而來,焉潯月仿佛置身酒池之中。
“三……公主,臣快喘不上氣了?!?p> 姬瓔瑰呆呆的翹起腦袋,皺起眉頭緊緊盯著焉潯月的雙眼,想從那雙極有神采的鳳眸里找出點(diǎn)什么。
半晌她才緩緩松開手,退半步傻氣的笑道:“失禮了,小焉大人莫怪?!?p> 焉潯月彎腰作揖,表示無礙。
跟在姬瓔瑰一眾隨侍身后進(jìn)入醉云樓,滿身霜雪氣被融融弦音化開,整個(gè)人仿佛置于花海綠野中。
各有千秋的倌人身襲薄薄春衫,圍坐前來消遣的達(dá)官貴女四周,或撫琴,或吟唱,或翩翩起舞。
那叫一個(gè)百花齊放。
焉潯月一時(shí)間有些頭暈?zāi)垦?,眼睛剛從青衫舞倌大開的領(lǐng)口移開,又掉到紫衫樂倌側(cè)坐露出的白腿上。
若用江詩琦說的非禮勿視來約束自己,這里幾乎沒有可以著眼的地方。
見身前人晃著小腦袋,眼睛四處亂飄,景黎輕輕捏住對方后頸,帶著警告意味:“看他們做什么?他們身上有路么?”
焉潯月這才收回兩道跌跌撞撞的目光,專心低頭走路,比兔子還乖順。
木梯盤旋而上,走至頂樓后,整棟醉云樓盡收眼底,推窗遠(yuǎn)視,隱約可見皇宮的紅墻綠瓦。
落座之后,姬瓔瑰屏退眾人,偌大房間內(nèi),只剩下三個(gè)人,以及一大桌的酒食。
“三公主,下官素日心直口快,也不喜歡兜圈子的人,有什么事情還請殿下明言?!?p> 焉潯月開門見山,坐在對面的姬瓔瑰聞言露出受傷的表情,手上遞來一杯桂花酒。
三殿下只喝烈酒,今日特意斟上口感綿柔的桂花酒,可見是用了心思。
“瓔瑰自知無才,小焉大人不愿與我親近也是情理之中?!?p> 景黎接過那杯酒,遞到焉潯月的手里,眼神示意她說些好話。
焉潯月滿肚子疑問,但還是緩和語氣道:“殿下多慮了,下官與其余幾位公主也不親近?!?p> 姬瓔瑰這才稍稍收起臉上難過的表情,抬手向她敬酒。
二人視線撞了下,一飲而盡。
“小焉大人覺得這樓怎么樣?”
居然問剛正不阿的刑部官員,這家牛郎店怎么樣?
若是細(xì)查出些下作勾當(dāng),不查封已經(jīng)店家祖上庇佑了,還問她怎么樣?
“建筑精良,環(huán)水面山,是塊寶地?!?p> 焉潯月淡淡道,桂花酒甜絲絲的氣息在口腔中氤氳,這讓她心里的不爽沖淡了些。
景黎聽見她顧左右而言他的回答,挑眉露出一絲滿足的笑意。
姬瓔瑰顯然沒料到正值花齡的小焉大人,對樓中美男一點(diǎn)興趣也沒有,只在意這兒的環(huán)境。
又看到對方身邊隨行左右的黑袍男侍,她這才了然的嘆口氣。
若她身邊終日跟著這樣一位絕等姿容的男子,她或許也能像焉潯月看淡樓中那些鶯鶯燕燕。
姬瓔瑰頓時(shí)生出幾分眼紅,片刻后想起自己的來意,接過話茬道:“是啊,選址之人也甚用心?!?p> “小焉大人不覺得醉云樓這個(gè)名字意有所指么?”
姬瓔瑰有些突兀的提起話頭。
“或許是這兒觀云遠(yuǎn)望的視角很好?!?p> 焉潯月被桌上的飯菜吸引注意,嘴里含著魚肉敷衍道。
“醉心于云,筑樓以待。這里旁邊是黛安河,小焉大人,你現(xiàn)在明白了么?”
姬瓔瑰臉上多出狡黠的笑容,細(xì)看之下,三公主笑起來格外動(dòng)人,月牙般的眼睛,嘴角邊還有兩個(gè)小梨渦。
焉潯月咽下飯菜思量她的話,“醉云,黛安,你是說——這棟樓是安平安樂兩位公主的產(chǎn)業(yè)?”
“準(zhǔn)確來說,是她們奪來的產(chǎn)業(yè)?!?p> 姬瓔瑰正色道,眼中那片迷離之色早已消散,被幾分矜貴與堅(jiān)毅代替,此時(shí)的她,才更符合人們想象中金枝玉葉的皇女。
公主私辦倌樓已經(jīng)是個(gè)驚天大瓜,又加之搶奪他人財(cái)產(chǎn)。
焉潯月方才的懶散立刻煙消云散,飛速看了景黎一眼,經(jīng)他默許后,壓下心中激動(dòng),開始向姬瓔瑰套話。
“殿下,口說無憑啊,若是沒有證據(jù),豈不成誣陷了?”
姬瓔瑰輕笑一聲:“瓔瑰自然不會叫小焉大人白跑一趟?!?p> 說罷,將一只錦盒放在桌上,景黎替二人打開,里面是張保存完好的地契。
“相信小焉大人只要查下去,很快便會有收獲。”
地契上是很正規(guī)的購買信息,署名處“侯堇玉”三個(gè)字吸引了焉潯月的視線。
“如你所見,腳下這塊地三年前曾是侯堇玉的祖產(chǎn),安平安樂借口開渠,順道霸占了別人的良田,可憐那侯堇玉一家沒了生計(jì),夫離子散,唉——”
焉潯月斂下眸子,聽到這里她已經(jīng)心中有數(shù)。
當(dāng)年侯堇玉平白無故被人奪去田產(chǎn),在兩位公主授意下,一定過著四處奔逃,無路申冤的凄苦日子吧。
“這件案子,我接了?!?p> 鳳眸里充斥著壓抑不住的怒意,像兩堆冰藍(lán)色火炬,看似冰冷,實(shí)則熾熱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