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玲瓏心

　　這晚，柳敬澤自然又歇在了黃氏處，看著身邊已發(fā)出鼾聲的丈夫，黃氏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思索著今日事件的應對之策。從更深露重直到雞鳴破曉，才堪堪有了頭緒，這才心內(nèi)稍定，緩緩睡去。

　　勉強歇息了約莫不過一個時辰，黃氏便又起身替丈夫細致妥帖地整理上朝衣物?？粗蚓隽思议T，黃氏梳洗打扮，布署一番后，便讓下人喚來了浮香。“母親，”浮香甜甜地喚道，接著又一把撲進了母親懷里，仰起小臉嬌俏地笑，像羊羔純凈依戀的眼神，驀地觸動了黃氏?！皨蓩桑愀赣H要納新姨娘進門了，母親我”話音未落便帶上了幾分哽咽。“姨娘，是像大伯伯的翠姨娘一樣的人嗎？不要怕，母親，我會保護你的”，浮香揚起緊攥的拳頭，稚嫩的童音響起，目光灼灼地保證著?！鞍ィ乱棠锶腴T，只怕我就得獨守空房，萬一她生下孩子，只怕你也要跟著母親受苦了，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夫妻之情，父女之愛，恐都淡了。”浮香似懂非懂地睜著略顯懵懂的雙眼，但受苦，父親被搶去這些字眼她卻大致明白，一層霧氣籠在眼睛上“我不要！”見女兒如此反應，黃氏心里的一塊石頭稍輕了些，“母親稍后要去給你祖母問安，會提起這件事，到時你不與我同行，稍后由人領去，若人問起，只推說起晚了。無論旁人說什么，你都要應和我的話。切記，只順著我的話頭，不要顧及他人?！备∠阄Ⅴ玖嗣迹淮罄斫馄渲芯売?，但對母親的信任，還是讓她重重地點頭保證。

　　半個時辰后，黃氏就來到了婆母居住的寧鶴軒，柳府如今還是柳敬澤的父親，柳閣老當家，是以后宅中子女孫輩每日都要過來給婆婆或祖母問安見禮，以表孝心?！暗苊茫牡侥隳兀憔偷搅?，快坐吧”，出聲的是大嫂宋氏。黃氏微微一笑向大嫂示意后，旋即向婆母請安?！熬_蘭，方才咱們正聊到小叔升任主事，這可是一大喜事呢，”二嫂方氏似笑非笑地望向她。黃氏仍只笑著：“兒媳還有一件喜事要稟報母親，是關于夫君納新人一事，兒媳自知不孝，如今還是只有浮香一個女兒，是以傳宗接代之事刻不容緩。母親選定的人相貌品行必定是極好的，兒媳也放心得很，只是，”正說到此處，浮香到了?！白婺溉f安，昨日玩耍遲睡，因而起晚了，祖母莫怪，”浮香盈盈一拜后，退到了黃氏身側。老夫人看著乖巧知禮的孫女，只打趣道：“這只皮猴又玩兒遲了”，一時眾人都笑起來。

　　黃氏便接著道：“只是常言‘好事成雙’，倒不如再多納一個妹妹，以后人多也熱鬧些。”浮香聽到此處，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母親討厭姨娘，怎么還要一下子塞兩個給父親呢？可想到母親的叮囑，只好先將這些拋諸腦后，轉而支持母親：“浮香喜歡熱鬧，這樣就有好多人陪我一起玩了?！薄笆茄?，姨娘們以后生了弟弟，浮香可不得更歡喜嗎？”黃氏握住女兒的手“另一個人選兒媳已經(jīng)定好，是個易生養(yǎng)的本分人，母親若不放心，兒媳稍后就將她帶來給您過目?！崩咸宦牐忝靼琢似甙朔?，黃氏這是不信任自己安排的人，怕一家獨大，甚至遭到監(jiān)視，特意又找了一個，好讓她們鷸蚌相爭，自己穩(wěn)坐正房之位，高枕無憂呢。浮香這時又道：“母親安排的，肯定是最好的，就像我玩的木馬，吃的糕餅，母親都提供最好的，是不是，母親？”大家又都被這稚氣的童言逗笑起來。老太太聽著孫女所說，又念及這次黃氏好不容易松口同意納妾，再者多個人，生男孩的希望確實更大。便不再計較黃氏下的這一招平衡之棋，點頭說道“你安排的人，我沒什么不放心的，一切都由你打點便是了?！?p>　　玲瓏心竅，左右逢緣，塵埃落定后，黃氏卻無心歡喜，春日的萬物受了雨水滋潤，是一幀幀或明艷或素雅的山水圖景。唯開敗的梅花，在萬千生機里，片片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