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于忠慈門而言,這段在吳興的歲月彌足珍貴。
什么都沒有了的時候,所做的一切向上的努力反而都異常容易,因為每一步前行都能聽到清楚的回響。
何文鼎沒有估計錯,吳興確實就是一個虎狼環(huán)伺的地方。東南的匪患,朝中各類勢力的窺伺監(jiān)控,沒了燕州防線上那種天高任鳥飛的自由,取而代之的是緊鄰帝都的壓抑和緊張。
可是這似乎絲毫沒有妨礙忠慈門。
忠順天地正義,慈濟社稷蒼生。
何文鼎從整治地方入手,清掉了尸位素餐的一眾地方官員,于是眾位文能安天下武可定乾坤的少俠便親操官印,農田水利、交通住宅,凡關乎民生二字則無一不盡心。
如果有幸來到此時的吳興,眼前隨便的一幕都可以生出許多感慨。
賀西霖穿著隨意,坐在原先的州府衙門卷宗房里帶著一群人盯著賬本一道一道核對稅款。
緊挨著不遠的糧庫里,同樣埋在厚厚的賬本里的白朗星和歐陽見洵一個手上熟練地打著算盤,一個指揮著眾人測糧谷數目。
顧新坐在大堂審案,幾年捕快經歷練就了明察秋毫和斷案如神,一雙英氣逼人的眼睛里仿佛能射出一柄柄劍,令原本耍奸作滑的刁民見之則喪膽。
城內,白朗星輪流在城中各大醫(yī)館坐堂,一張張藥方猶如飛鳥一樣疾速而出,藥匣子開開合合猶如起伏的音符。
城外,林鶴之還穿著那身黑色的緊身袍,袖口挽著,率本就為數不多的忠慈門護衛(wèi)清理大小船只進出城必經的河道,霍汝洋在營地督一眾護衛(wèi)操練。
就這樣一天天忙著,眾人似乎忘了兵敗受困的處境,認真地經營著這片雖不大但依然精致的小地方,也親眼看著這里由一片混亂的匪患重災區(qū),一點點有了安居樂業(yè),太平盛世的模樣。
這段日子,也是眾人最親密無間的一段時光。不需要忙公務的時候,眾人就在忠慈府里,或談天論地,或切磋武藝。各類劍法刀法槍法常常相互碰撞,看得觀戰(zhàn)的何文鼎賞心悅目。
林鶴之尤其喜歡和賀西霖對練,兩人都長于劍法,招數使法卻完全不同,因此二人也永遠較不出個誰優(yōu)誰劣來,過段時間就忍不住要較量較量。除了忠慈門人手一柄的隱著“忠慈”二字的蟠螭玉首劍,何文鼎專門給二人制了一柄未開刃的玉首雙劍,雙劍劍格各為一半,各只有一面有脊,劍柄首各配一根單穗,雙劍同入一鞘,被眾人戲稱為“鴛鴦劍”。
常常說笑聲伴著兵器相擊聲清脆作響的忠慈府內,其實每到晚上才是最熱鬧的時候,眾人從各自忙碌的事務上退下來,累得筋疲力盡但是越發(fā)興致勃勃,圍在花廳里,白朗星幾乎每一天都要做上一道色香味俱全的淮揚菜,幾乎每一次都是一上桌就被眾人一掃而空,香氣彌漫的桌上,眾人七嘴八舌地聊著一天里發(fā)生的事情,吵著鬧著笑著,這一頓飯能吃上很久很久。
這段生活一概而說極簡,但實際觀之,每一天都是極新鮮的。毀掉一個太平的城市極其容易,但是建立一個城市的太平則相當困難。最開始的千頭萬緒舉步維艱,一天一天,一月一月,周而復始,一切正在肉眼可見地向好改變。
無論到了什么地方,都要先把落腳的地方清理好,不收拾干凈家里屋子沒法過日子。
立身之根本,無非一是兵力二是民心,和任何人辦任何事,都務必有此兩樣為底氣。
一條條樸素的道理,印在了忠慈門所有人的心中,落在了眾人毫無抱怨的、瑣碎但是異常有價值的每一天的勞碌之中。
一年,兩年,三年。
從全軍覆滅,狼狽地只身避難巴蜀,到在監(jiān)禁中修煉,東南匪寇都聞風喪膽。
忠慈門從來都是那個忠慈門。
一切一直在變好,就一直在慢慢地靠近能夠挺直腰桿和那些人算總賬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