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角斗士入場進行曲
無風(fēng)的清晨?？ú寄崾忻裎幕瘡V場上，帝國軍的盔甲互相碰撞得叮當(dāng)作響。儀仗隊的旗手高舉繪有眼球圖案的旗幟，而禮兵們護著頂端帶有月刃和放射三角裝飾物的權(quán)杖。
有時高臺上的帝國軍官會到處觀察，被迫站在那里的學(xué)生們瑟瑟發(fā)抖，甚至是征調(diào)來的懸浮卡車也會抖動——減震裝置被那些大靴子踩得嘎吱嘎吱響，聽起來像是抱怨……
以前的文化廣場，大家盡情地載歌載舞，孩子們做著游戲，戀人們在那些文藝范兒的雕塑旁合影。德爾美和艾爾尼亞小心翼翼地在鐵絲網(wǎng)和阻攔器后面，以不一致的步伐前進，倆人都穿了跟那些歡迎隊伍相同的衣服。
不過仔細地看一看，就能分辨她們和迎賓隊的區(qū)別：她們只是舊世界的游擊隊員們在這個帝國閱兵現(xiàn)場的調(diào)查員，是這個盛大演講現(xiàn)場的不和諧音符。市民文化中心在戰(zhàn)爭后變成了野獸、吸血鬼、劊子手和獨裁者的專用會場。
在刺耳的軍樂聲中，她們找了些合適的隱蔽地點觀察，學(xué)生們開始高聲歡呼。每當(dāng)有一個方陣的敵人走過，大家就要按照規(guī)定的禮數(shù)振臂高呼三次。稍有怠慢，就被審查機器人拖走。帝國軍監(jiān)工在閱兵臺上虎視眈眈，艾爾尼亞只好把折疊望遠鏡露出一小部分。
“那里有多少敵人？”德爾美擰開一瓶草莓汁，艾爾尼亞設(shè)法用手掌把氣味壓住?！拔覀儸F(xiàn)在正在干啥，偵察嗎？”
“我們要來看看主要目標都有誰，”艾爾尼亞在阻攔墩后面操作望遠鏡?！案鶕?jù)杜鵑鳥的情報，敵人會在這里進行一個小閱兵，我們的主要目標都會出場?！?p> “我們不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嗎？”德爾美從手環(huán)里摸出了一顆手雷。“在這兒就干掉，就沒有下文了?！彼?jīng)常這樣，毫無紀律性地率先開火，市安全部門那次戰(zhàn)斗也是。
“別吧。這樣一來這個計劃可就也沒下文了。你趕緊把手雷收起來，我們還沒到那一步呢。“
“真無聊，我們還要觀察多久？”
“快了?！卑瑺柲醽喰D(zhuǎn)望遠鏡的調(diào)節(jié)器。
“我們有多少主要目標？”德爾美很想也弄來一臺望遠鏡，艾爾尼亞用的這個是從電視塔守衛(wèi)部門繳獲的?！白屛乙部纯绰?。”
“在那里?！卑瑺柲醽啺延^察目鏡轉(zhuǎn)向旁邊?！澳阕约嚎粗?，我給你講——”
隨著帝國特勤局方陣通過，幾個軍官模樣的家伙出現(xiàn)了，可以看到他們穿著特殊的文官制服。德爾美逐一確認他們的軍銜，好家伙，都是中校及以上，這可好多點數(shù)呢！艾爾尼亞如數(shù)家珍般地挨個報名：他們分別是阿爾巴德區(qū)的分區(qū)治安官、警衛(wèi)團團長、第三空港區(qū)的總治安官、以及帝國監(jiān)察局的負責(zé)人。
“注意看清他們的樣子，別到時候打掃戰(zhàn)場報不上來你的戰(zhàn)績。”艾爾尼亞輕輕拍了拍德爾美。
“那里有五個治安官呢?！钡聽柮缆詭@喜?！斑€有三個空港區(qū)的治安官，我們這次會賺到！”
“都是絕好的目標，看看這次算誰賬上?！卑瑺柲醽営萌x記錄著視頻影像。
“等下，有別的家伙出現(xiàn)了?！钡聽柮劳仆扑！耙粋€包頭巾的家伙，武官的衣服?！?p> 這位軍官表情凝重，眉頭緊鎖。包著厚厚的頭巾，上面有個小月牙徽記。他的帝國軍服外面，又披了一領(lǐng)長袍，后面帶著小斗篷?？吹贸鰜硎莻€有地位的家伙，往那里一站，別人都要對他恭恭敬敬的。
“我看看?！卑瑺柲醽啌屵^望遠鏡。
“是什么人？”德爾美問道。“我看像個街頭賣雞蛋卷餅的?！?p> “一顆骷髏，兩顆骷髏……”艾爾尼亞正在數(shù)他的肩章花紋?！安坏昧税?，德爾美，這家伙是上將……海軍上將！”
“什么？快拿過來！”望遠鏡又被她奪走了?！斑€真是?。√亮恕任覛⒘诉@個軍官，我要用百萬點數(shù)請你們吃大餐！”
“希望我們能活到那時候?！卑瑺柲醽営钟悬c不開心了?！翱纯催@個吧，蘇干先生給我的反饋信息……那個帝國軍是沙林·伍德維克海軍上將，帝國第三艦隊司令官，兼海軍總參謀長?！?p> “有點熟悉呢?！?p> “就是他指揮了大卡司新聞塔的帝國近衛(wèi)軍?！卑瑺柲醽営眯⊙凵穸⒅聽柮馈！皳Q句話說，卡芙死在這個家伙的部隊手下……德爾美，你不會忘掉卡芙吧？你知道我想跟你說什么，對吧？”
“別放他跑了?！钡聽柮揽粗?。
“差不多，盡量?！卑瑺柲醽啿⒉粚λ卸嗥诖?。“如果能殺他一定要殺了他?！?p> 她們沿著隊伍后排走著，身旁是整裝待發(fā)的自行電漿高射炮和燃料輸送車，這時帝國海軍學(xué)員方陣通過禮賓臺前。
“杜鵑說這里有很多堆放的戰(zhàn)艦燃料。湖水都被抽干了，可能要降落小型戰(zhàn)艦?！卑瑺柲醽喼笓]她穿過另一排磁電柵欄。
一排高大的行道樹被扒去了樹皮，陰暗的樹影下站著一群審計局的士兵，有高級總管、調(diào)度員和操作手。他們正在用軍刀挖掉剩余的樹皮，然后刻上自己的名字，再把落單的學(xué)生好好數(shù)落一頓。
在干涸的湖邊，立著巨型月刃雕塑，它原先可不是這樣的，經(jīng)過帝國科技所的改造，根本分辨不出原來的海螺造型了。敵人覺得多余的金屬就要挖掉，覺得沒用的裝飾就要用切割機切下，覺得不屬于他們的銘文，就用酸液，用刻刀逐一抹除。
帶頭砍樹的正是審計局的頭頭，艾爾尼亞用偵測眼鏡馬上就識別了他的身份：菲爾·沃克森中校。這比剛才還要快幾倍，因為這家伙的名字后面帶有星際刑事署的“紅色通緝”標記。
“看見那個瘦高的家伙了嗎？”艾爾尼亞不敢用手指，但德爾美馬上就明白了?！澳莻€人，制造了夏尼星上最大的滅絕事件——這是我補習(xí)三年來發(fā)生的大事件時所了解的。”
“劊子手們總是彼此靠近，對吧？”德爾美已經(jīng)躍躍欲試了。
“他現(xiàn)在最為不可一世?！卑瑺柲醽喴а狼旋X地說?！暗戎?，我們遲早有一天，徹底摧毀海軍審計局那座大樓?！?p> “沒錯，可我看到他不在這次目標名單里？”
“這次先留著他，因為還不到時候，我們會把他們一鍋端了的……那時一個不剩地都干掉。”艾爾尼亞重新確認了擊殺名單，菲爾·沃克森果然不在上面，但他真實地站在那里，耀武揚威。
一輛懸浮罐車的牌子上，用黑色油漆標著里面的內(nèi)容：循環(huán)水——五次消毒。罐體上伸出幾個扭曲的水龍頭，無數(shù)的保溫杯、咖啡壺、罐頭盒、手霜瓶子在那下面團團轉(zhuǎn)轉(zhuǎn)。裝滿的容器被交還給主人——那些征召來歡呼的學(xué)生。他們的高等學(xué)院制服，沒有一件是完整的，皮鞋上滿是灰塵，頭發(fā)亂蓬蓬的。
在他們喝掉那些循環(huán)水之后，就被趕上大型輸送車，前往學(xué)校的方向。為軍樂伴奏的是大镲、小軍鼓、大鼓和學(xué)生們衣服上的銅鈴：這是為了避免他們突然逃跑。但他們不會逃多遠的，順著艾爾尼亞示意的方向，德爾美注意到市立自然博物館的高處，伸出幾桿狙擊槍來。
“熱成像顯示那邊實際沒人盯著?！卑瑺柲醽喼饾u放下心。“不過他們這樣已經(jīng)足夠震懾任何學(xué)生。”
這首樂曲雖然試著莊嚴、肅穆，但每個音符都如同馬戲團的小丑般滑稽。在艾爾尼亞看來，帝國軍方陣就像是游行花車般可笑，只不過上面沒有鮮花也沒有彩帶，只有恐懼、死亡，和毀滅。
“我們沿著那邊的花池走?！卑瑺柲醽喞聽柮赖氖??！澳憧茨菄娙?！”
骷髏的胳膊像風(fēng)鈴般晃來晃去，頭盔有些松動，不過依然還堅守在天靈蓋上，森森白骨之間，共和國制式步槍歪七扭八地躺著，每一把都是一位犧牲的士兵。在缺乏補水的池子底兒，他們仰望著無盡的天空。
“他們死在這里很久了?！钡聽柮烙行┎蝗绦目??！翱墒菑臎]有人替他們收尸?！?p> “誰負責(zé)呀？誰敢負責(zé)呀？”艾爾尼亞拉起她就跑。“別看了，他們不希望我們對過去悲傷著?！?p> 這些士兵大約是二十一軍的，從制服上的條紋隱約可以分辨。三年前的那天，他們抵抗著帝國士兵，敵人把他們在這里圍成一圈，于是大家和鮮血一起凝結(jié)成了新的噴泉，高舉手中的武器，至死抵抗不休，皆倒在水池底部。
除了這兩位憂心忡忡的偵察兵，剩余的積極參與這次任務(wù)的便是雙胞胎和索菲亞了。索菲亞昨天還在熬夜給環(huán)衛(wèi)機器人中心寫求助郵件，今天一早就被拽到了文化廣場和人接頭。
她頂著黑眼圈，口袋里揣著耗子，喝著一瓶黃桃汁，有氣無力地站在墻邊。雙胞胎在不遠處觀察情況。由于她模樣頹廢，看著就像是敵占區(qū)常見的次文化游民，接頭人都在猶豫要不要跟她說話。
不過這就是任務(wù)，非做不可。用口袋里的耗子為標記，找到索菲亞沒什么難度。當(dāng)那個人一現(xiàn)身，雙胞胎就驚掉了下巴。因為他是個人造人。簡報上沒有提起這部分，更沒提到對方不是碳基生命體。
那個家伙全身都遮擋得嚴嚴實實，一只大手里握著一副儲物手環(huán)，塞給索菲亞——她非常好奇這里裝著什么，用耗子代替自己聞聞，確定不是什么危險品。再抬頭看時，那個家伙的影子朝各處飄蕩著，和廣場上亂七八糟的人群混在了一起。
雙胞胎這才把她接過來。三人仔細端詳那個手環(huán)。“這家伙就給你個這東西？”
“這里裝了什么？武器嗎？還是別的東西？”
“注意看，手環(huán)里有儲存的信息?！笔傅螺p輕點了點?！拔铱纯矗@里面寫著——紅色星際電臺的真誠請求！因為一些不可抗力，我們不能派官方人員參與這次音樂會。但是我們委派了這幾位卡布尼駐員全權(quán)負責(zé)，手環(huán)里儲存著有我們電臺標志的禮服，請穿上它們，然后，好好享受音樂會吧（授權(quán)芯片一并附上）！”
“所以跟我們接頭的這個人是紅色星際電臺的？”矢勤很好奇?！拔覀兪且┥线@些衣服，以他們的名義參加音樂會，這是偽裝，對不對？”
“大概如此，拿回去再說?！笔傅氯o索菲亞一塊咖啡濃縮糖，避免她睡著。“都聽蘇干先生和艾爾尼亞同學(xué)安排，咱們的事兒完成了，立刻返回吧?！?p> 高音喇叭中，帝國軍樂隊正在演奏入場曲的最后部分，德爾美偷偷跟著哼唱。艾爾尼亞找了一處休息區(qū)的臺子，這里是帝國軍觀察哨的死角。她把手指放在德爾美的嘴唇上，讓她別發(fā)出聲音。在休息區(qū)的棚架后面還掛著六個死人，被電磁環(huán)牽引著，大概是昨天被槍決的。艾爾尼亞盡量不去看他們，如果搞不好的話她的下場也是如此。
“德爾美，”她小聲說著?！翱匆娔沁叺淖匀徊┪镳^了嗎？”
“我還沒去過?！?p> “沒問你這個?！卑瑺柲醽啺淹h鏡交給她?！白⒁饪床┪镳^的提示牌，那里要進行展品更換——后面的運輸車進進出出，我覺得這是個突破點?！?p> “我們從貨運倉那里進去？”
“管理處里有些動物造型的衣服，可以穿上，沒人發(fā)現(xiàn)你是一只小白兔?！痹谕h鏡中，一些機器人正在搬運兔子造型的布景?！艾F(xiàn)在那里都是普通的民用設(shè)備，帝國軍不設(shè)防，我們動手要趁早?！?p> 德爾美檢查了一下手環(huán)上的時間?！鞍胍乖劬蛣邮?，怎么樣？你有計劃了對吧？”
“聽著，德爾美，他們正在把展品重新?lián)Q一遍，估計是為了迎接某些重要人物的檢查，你知道的……”倆人開始盤算如何偷偷進入展廳，然后黑掉地下室的防御，最后把信息樞紐給橋接上。艾爾尼亞認為連接程序可以在主要行動之后再運行，要不然就會打草驚蛇了。
等她在全息板上列出順序，德爾美又把草莓汁拿出來了?！盎厝懞貌缓茫炕蛘吣銕臀液纫豢诎?，我喝不下去了。”
“好吧，”艾爾尼亞接過草莓汁。“凌晨之后，咱就動手，我扮演熊貓，你扮小白兔，海薇茨也會來?！?p> “她也來？”德爾美顯得很不高興?！澳憧煺乙患匣⒌膽蚍o她穿上，我覺得這和她最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