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秋風(fēng),卷來淡淡的桂花香,文人善用筆墨,使那一腔熱血在紙上躍然,而武人一柄鐵劍,笑傲江湖,更有寫不盡的快意恩仇。
一抹淡淡的墨弧以眨眼之勢劃過寂靜的空氣,轉(zhuǎn)而化實為虛,悄然無蹤,熄滅了黑衣劍客手中剛剛?cè)计鸬囊曛稹:谝聞蜎]有過多猶豫,腳踩窗臺,踏墨疾行,抬手四方靈力盤旋于指尖,向前射出,這一記碧落劫魂指相比白日里寧熾陽慌亂中的一指更加霸道,靈力在空中勾勒一道耀眼鋒利的白弧,腳踏樹杈的老者深知無法避過,忽而拿出一桿家中常用除塵去灰的雞毛撣子,手臂威威用力,在空中寫就一字“御”。
那“御”竟化作一睹黝黑的墨墻,準(zhǔn)備迎接這撲面襲來的碎魂之指,黑衣劍客嘴角一聲冷笑“王院長,單靠著脆如薄紙的一個‘御’恐怕不能抵擋在下的這一指吧。”
“果然是能將人的三魂七魄直接逼出身體的指法,可惜這么多年沒人告訴你,你要學(xué)的還很多呢?”
老人舉撣輕揮,如同回風(fēng)掃葉般,約摸著四五下,原本攻勢凌厲的靈指,被四下拍散,如同將熄的煙灰,在風(fēng)中漂浮。隨后一抹月下松煙,黑色的松墨竟散發(fā)潔白的光芒,風(fēng)中濃墨飛揚(yáng),光線就是一張狹長的宣紙,老人迎風(fēng)揮毫,淋漓醉墨,恰有大楚文徽年間文人筆鋒相對,指點寰宇,紙瀉輕狂的盛景。
不過轉(zhuǎn)瞬,沐浴著輕柔的月光,大寫的“龍”字不停的抖動著,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原本清晰的“龍”轉(zhuǎn)為一片混沌,在依稀可見的光影里,細(xì)長的龍須緩慢浮現(xiàn),接著是龍頭,龍爪,盤旋扭曲的身體,黑白相間的鱗片,如水面的波紋般忽明忽暗,直到龍尾也不甘示弱從混沌中沖出。在四處盤旋遨游后,原本桀驁爆裂的墨龍,竟然乖巧的圍繞在老人身旁。
“這,就是游云驚龍?”黑衣劍客似乎也十分驚訝,他一手摸著劍鞘,另一只手也悄然聚集著靈氣,若非洞天術(shù)或靈域境之上的大修靈者,根本不會察覺,這種隱靈術(shù)常常是高手過招間的分毫之差。
“但是即使是這條龍,也不過是腐泥里的四腳小蛇罷了,欺軟怕硬的跳梁小丑。”衣角也沾染上了逐漸升華的瘟火,黑衣劍客快速拔劍騰起,“黃泉”沐浴著地獄無數(shù)的悲鳴,劍身纏繞著青冷的冥河之火,冷火滴下的角落,夜鶯不敢放聲,大街小巷的犬貓也停止了狂吠,只見劍客奮力一揮,一道看上去并不驚世駭俗的劍氣,向著手執(zhí)毛撣的老者。
“今日,便來領(lǐng)教你這竊魂奪舍之術(shù)?!崩险咭嗍敲鎺⑴叭?!”,這墨龍順勢而下,似要張口咬碎那輕柔的劍氣,但一嘴下去,撲了個空,來勢洶洶的墨龍被這若隱若現(xiàn)的地獄劍氣從頭到尾斬成兩截,落在了地上,在劍客與老者刻意的隱藏下,原本強(qiáng)烈的靈力波動只是驚醒了在院墻上淺睡的小貓。老人一個眼神,這小貓似乎是心領(lǐng)神會,晃了晃圓滾滾的腦袋就走了。
“果然是無心無魂的死物?!焙谝聞筒⑽磳@一劍抱有太多期望,黃泉依舊縈繞著冰冷的青火,地面的塵土也在不安的躁動著,漆黑的面罩之上,深邃的瞳孔似乎看到了地獄燃燒的無盡烈火,它焚燼了一切,包括地獄本身,他揮劍,隨風(fēng)搖晃的樹葉立即凝固,油亮的新葉也融入到了黑夜之中。
“百般生靈,孰能逃過生死,劫后是孤魂還是余生,系于生前造化?!蹦钔曛痪洳幻魉缘脑捄螅患橙§`魂的樹葉花草都浮現(xiàn)在了空中,壯觀繁蕪,這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星辰大海,遠(yuǎn)處走過一道倩影,她雙手輕撫著長發(fā),剎那間,青綠的土地變成一片赤紅,倩影在烈火中化為灰燼。
老人看著眼前的赤紅光景,心有所悸。
“冥劫天火!”
血紅的烈焰吞噬者充滿靈氣的月光,圓月是飄滿深黑色浮萍的池塘,雙手也無法感覺到這種烈焰的溫度。
“直接灼燒靈魂?你對這生人的世界真就只有無窮的怨恨?收手吧,還來的及?!贝藭r,灼灼的靈魂之火,已經(jīng)將老人團(tuán)團(tuán)包圍。
“既然對我的靈魂這么感興趣,那便來試試,龍蛇幻筆!”墨龍,與墨蛇分別從左右兩側(cè),從火焰中沖出,墨龍咆哮著,口中噴出黑色火焰,墨蛇在右旁伺機(jī)而動,黑衣劍客左手一扭,又是一團(tuán)青冷的火焰,不斷收縮,凝聚在食指,一直打出,此時墨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沖黑衣劍客,由于沒有靈魂依附,墨蛇得以肆無忌憚在劍身盤繞,在即將到達(dá)右肩的剎那,劍客竟舍棄肉身,靈魂飛出身體,直奔空中那團(tuán)火焰。
“無盡奈何!”
夜空中一道黑色的大門緩緩打開,四根鐵鏈如同水草般從門中探出,準(zhǔn)備吞噬下一個獵物,地獄是貪婪的,從不在乎人滿為患。黑衣劍客攜劍直擊身在冥火之中的老人,鎖鏈亦傾巢而出,但事與愿違,強(qiáng)大的靈魂力量,從火焰中迸發(fā),黑衣劍客不得不閃身躲避,一支散發(fā)著光輝的毛筆在夜空里顯得突兀,清幽的墨香也飄散在空氣中,驅(qū)散著赤色的火焰,老人凝聚靈力,“醉墨”也在空氣中寫就一個“鶴”字,黑色的靈鶴,叼著毛筆四處飛旋,振翅飛行,火焰逐漸熄滅,老人雙腳輕踏鶴背,又用筆寫就一個“鴻”字。
此時墨蛇已經(jīng)死死的咬住黑衣劍客的脖子,“鴻”字褪去,點點星墨隨處飄灑,醉墨撒下乾坤,星墨化為一只只栩栩如生的靈鳥,沖開來勢洶洶的追魂鐵鎖,如同燕雀南飛般,壯闊的鳥群向著黑衣劍客襲去,誓要講黑衣劍客粉身碎骨。
“群鴻戲海,舞鶴游天。老東西,看樣子,今天你是要置我于死地啊,等等,這種事情對你來說也不是第一次,但是呢,你似乎對我的判斷出了些差池?!?p> “人間不只些許文墨,還有噓寒問暖,這兩樣,你王庭深都是不堪?!?p> 就在墨蛇與靈鳥對黑衣劍客的肉身準(zhǔn)備給予致命重創(chuàng)時,黑衣劍客竟然睜開了雙眼,徒手抓住靈蛇,將其扯成兩段,掌心再次燃起冥火,將在地上扭動的墨蛇殘體完全焚燼,抬起頭,瞳孔灰暗沒有一點生氣,他看著正在執(zhí)劍與老人交戰(zhàn)的靈主,沒有表情的說道“看來你遇到了不小的麻煩啊?!?p> “把不小的去了,可能貼切一些?!?p> “玩過火了?”
“當(dāng)然,玩過不止一次!”
上百個回合,老人的雞毛撣子已經(jīng)狼狽不堪,黑衣劍客浮在空中,雖然靈魂數(shù)次遭受重創(chuàng),手中黃泉也如同剛從爐火中經(jīng)歷了千磨萬擊,滾燙。
靈魂出竅,歷來都是邪術(shù),將靈實體化,來操控靈主的身體,也只有北荒的一些隱秘部族才有的能力,顯然,此時操縱黑衣劍客的是他的靈,是真正的“黃泉引路人”。
靈魂回到了身體,感受到了重傷的痛楚,黑衣劍客嘔出了鮮血,同時靈力的巨大消耗,讓他幾乎無法站穩(wěn)。
“靈魂潮汐!”身著紫袍連帽的黃泉引路人左手扶著即將倒下的黑衣劍客,另一只向下叩向大地,吟唱著咒語。地面再次如波濤般涌起冥火,火海之中,無數(shù)冤魂伸出雙手探求生息,但后方涌起的浪潮再次將他們掩埋,卑微低賤的亡魂,百年千年萬年也無法觸碰到輪回,此時前方閃爍著光芒,仿佛萬年地獄的出口,無數(shù)冤魂奮不顧身的向前涌去。
黑衣劍客拉住黃泉引路人的手,“快停下,還不是時候?!?p> “活著才有一切,你必須活著?!?p> 墨鶴緩緩落在地上,老人從鶴背上走下,雞毛撣子上的羽毛已經(jīng)凋零,眉頭緊皺,靈力微聚,醉墨已經(jīng)掉轉(zhuǎn)筆頭,直指前方的一人一靈,筆尖如錐,鋒利如刀,似要穿透眼前的諸般污穢。
“既然如此,多說無益。你與那隱藏在人間煙火下的魑魅魍魎,老夫便一一蕩盡。”
如同潮水般涌來的冤魂,無數(shù)祈求輪回的人影中,一個身影卻自顧自的向后奔跑,他歡快,爛漫,似乎在花海中玩耍,就在老人凝望著她時,她終于轉(zhuǎn)身了。
老人的揚(yáng)起的手,開始顫抖,是啊這如同昨日夢境般的場景,還有夢里游園,摘花嘗果,河邊凈足的倩影,也在之后涌入的浪潮中漸行漸遠(yuǎn),漸無書。醉墨也緩慢的前行,一改初時的堅毅凌厲,變得猶豫不決。
黑夜中,血色長矛同那夜間流星般閃過,如同餓狼捕食般將醉墨擊落,而后巨大的血色翅膀遮掩了凄美的月光,將黑衣劍客團(tuán)團(tuán)裹住。老人察覺到,來者的意圖,欲伸手阻止,但眼前的巨大黑影,已消失不見,片刻前的驚濤駭浪竟然悄無聲息的褪去。
枝椏依然在夜光中搖晃,樹葉沙沙作響,晃動的燭光斜映在窗臺上,小貓輾轉(zhuǎn)騰挪,覺得還是客棧的窗臺舒適,也不覺得晃眼,枕著尾巴心滿意足的睡去。
老人蹣跚的步伐,扶著墻面,在小巷中行走,“這小子,如今出手竟這般兇狠?!比缤靼愕孽r血掩蓋了腳印,在月光的照影下,竟也有流水潺潺,波光粼粼的別樣景致。
小晚砸吧著嘴,糖人好像也吃完了,開始啃著寧熾陽的手臂,奇怪的是,寧熾陽也不太動彈,像是已經(jīng)入睡。
明日便是與那苦阿荼一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