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沈愈只覺身體仿佛陷入了冰火兩重天的境地。
時而好似身著厚厚的棉衣,在酷熱難耐的伏天里煎熬,悶熱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時而又仿佛僅著單薄衣衫,于數(shù)九寒天的凜冽寒風(fēng)中苦苦掙扎,寒冷刺骨,直往骨子里鉆。
而這還只是個開頭,緊接著,全身的筋骨也開始“作怪”。
鉆心的劇痛如洶涌的潮水般襲來,一波接著一波,疼得他幾近昏厥,仿佛每一寸骨頭都被烈火灼燒,又似有鋼針深深刺入其中;可沒過多久,那種劇痛竟又神奇地轉(zhuǎn)化成了一種別樣的舒暢感,恰似剛剛被經(jīng)驗老到的正骨大夫一番推拿狂按之后的輕松愜意,如此反復(fù)無常,實在令人難以忍受。
“好疼??!誰……誰在給我正骨呢?我這到底是在哪兒啊?”終于,沈愈再也扛不住這般折磨,扯著嗓子吼了出來。
“醒了,哈哈,啟南醒了!”就在這時,一個年輕的聲音驟然響起,聲音里交織著悲喜,還微微帶著些顫抖,仿佛壓抑著極大的情緒波動。
聽到這聲音,沈愈暗自松了口氣。
這是鐵頭的聲音,看來自己已經(jīng)脫離危險安全了。
鐵頭全名李鐵頭,是和沈愈從小一起長大的發(fā)小。
“是啊,知道喊疼,那就算是清醒過來了!”緊接著,又一個聲音傳了過來,這聲音略顯蒼老,沈愈在腦海中細(xì)細(xì)回想,卻覺得無比陌生。
仔細(xì)梳理了一遍記憶,感覺至少在最近兩三年里,都未曾聽過此人說話。
沈愈此刻急切地想要睜開雙眼,看看自己究竟身處何方,可眼皮卻似有千鈞重,無論他怎么努力,就是抬不起來,仿佛被沉重的重物狠狠拉扯著一般,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他又試著想去揉揉眼睛,全身軟綿綿的一絲力氣都使不上,兩條胳膊也像是脫離了自己的掌控,根本不聽使喚。
不過,沈愈敏銳地聞到了兩股極為熟悉的味道,刺鼻的84消毒液與清新宜人的水果果香。
“原來我是在醫(yī)院啊!”沈愈暗自思忖著。
打從兒時起,他就體弱多病,與醫(yī)院打交道那是家常便飯,所以心里很清楚,能同時聞到這兩種味道的地方,即便不敢說百分之百就是醫(yī)院,那也**不離十。
“我該不會變成那種腦子清醒運動神經(jīng)受損的植物人了吧?要不然怎么連眼睛都睜不開呢?”
這么一想,沈愈心里頓時打起了鼓。
而隨著這股擔(dān)憂涌上心頭,身體的不適感再次如排山倒海般襲來。
胸口處仿佛被人放置了一個燒得滾燙的銅泥火爐,那熾熱的氣息在體內(nèi)橫沖直撞,燒得他氣血翻涌,喉嚨里也像著了火一般,干渴冒煙,整個身體好似隨時都會因為這股洶涌的熱意而炸裂開來,難受至極。
“水……水……”沈愈艱難地發(fā)出微弱的聲音,干裂的嘴唇微微顫抖著。
“啟南,你要喝果汁還是可樂?”鐵頭的聲音再次傳來。
沈愈一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鐵頭果然鐵頭,比榆木疙瘩還要離譜!”
“混蛋,給沈愈喂點白開水!”一個洪亮的聲音驟然響起,聲如洪鐘,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這是大運叔叔在罵鐵頭呢!原來大運叔叔也來了?!鄙蛴睦锵胫?。
“咕咚!”
一口白開水緩緩咽下,竟猶如仙丹玉液一般,瞬間化作一股冰寒之氣,迅速在體內(nèi)蔓延開來,所到之處,肆虐的熱意被一一沖散,身體里所有的不適仿佛被這股冰寒之氣驅(qū)趕得無影無蹤,整個人瞬間恢復(fù)了正常。
唰!
沈愈猛地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熟悉的上白下綠的墻壁,還有靜靜佇立在一旁的輸液架。
果不其然,自己此刻正身處醫(yī)院病房中。
然而,僅僅一秒鐘過后,沈愈就徹底懵圈了,臉上滿是茫然與疑惑的神色,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切,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病房里竟然站滿了人!
最前方站著的是一位精神矍鑠、氣度不凡的長須老者。
他看上去約莫七十歲上下,身材高大挺拔,身著一身剪裁得體的唐裝,往病床前這么一站,便好似巍峨山岳一般,透著一種沉穩(wěn)而威嚴(yán)的氣勢。
沈愈看著這位老者,心里覺得格外眼熟,可一時間絞盡腦汁,卻怎么也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里見過對方。
“鐵頭,你什么時候來的?”沈愈朝著身旁一個膚色黝黑、面容憨厚的魁梧青年問道。
李鐵頭抹了抹眼角淚珠,“啟南,整整三天三夜??!據(jù)徐爺爺說,當(dāng)時他看見你的時候,你躺在地上,那全身的毛孔都在往外冒血,就光聽他這么一說,我這手腳都忍不住打顫,我當(dāng)時鞋都沒穿就往醫(yī)院跑……”
李鐵頭越說越激動,語速也不由自主地越來越快,說到后面,整個人就像被點燃了一般,情緒高漲,仿佛不手舞足蹈一番,就沒辦法表達(dá)出沈愈當(dāng)時處境的兇險似的。
李大運見狀,皺了皺眉頭,抬腳輕輕把自家這傻兒子撥到了一旁,沒好氣地呵斥:“成天滿嘴跑火車,以后可別說你是我李大運的兒子,凈給我丟人!”
李大運是李翰林李老的親侄子,李老去省城東江探親,其實就是去看望自己的長兄。
不過,李翰林的兄長,也就是李大運的父親,這輩子過得普普通通,開了一輩子飯館,卻沒攢下多少積蓄。等到老人去世后,李大運便帶著一家人回到了楚州,投奔叔叔李翰林。
李翰林念及親情,給侄子買了一套三上三下的門臉房,讓他繼續(xù)經(jīng)營飯館生意。
沈愈來到楚州之后,沒少去李大運的飯館里蹭吃蹭喝。
李大運清了清嗓子,“沈愈,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徐氏珠寶集團(tuán)的徐老。你救的那個人乃是徐老的親孫兒。所以這次徐老百忙之中特地趕到醫(yī)院來感謝你?!?p> “徐老,原來是他老人家,怪不得剛才看著眼熟呢!”沈愈心中暗自驚訝,完全沒想到所救之人竟有著如此深厚的背景。
徐氏珠寶,楚州市著名的明星企業(yè),納稅大戶。
早在清嘉慶十四年,徐家的先祖徐林峰籌措了白銀五萬兩,開辦了聚亨錢莊,打那以后,徐家歷經(jīng)風(fēng)風(fēng)雨雨,家族生意卻如同滾雪球一般,越做越大。
到了清末的時候,楚州人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幾乎方方面面都能和徐家扯上些關(guān)聯(lián)。
每逢遇到洪災(zāi)旱災(zāi)這樣的天災(zāi),徐家都會慷慨地開倉放糧,賑濟災(zāi)民。平日里修橋補路、關(guān)愛孤寡老人這些善事,徐家也從不落于人后,老一輩的楚州人,不論是誰提起徐家都得豎起大拇指夸贊一番。
不過,在上世紀(jì)二十年代末,徐家的錢莊生意不知怎的,接連遭遇諸多問題,這些麻煩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又牽連到了其他生意,整個家族的運勢也漸漸走向了沒落。
好在到了七十年代末,徐家出了個能人,名叫徐涇川。
他從小小的首飾加工店起步,秉持著誠信經(jīng)營、童叟無欺的理念,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地把生意越做越大。
發(fā)展到如今,徐家經(jīng)營的珠寶、玉石、古玩等直營門店,已經(jīng)遍布江南全省了。
雖說徐氏珠寶和世界頂級珠寶品牌,甚至是國內(nèi)的超一線品牌相比,還存在著不小的差距,可在江南這片土地上,尤其是在楚州本地,普通市民們對徐氏珠寶是打心底里放心。
而沈愈年少的時候,曾經(jīng)跟著祖父見過面前這位徐老一次,只是時過境遷,想必對方或許早就不記得這檔子事兒了。
徐涇川率先打破沉默,目光中滿是欣慰與關(guān)切,緩聲道:“小友,見你能蘇醒過來,著實是這幾日里最讓老夫感到高興的事了?!?p> “徐老您好!”沈愈在李鐵頭的小心攙扶下,動作略顯遲緩卻也穩(wěn)穩(wěn)地在病床上坐起身來,而后朝著徐老微微頷首,臉上帶著誠摯的敬意。
與此同時,他的目光也落到了徐老身后站著的那個短發(fā)胖子身上。
不是別人,正是此前在別墅里遭人捆綁住手腳,身處險境卻仍不忘出聲提醒沈愈要小心的那個人。
此刻,胖子朝著沈愈高高豎起大拇指,那神情、那動作,仿佛在無聲地夸贊道:“哥們,你硬是要得!”
還沒等徐老再開口,沈愈先咧嘴說出了心里話,“徐老,我得糾正一下,其實并不是我救了這位兄弟,反而是他救了我。要是當(dāng)時沒有他及時提醒我,我肯定被那個倒斗團(tuán)伙的頭目用硯臺砸中后腦。
“被砸中額頭我都昏睡了三天三夜,這要是砸中后腦,恐怕晚輩這條小命就沒了?!?p> 徐老靜靜地聽著沈愈的講述,等他說完,這才輕輕擺了擺手,緩緩開口道:“不瞞小友啊,我這孫兒做事經(jīng)驗不足,之前去收古董的時候,被一伙騙子給騙走了一大筆錢。
“這筆錢雖說對我徐家而言,算不上是什么傷筋動骨的數(shù)目,可卻是讓多福名下公司的資金周轉(zhuǎn)因此出了大問題。
“多福這孩子心里氣不過,就一直在找人暗中追蹤那伙騙子。
“前幾日,總算是讓他打聽到了一點消息,這孩子也沒跟家里打招呼,自己就直接開車追了過去。等他把對方的車攔下之后,哪成想,人家車?yán)镒鍌€人呢。多福別看長得胖大,卻是手無縛雞之力,瞬間就被那伙人輕輕松松地給控制住帶去了江岸別墅。
“后面發(fā)生的事兒,你也都知道了。那伙人當(dāng)時沒直接殺了他,二是想著再勒索一大筆錢財。多福這孩子脾氣倔得很,寧死也不肯說出我的聯(lián)系方式,要不是小友你出手制服了那伙盜墓賊,我爺倆怕是這輩子都再沒機會相見嘍?!?p> 徐老年紀(jì)畢竟大了,說到此處,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平復(fù)著內(nèi)心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