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東陽收起臉上的笑容,修長的手指似有節(jié)奏般輕輕敲擊著桌面,發(fā)出陣陣極有韻律的聲響,“小友,我們博古堂可不是那市場中尋常的小攤子,此處的每一件古玩皆是以其自身價值為依據(jù)精準定價的,斷不會虛標過高?!?p> 話鋒一轉(zhuǎn),柳東陽又道出一個令沈愈略感意外的價格,“不過嘛,別人十三萬是十三萬,但老夫與小友你甚是脾氣相投。如此吧,我給你打個對折再抹去零頭,你只需給我六萬即可。”
沈愈微微撓了撓頭,面露一絲為難之色,“柳老,六萬還是稍顯貴了些?!?p> 柳東陽咧了下嘴,“這樣吧,反正今日店里也頗為冷清沒什么生意。小友你就直說多少能買?”
沈愈稍作思索,堅定地吐出一個數(shù)字:“一萬。”
柳東陽猛地搖頭,“不行不行,一萬塊怎可能購得如此精美的瓷器?”
“一萬五?!鄙蛴俅螆蟪鲆粋€價格。
“五萬?!绷鴸|陽也再次做出了讓步,語氣中帶著幾分堅持。
“兩萬?!鄙蛴灰啦火?,繼續(xù)出價。
“小友,我便直接與你說了吧,我那晚輩交代最低要賣三萬,你看行就行,不行也就罷了。”柳東陽語氣誠懇滿是無奈的道。
“好,成交?!鄙蛴鷦幼髀槔卦诎锶〕鋈f塊錢,穩(wěn)穩(wěn)地放到了柳東陽面前。那錢擺放得整整齊齊,每一沓都透著他的果斷與決心。
柳東陽看了看面前的三十沓鈔票,瞬間明白了其中緣由,“小友,你把錢事先準備成一千一沓,這明顯是買物件時怕人撿漏,好用最快的速度付錢?
“不錯,這倒是個絕妙的點子,咱們楚州年青一代里何時出了你這么一位聰慧過人的年輕后生?不知道小友貴姓?”
沈愈挺了挺胸膛,“免貴姓沈。”
“姓沈?”柳東陽壽眉緊皺,腦筋飛速運轉(zhuǎn)。
可是任憑他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也未曾聽說楚州有什么姓沈的后起之秀。
此時,顧青青蓮步輕移湊到沈愈身邊,“愈哥哥,我買東西怎能讓你出錢?再說你店鋪新開正是用錢之際,你現(xiàn)在把卡號給我,我用手機給你轉(zhuǎn)賬?!?p> 沈愈擺擺手,仿若變戲法一般,在背包里取出一塊厚實的棉布以及幾根特制的彈性棉線。
手法嫻熟地將粉彩小碗小心翼翼地包好,還用棉線打了一個精致漂亮的繩結(jié)。
繩結(jié)猶如一件小巧藝術(shù)品,彰顯著他的細膩與用心。
顧青青抿了抿櫻唇,欲言又止。
不過最后還是鼓起勇氣說了出來,“愈哥哥,如果你古玩店的生意不佳,或者有了什么困難一定要跟我說,我能幫的一定會全力幫你。
“還有,其實這次我是主動要求來楚州的,最終目的就是來找你。
“你別生氣,我是讓集團安保部的萱兒姐姐通過私家偵探找到的你。
“我本來四個月前就準備來楚州的,但是我爸那時剛做完手術(shù),我不能讓母親生氣……”
壽禮已然買到,然而顧青青卻并未顯得非常高興,反而心中很是失落。
因為買到壽禮就意味著她即將與沈愈分別。
這并非她所期望的,若是可以選擇,她更愿意在楚州陪伴著沈愈,哪怕是一起經(jīng)營那間名為蘭亭居的小店。
日子固然平淡,只要有沈愈在身邊,一切都將變得美好且有意義。
否則,哪怕金山銀山,也不是她想要的!
沈愈接了顧青青說的上半段話,“成,我有難處了一定開口,到時青青你可不要嫌棄學長。”
下半段,沈愈直接裝傻。
最難消受美人恩,這讓他如何回答?
是說,青青你別走了?
還是說青青你趕緊走吧?我因為陪你買瓷器都快耽誤一天時間了。
顧青青見沈愈如此說,氣得一跺腳,“愈哥哥,你到底聽沒聽明白我說的話?”
沈愈撓撓頭,一臉的無奈與寵溺,不過說出來,明顯還是在裝傻,“我當然聽明白了,青青你放心,說不定明天就跟你借錢呢。”
“愈哥哥你討厭。”顧青青丟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就往店外跑去。
沈愈連忙出聲,“青青你等等,這個市場太大,你不熟悉的?!?p> 柳東陽摸著下巴,眼中帶著幾分調(diào)侃之意對沈愈道:“小伙子,人家小姑娘從進了我這小店后,那眼神里便滿都是你,就差直言要嫁給你了?!?p> “你這避開話題,盡用些別的話搪塞人家,真的很傷人的?!?p> 柳東陽最終還是沒能想起楚州有什么姓沈的后起之秀!
這也讓柳東陽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沈愈尷尬地笑笑,臉上帶著幾分無奈,“柳老,感情的事……哎,不說了,您老忙著,我得去追我妹子了,她對咱們舊貨市場不熟悉,別在生氣之下再走迷路了。”
說罷,便匆匆轉(zhuǎn)身離開店鋪。
柳東陽則笑呵呵地望著出門而去的沈愈,眼中滿是欣賞與喜愛。
此人重情,重義,有原則,更有著在這個年齡段令人難以形容的古玩鑒定功底。既然碰到了,那就斷然沒有錯過的道理。
雖然并未獲取對方的聯(lián)系方式,但已然知道他在楚州古玩城有店鋪,哪怕一間一間地找,那也定能找到他!
“年輕人,你的好運來了?!?p> ——
沈愈自是不知自己已被人惦記上了,他剛追出博古堂的大門,便發(fā)現(xiàn)顧青青正與三個身著女士西裝的年輕女子說著什么。
這幾人身材高挑,眼神銳利如鷹隼,呈三角站位將顧青青緊緊護在中間,不管是身姿還是氣場,一看便是受過某種專業(yè)訓練的。
幾人旁邊還有一輛掛著楚州牌照的奔馳 E300L轎車,沈愈瞥了一眼司機位置,亦是一位身著女士西裝的年輕女孩。
看到這里,沈愈便明白了,這四人應是顧家為顧青青請來的貼身女保鏢。
“青青?”
顧青青轉(zhuǎn)過頭來,臉上依舊帶著一絲不高興,不過她還是為沈愈介紹道:“愈哥哥,這是泰和集團安保部的幾位姐姐,她們是負責保護我安全的。”
“辛苦了?!鄙蛴氏雀鷰兹舜蛄藗€招呼,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然而對方卻并不領情,好似未聽到一般,依舊面無表情。
沈愈倒也不在乎,只是對顧青青笑笑,“傻丫頭,人跑出來了,壽禮不要了?”
顧青青眨了眨美眸,“愈哥哥,要不然你跟我回東江吧?
“咱倆一起創(chuàng)業(yè),或者我們一起在東江的青牛觀古玩街開一間古玩店鋪。
“我現(xiàn)在卡里有兩千多萬,每年還有近九百萬的分紅,足夠我們買下一棟三上三下的店鋪了?!?p> 話語如溪流潺潺,溫柔中還流淌著對沈愈的深深的感情!
“青青,你給我?guī)滋斓臅r間考慮一下好不好?”沈愈只能先應付著,此時的他別無他法。
顧青青用最柔軟的語氣說出了讓他感動且心疼的話,一時間,沈愈真的不知道怎么報答這份美人厚恩。
“這個小碗是實打?qū)嵉那宕俑G瓷器,它的真正價值在五十萬上下,做壽禮足夠了,你送給老人家的時候,提一下底款,老人家應該會明白?!闭f完,沈愈將精心打包好的小碗遞給了顧青青。
顧青青嘟著嘴,眼神中卻是多了一絲俏皮,很明顯,心情好了一些,“愈哥哥,那多出來的錢我轉(zhuǎn)給你,反正是我二哥花錢,你不要白不要?!?p> “不用,其實我知道顧伯伯為我家償還了一部分債務,至少在三百萬左右,我心里一直很愧疚,這個小碗就在那筆錢里扣除吧。”
“小姐,我們該走了。”顧青青身后的女保鏢開始催促,冰冷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溫馨氛圍。
“那愈哥哥再見。”顧青青努力對沈愈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
雖如春花綻放,卻難掩其中不舍。
走出幾步,顧青青再次轉(zhuǎn)過身,此時的她眼眶已經(jīng)泛紅。
淚水在眼中打轉(zhuǎn),努力地不讓它流出來,但最終還是忍不住順著臉頰緩緩滴落。
晶瑩的淚珠仿佛是她心中不舍的具象化。
看到顧青青流淚,沈愈心里也是難受得緊,就猶如被一只無形的手揪住了心臟一般,疼的厲害。
他不是個傻子,顧青青的一切表情動作都是對自己戀戀不舍的一種表現(xiàn)?!鞍ィ疫€是小看自己在青青心里的位置了?!?p> 上前幾步,沈愈取出褲兜里的手絹,小心翼翼地給顧青青擦去臉上的淚痕,同時柔聲道:“傻丫頭,又不是什么生死離別,哭什么?等我有時間了就去東江看你?!?p> 顧青青語帶嗚咽地說:“愈哥哥你這么優(yōu)秀,也許下次來東江看我時就帶著女朋友了?!?p> “就因為這個?”沈愈裝作沒好氣地問,臉上帶著一絲寵溺的笑意。
“嗯?!鳖櫱嗲嗪苁钦J真地點了點頭。
“這事還不簡單嗎?我要是想找女朋友了,必須先向青青你匯報,你若是同意呢,我就找,你不同意的話,那我就不找了?!鄙蛴咽纸伅B好后重新揣進了自己的褲兜。
動作自然而隨意,卻又透著一種別樣的親昵。
因為手絹是顧青青的。
“真的?”顧青青有些不敢相信,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沈愈滿臉嚴肅,一本正經(jīng):“當然,你不答應我就不找了,一輩子都不找了。反正青青大小姐有的是錢,我也不怕老了沒地吃飯?!?p> 撲哧!
顧青青終于破涕為笑,驅(qū)散陰霾。
“小姐該上車了,二公子說下午四點在酒店與你有事要說。”女保鏢打開奔馳車的后車門提醒道。
聲音依舊冷漠,仿佛世間的情感都與她無關(guān)。
顧青青坐上車,臉上雖然還是有些不舍,但已經(jīng)帶上了笑容。那笑容中既有對沈愈的眷戀,又有對下次相見的期待。
直到顧青青的奔馳車已經(jīng)消失在視線中,沈愈才重重吐出一口氣。
仿佛要將心中的煩悶與疲憊一同吐出。
累了一天,現(xiàn)在的他只想回家睡覺,享受片刻的寧靜與舒適。
可是他還不能回家。
因為晚上六點還有個客人預約來買一件玉手鐲,他必須在店里等待。
伸了個懶腰,沈愈打起精神朝楚州古玩城走去。
相比剛才的美人在側(cè),此時他的背影在夕陽的余暉下顯得有些孤單。
但走出幾步后,略微彎下的腰再次挺拔起來,那是一種對生活與事業(yè)的堅定與執(zhí)著。
……
沈愈與顧青青相繼離開后的十分鐘,一個四十多歲長相普通的瘦弱中年人急匆匆地進了博古堂。他并沒有與坐在紅漆寫字臺后的柳東陽打招呼,而是快步朝擺放沈愈買走那件過枝癩瓜粉彩小碗的博古架處走去。
等他見到貨架上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個碗痕時,面色頓時一片煞白,甚至連手臂都有些微微顫抖。
“柳老,我放在這里的那只粉彩小碗賣了?”瘦弱中年人又快步走到柳東陽面前,黑白分明的眸子緊緊盯著柳東陽。
表情滿是急切與期待,希望能在對方口中得到他希望的回答。
可惜令他失望了。
柳東陽暢快地笑了笑:“哎呀,奉孝你來的正好,你那小碗剛剛被買走了,錢我現(xiàn)在就給你,對方是付的現(xiàn)金,你正好帶走?!?p> 瘦弱中年人努力調(diào)整著自己的語氣,使其盡量平靜:“不知小碗賣了多少錢?”
“三萬。”
瘦弱中年人嘴角一動,似有千言萬語涌上心頭,然而最終并沒有說話。
柳東陽做了一輩子古玩生意,在這被叫作奉孝的瘦弱中年人的幾個表情動作中瞬間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粉彩小碗怕是賣便宜了。
“漏寶了?”
“差不多吧?!笔萑踔心耆嗣銖姅D出些笑容,可笑容中滿是苦澀與無奈。
柳東陽壽眉緊皺,臉上浮起一絲不解,“不可能啊,嘉慶民窯的粉彩碗縱然燒制得不錯,但也就是這個價了?!?p> 瘦弱中年人嘆了口氣:“不是什么民窯,而是正宗的嘉慶官窯過枝癩瓜粉彩碗。
“那是我家老爺子用特殊手法改的底款,我也是在半小時前才知道的,剛剛在他老人家留下的一本日記里看到,他是怕我……哎,不提了,賣了就賣了吧!”
“什么?”柳東陽聞言蹭的一下在太師椅上站了起來,那動作之迅速,仿佛被電擊了一般。
他望著沈愈離開的方向,臉上表情先是極度驚詫,猶如看到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不過瞬間又變成了驚喜,是那種好似中了五百萬彩票的驚喜。
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期待與興奮!
“神眼無雙,好個驚才絕艷的后生!”
撿漏不撿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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