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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作的畫

糖苦了

云作的畫 之直 1345 2021-10-10 21:21:49

  不知道為什么,家鄉(xiāng)的許多老人和他們的孩子們總是分開生活,并且他們分家的過程總是令看者唏噓,不斷爭吵,辱罵,好像在孩子們成家以后,便與上一輩人成了仇人,通過這種方式,在往后的生活中畫上了一條無法跨越的鴻溝。

  家里有位老人,每天杵著拐杖在二兒子家和家里走上幾個來回。明明她與自己的另一個兒子住在一起,卻不愿與他們多講一句,仿佛生來便是仇人。

  那是我對這家人的印象,那個老人,我按照輩分叫她大奶奶。因為年老,腿腳不便,每次看見她,我總擔(dān)心她會摔倒,我不清楚她的丈夫是什么時候離她而去的,只知道自我有記憶以來,她便是獨(dú)自一人生活,自己清洗衣物,自己生火做飯……她似乎不太愿意服軟,曾經(jīng)需要將要燒的煤運(yùn)到她的房子里時,她也不愿意開口求助,只叫了我和幾個孩子。讓我們幫她將煤抬回去,事情結(jié)束以后,她給我和其他孩子拿糖塊,那個糖似乎已經(jīng)存放了許久,好像是她家里為數(shù)不多的寶藏一般。

  開始的時候,我們一群孩子還十分樂意,畢竟在家里并不被允許吃一些小零嘴,彼此間還會比較一下糖的數(shù)量,誰比誰多一顆,誰比誰少一顆,后來時間久了,大家吃得多了,開始嫌棄糖的味道單一且有一股怪怪的味道,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該是有些過期了。

  她不舍得吃那些被帶來看望她的糖,于是那些東西就被長長久久的放著,仿佛就等著某個孩子鉆進(jìn)去,好讓她有機(jī)會將糖送出去。她杵著拐杖出門時,也總是會揀幾顆糖放在兜里,遇見了在她身邊玩耍的小孩子,就遞出幾顆。

  我印象里,她一直停留在很老的樣子,好像她從未年輕過,她的腿腳也一直不怎么靈活。兒女們對她的評價里,話多總是占首位,仿佛她要是少說些話,就能多些人喜歡似的。

  每當(dāng)有兒女與他們的父母老人分家時,我總是不免替這些父母感到不值和憤懣,那些年輕的孩子們,總是以多管閑事和話多成水來抱怨他們的長者,我總是在心里默默地想,曾經(jīng)看到的,往往會變成他們最終經(jīng)歷的。

  她曾經(jīng)親手將二十塊錢放進(jìn)我的手里,在我需要離開村里,去往縣城上高中的時候,她拉著我的手,認(rèn)真地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好好讀書”。她是目不識丁的,平常最愛做的事,就是坐在沙發(fā)里看電視,可以一整天一步不移的看,有時廣告時間一長,別人就會很不耐煩,她卻能看得津津有味,有時在她的眼睛里,我可以看到她眼里映出新興事物時的不甘和向往,可她被困在了這里,被孩子和貧窮拖住身心,一輩子沒邁出離開家鄉(xiāng)的第一步。

  她活到八十七歲,我上高二,某一天突然傳來了消息,說她病重,拖了大概有一個星期,她在一天的夜晚去世。那段時間,她的兒女們都趕回來照顧她,可惜,許久沒見面的那些親人,趕過來見她最后一面時,是如此狼狽的樣子。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她,謝謝她的鼓勵和善意,謝謝她的糖。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喝酒,我哭的很傷心,但是我至今也想不明白,我為什么哭成那個樣子。照理說,她對我并不親厚,但是一想到從此以后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可以讓我叫大奶奶,再也不會有一個人,會趁著假期叫我去幫她摘櫻桃,叫我早早的替她背去市場,再也不會有一個人,在我們玩耍的時候,會在旁邊靜靜地曬著太陽看著我們,我的心就無法抑制的疼痛起來,像是有一只手,將它攥緊又放開,攥緊又放開。

  離去的人,那些有他們的記憶,總是被一個人記起再假裝忘記,然后再在某個瞬間,被徒然想起,那些曾經(jīng)以為還有很久才會離開的人,總是不經(jīng)意間就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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