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陰雨后,冬的凌冽初露鋒芒。
在這天地漸漸肅殺時節(jié),大漢確立了一國之母。
寄望于皇后之位的家族受挫頗深,勉強能勸慰自己的只有皇后雖為老王爺?shù)牧x女但老王爺同皇帝本就親厚得旁家望塵莫及,再親厚一些也無妨。且老王爺品格高潔,不結(jié)黨營私,自家固然沒有得到便宜,但好處也沒被別家占去。
巽兒早知道風飄瑤會是皇后,也早勸慰了自己許多。但聽到這一消息的那日她還是傷心地哭了一場。傷心并非因后位,而是自己將永遠失去這個男子。
太后和耿原雖被囚禁,但這樣的消息并不被禁止。
太后知道巽兒傷心,不去碰她的傷心就是她對巽兒的關愛。倒是和巽兒交談甚少的耿原,一日忽然對巽兒說“未必是你想的那樣”。說完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人就離開了,留下巽兒傻愣愣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想追上去問個究竟。
宮里開始分發(fā)炭火,巽兒留了少許,將剩下的份額全部帶給太后。依她是不需要的,考慮到孩子和毋梧依才留了一些。
到了太后那兒才知道那里也分發(fā)了等額的同等規(guī)格的炭。太后以孩子小毋梧依從小就怕冷為由,堅持讓巽兒把炭又帶了回去。一同帶回去的還有太后為彘兒做的棉帽,棉衣,棉鞋。棉衣針腳又平整又細密,棉帽和棉鞋都是虎頭樣式,惟妙惟肖,嬌憨可愛。巽兒贊嘆,想跟著學,太后欣然答應。
風飄瑤依舊每日跟著來去,但發(fā)怔發(fā)得越發(fā)厲害。太后有心寬慰開解,可礙于身份,只能默默關注。
巽兒很能理解她的心情。她自己也正經(jīng)歷情苦,心頭肉里像裹著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時候,不知道因何觸發(fā),更不知道一日會幾次,想到那人,那刀便在心頭肉里翻轉(zhuǎn)著攪動。她既已視風飄瑤為友,知道她正被情折磨,說恭喜的話不是傷口撒鹽嗎?于是關于風飄瑤被封后的事她自己不提巽兒也不提。
風飄瑤不提,是因她以為蕭拓將緣由都說給巽兒了。保護巽兒是她的任務,無名無分時她還好隱藏,可如今被封后,即便他不知道她在漢的身份,但以他詭譎縝密的心思她很擔心自己不久會被發(fā)現(xiàn)。
大漢的皇后,這個位置實在太醒目!
她向蕭拓保證她會用性命去保護巽兒,請求蕭拓不要把她放在這個位置。這是她第二次請求蕭拓,可這一次蕭拓拒絕了。
不過他給了解釋,說大漢需要一位皇后,這個皇后必須是他信任的人,有能力,有心機,有手腕,這樣才能更好地護著她。對于她的擔憂,蕭拓給了定論——找到她是遲早的事。
那人已經(jīng)將搜尋的目標集中在了京城。不當皇后那人會在找到她后擄了人就走,登上漢的后位,他會多一層思量權(quán)衡。在幫助風飄瑤實施假死時蕭拓就說過那人不會相信,會終其一生尋找。風飄瑤當時心力交瘁,只說“屆時再說吧”。
在別的事情上她從不逃避,唯獨這件事,唯獨!
帝后大婚。為慶祝這一日,改元熙寧。
大雪紛紛揚揚,鋪天蓋地,從昨夜一直下到今夜!
亥時末,好不容易入睡的巽兒忽然醒來。
屋里黑漆漆的,依舊燒得很旺的炭火在黑暗中透著悶悶的光。
巽兒看了會兒炭火,看了會兒瑩亮的窗外,閉上眼睛希望自己能再次入睡,可是越等越清醒。
熱氣騰騰的屋子漸漸有些令她燥熱,披衣掌燈,走去外間開門透氣。
門開的剎那,一股寒涼撲面而來,巽兒打了個寒噤。可她貪這涼,大口大口地吸。
有什么抵她的腿。
低頭,是小豬。
蹲下來揉著小豬的頭說:“你在擔心我嗎?謝謝。我沒事。屋里熱,出來透透氣,一會兒就又回去睡了。天明了帶你出去玩雪。要是梧依哥哥好好的該多好,我們可以像在山谷里那年一樣瘋跑,打雪仗,堆雪獅子。梧依哥哥喜歡聽雨,喜歡賞雪,這么大的雪他見了一定歡喜?!辟銉侯D了頓,接著道:“耿原看起來像個手巧的人,明日去看婆婆他們倆時我央告他讓他給你和彘兒還有婆婆,梧依哥哥堆一個雪獅子,高興吧?好了,這兒冷,你先回窩里暖和暖和,我站一會兒也就回去?!闭f著說著,眼淚撲簌滾落。
小豬不走,依舊抬頭看著她。
巽兒擦擦眼淚,捧起小豬的腦袋,在它額上親了一下,“我是哭了,但哭過之后就沒事了。以后我不哭了,不讓小豬擔心,好不好?”巽兒又在它額上親了親,感謝它的關心,但眼淚并沒有因她說“不哭”而停止。
一陣風吹來,有雪花被吹進屋檐下,還有幾片被吹進屋里,一落地就化了。
忽然而來的涼氣使小豬瞇了下眼睛,身子往后瑟縮了下。
巽兒輕笑,“冷了吧!快回去,窩里暖和。我再站一小會兒?!?p> 小豬猶豫了一會兒,走去大廳的窩臥著,下巴支在一只前腿上,圓圓的眼睛望著巽兒。
巽兒對它笑笑,又擦擦眼淚,吸吸鼻子,掩上半扇門,阻擋些涼氣。
有些累,頭抵著門,什么也不想,只看著聽著漫天飛雪簌簌落下。
小豬忽地抬頭,警覺地聽里間的響動,并走去要看個究竟。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里間走出來,經(jīng)過小豬身邊時彎腰拍拍它的腦袋。
猶帶著體溫的外氅裹住巽兒涼涼的身體。
巽兒驚喜極了,扭頭驚呼:“梧依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