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先生。這可是我托了關系,叫龍華閣的二品廚御,親手奉送的梅花糕?!?p> 劉淵從夫人手中接來松木托盤,遞向少年面前,馨香四溢。
“還沒天數(shù)兒,也就是前天出爐,雖然抵不上初現(xiàn)驚艷,可若是比在糕點,也有獨到一偏?!?p> 沈塵,笑著撿來一塊兒,送進口中。
狀若梅花,味似星燦。
甘甜中帶著些許青澀,而蓋住這抹青澀的,是那莫名而來的絲絲辣意。
梅花香自苦寒來,給人一種冬日篝火的感覺,雖然處于夏末臨秋,可代入感,極其強烈。
“怎么樣?”
男人笑著望向少年,這東西是他專門點嘗。
要想在夏季做出如此美味,只能說,難。
“好。不愧是龍華閣二品廚御。首次品嘗,竟不知這世上還有如此出神入化的香草糕點呢?!?p> “喝茶。喝茶?!?p> 高手過招點到為止,同理,捧場嘛,自然也是瀕滿及停。
若是捧得太過火兒啊,相反,倒是會讓人浮想聯(lián)翩。
……
大隊人馬止住去路,只因前路有一青年臥坐路中。
先不說他是何方神圣,單這出場方式,別具一格。
“前方何人?膽敢攔我林御去路?”
獨臂青年坐在馬背上呵斥向前,卻見對方模樣懶散,慢悠悠的坐正身子,挺起懶腰兒。
“哎呦喂,可算是被我逮到了。我在這兒都少說都得兩個時辰啊。”
他嬉笑開口,然而林御可就不曾給他好臉色了。
“列陣!”
青年一聲令下,身后馬隊呈五路分開。
面向?qū)Ψ?,他殺機不掩。
“哎,哎,哎。我不是來搶劫的。別誤會別誤會,咱們都是自己人?!?p> “誰跟你是自己人?來搶我林御的哪個敢說自己是來打劫的?”
“那他們都說些什么?”
“都說自己是我的人,要不就是什么三姑四姨的兒子女兒,拉感情,然后尋機作亂。”
“這么巧嘛?那咱們一定得是陌生人!”
“陌生人也敢來樊龍作祟?不知道小爺是樊龍一顆星嘛?我押的鏢你也敢搶?!”
“我說了,我不是來搶鏢的。我是來通知你,再不回去,你娘就……”
說到這里鶴夜黎突然止住話音兒,這樣說話貌似不太嚴謹,不管怎么聽都有點兒罵人的意思。
“說啊,為什么不說了?”
早在聽到“娘”字的那一刻,不知多少長弓已經(jīng)鎖在了青年身上。
而今只要林御將抬起的手掌輕輕放下,沒有意外,鶴夜黎一準兒會被射成篩子。
“沒別的意思,你看看這個?!?p> 他自腰間掏出什么東西,就近的兩名侍衛(wèi)見狀就要動手,得虧青年動作挺快,這才幸免于難。
腰牌。
出門前,林啟怡特意替他從齊鳴那里討回來的保命物事兒。
“我妹回來了?”
“對,回來了。說是家中生變,需要你帶著全部人馬回林府鎮(zhèn)場?!?p> “家中生變?”
青年皺著眉頭有些狐疑,但還是輕輕點了點腦袋。
剛要轉(zhuǎn)過身去返回樊龍城,卻聽鶴夜黎,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呼喚開口。
“呃,那個,林御是嘛。如果方便的話,可不可以給我安排一匹快馬。我還要去通知林家的其他侍衛(wèi)團,大管家造反,耽誤不得。然而我的修為呢,一旦暴露,可能會給我們?nèi)莵聿槐匾穆闊??!?p> “大管家造反?!他是不是腦袋秀逗了?就憑他那點兒斤兩?!也敢反我林家江山?!”
……
“根生的病,還是老樣子唄。每日間無精打采,就算什么都不干,也會乏的昏昏欲睡?!?p> “見不得太陽,一見晝陽就會狂躁不可縛?!?p> “這也不是第一天了,眨巴眨巴眼,可就快二十年嘍,這孩子,命苦?!?p> 劉淵坐在太師椅上有些乏力困惑,劉家仆役不多,因為除了劉氏三口,那劉婷也是常年不在的。
劉婷,是劉根生的姐姐。
據(jù)傳是在遠方的某個名譽宗門修行武學,常年不歸,好像還混出了一些門門道道兒。
劉根生,是劉淵有,且唯一的兒子。
可是自幼就百事不順,身患怪病。
直至今日病起之時痛不欲生,苦壓病魔,卻也赴死不久矣。
“嗯……后來就沒再找醫(yī)師瞧瞧?”
“能看的都看了,就連皇都請來的那位,也是無計可施啊?!?p> “有沒有試過,讓根生像其他孩子一樣,以正常的生活方式去面對這個邪祟啊?!?p> 男人聽得有些惑然,不過轉(zhuǎn)然反應過來,卻是見他連連擺手。
“不行不行,太危險了。那等于讓他直接面對痛苦,若是不成,怕是會積弱更多啊?!?p> 對于這個孩子,男人向來都是將他藏在暗處。
倒不是擔心被別人看見會丟了面子,只是他一旦遭遇晝光……心疼似火燒。
“所以,劉老就想趁早給他娶個媳婦兒,留個種也好?”
少年一句話說的劉淵同其夫人愣在了堂上,他們對視一眼,皆是慘笑無言。
……
“報!”
遠處門堂有一侍衛(wèi)模樣的家伙狂奔而來,有了上次經(jīng)歷,鶴夜黎可是洋裝打扮。
他扮成林家侍衛(wèi)沖進大堂,還有老遠距離,“噗通”一聲可就跪在了地上。
堂中所有的年輕才俊那是當場就愣住了,尤其是林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只見青年將一塊兒令牌高舉頭頂……
“報六爺!小姐特意吩咐屬下請您回去!說是有要事相商!耽誤不得!”
六爺!一句六爺叫出靈魂!叫出高度啊!
不由自主般,林毅身邊那幾個姑娘也好還是小伙兒也罷。
都是極其古怪的望向少年,與此同時拉開了距離不少。
“你。你起來吧。”
“六爺不答應!小姐就讓屬下跪死在這兒!”
原本熱鬧的聚會,現(xiàn)在居然鴉雀無聲。
全場靜悄悄的,似乎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少年,還有那句“六爺”身上。
這不管怎么聽,都有點兒,山上土匪的味道啊。
“甭管啥事兒,我答應了,你先起來吧,還有以后不準這么叫了?!?p> “那六爺現(xiàn)在跟我回去?”
林毅當時火氣就上來了,自己好歹也是林家的六少爺啊,這一個仆役,當遛狗呢?
“六爺不走!今兒我就跪死不退!”
所有人都是看看少年,而后轉(zhuǎn)過頭去看看侍衛(wèi)。
連看三番下來,林毅終于是熬不住了。這丟了面子,可比給他兩刀,來的更為扎心啊。
意想至此,少年邁步就走。擦身而過,一把將侍衛(wèi)拉起身來。
想要給他拍拍膝上塵土,這一低頭滿腹無言,最后只得抬起腦袋,望向他時極為和善。
“難為你了,就是下次不管多急,咱別把褲子穿反了就成?!?p> ……
“先生?!蹦腥藙傄婚_口又是把話吞了回去?!百t弟啊……”
“我今天來呢,一是跟老哥敘舊。二呢,也是想把這事兒了解了解?!?p> 少年依然保持微笑,事情不太明白,他不會妄下結(jié)論。
“既然你問了,那兄長也就不能瞞著你。不知道,賢弟可曾聽過,借陰還魂?”
“所以那一家人,真的都是老哥一手為之?”
劉淵低下頭去沒有言語,這也屬實無奈。
因為對他而言,似乎沒有選擇。
“其實那家人,跟我沒有任何關系,至于那姑娘,也是順手搭救??晌揖褪怯X得?!?p> 沈塵也是抬起腦袋望向晴空萬里,音色沉重。
“借陰?;辏拇_可以讓根生暫且留命。那姑娘是盛陰體質(zhì),可天下,哪兒有這么多巧合啊?!?p> 劉淵,兩只手掌在太師椅上抓的死緊。
突然男人翻身立起,不再做言,雙膝垂松,直接跪在了少年面前。
“不行,這件事情沒得談。”
“賢弟!”
少年也不去扶他,因為扶他,是友。而讓他跪下的,是親。
“你有沒有問過他自己的想法?”
“這種事情,他哪里做得了主啊。壞人我來當,只要讓他活著就就好。”
“你已經(jīng)殺了一家數(shù)十口,若是這次允了,那下次……”
少年沒有繼續(xù)說道,站在后堂門外的劉夫人,見之也是悄沒兒聲的跪在了地上。
那是他們的兒子,一個一直以來,從未看過大好風光的兒子。
“賢弟……我……”
“又跟樊家有關是嘛,我不怪你,也不去問你們達成了什么協(xié)議。因為憑你根本就找不到這個姑娘到底特殊在哪兒。但是劉老有一點我得提醒你,樊家,要的是全面瓦解,而不是,討論共生?!?p> “依我之見,你們應該多問問孩子的意見。”
“多給他一些生機,生氣兒。而不是,替他做主,將他推向黑暗。等等我會給你們開個藥方,是安神養(yǎng)腦壯生魂的,還有一套煉氣法門,我想對他的癥狀會有些緩解效果?!?p> “而如果,我是說如果。不管你劉家站在哪個對立面兒上。”
“若是有機會讓孩子挺進朝歌遺跡,當然不是現(xiàn)在,我是說……樊龍城體系崩毀之后,我可以試著找人來醫(yī)治他。但是在這之前,短暫的續(xù)命會積陰成煞,不能根治不提,還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劉淵,抬起頭來老淚縱橫,想要說些什么,可又無話能言。
也算是,情分盡了吧。
最起碼在他看來,少年已經(jīng)是。
很努力的,施出援手了。
……
玉春樓,某座花香迷人的紅船之上。
有一少年目光肅然,盯著同行的伙伴在那里玩鬧正歡。
個人并無什么特殊感覺,甚至隱隱反感。
“七少爺……”
來人還未船頭相接,人影未到聲先來。
“行了,走吧?!?p> 少年起身點步,凌躍而起,落在另一只游船上就要離開。
“哎,我?!?p> “別說了,姐姐叫你來的,我知道。”
鶴夜黎,傻了。
可是目光卻離不開少年原本所在的那處花船,口水吞咽,頓覺面紅耳赤。
毫不客氣,在他頭頂猛扇一掌。
差點兒將青年扇下船去,腦袋嗡嗡作響。
“瞧你那點兒出息,給我們林家把事兒辦好。我給你金子,去樓里快活?!?p> ……
離開劉家后,少年走在巷間也是感傷不少。
他在想,如果病患是林啟怡的話。
那么他又會不會為了少女,去獵殺其他人的身家性命呢。
答案,他不知道。
這個問題似乎沒有答案,因為只有真正到了那個無法選擇的時刻……
人,才會知道,自己究竟會去做些什么。
“未嘗他人苦,莫道他人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