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曾正在呂公處，最近呂公又搜集了不少好詩，請來了祭酒、太史等老友品詩飲酒。
看到這篇文章后，孟曾神色變了好幾次，先是贊賞，接著猶豫，然后皺眉，最后嘆息。
他的表情讓其他人馬上對這篇文章產(chǎn)生了興趣，先后看過之后，各自沉思。
“如何？”
灑脫的祭酒率先問道。
孟曾搖搖頭：“有些見地，卻也錯謬百出！”
太史道：“頗有見地，不入凡俗！”
太史是純純的贊賞，他是陰陽家，看事物的角度貼近道家，從來不為等級所困，什么禮法，什么規(guī)矩，對他都是束縛。
呂公笑道：“總是好事，他至少開始認真修儒道了！”
劉知易開悟儒道之后，他的行為舉止就被秘密關(guān)注，他可是孟曾眼中的儒家未來，如今朝局昏暗，他這輩子不打算做官，給未來培養(yǎng)一個種子，成為他最大的期望。
可是這些天來，劉知易的表現(xiàn)讓他很憂慮，似乎陷入了某種知障，整天渾渾噩噩。如今終于打起精神，出來修習，總是一件好事。
祭酒道：“大善?！?p> 祭酒也很高興，除了他原本也是儒家之外，他還期望著劉知易跟他修行詩家呢。最近流傳出了不少好詩，主要是從嶺南王府夜宴上傳出來的，今科進士水平不俗，出了十余篇佳作，其中以楚狂人和劉知易的詩作最佳。
祭酒將劉知易那首“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和楚狂人那首《我本楚狂人》列為并列第一，尤其是那首《楚狂人》讓祭酒幾乎癲狂。
除了這首詩本身極好之外，還因為祭酒第一眼就認出，這首詩跟《蓬蒿人》出自一人之手，按照太史的說法，兩首詩都充滿了仙氣；在祭酒看來，蓬蒿人關(guān)乎他能否成就詩道，這是他的感知，也是太史給他的卜卦。
所以他們一直在尋找蓬蒿人，卻一直尋之不得，直到這首詩出現(xiàn)后，祭酒第一時間認定楚狂人出現(xiàn)了。哪怕他們之前查探過楚狂人曾鴻，這時候也毫不懷疑，曾鴻就是蓬蒿人，之前的探查，要么是出錯了，要么就是曾鴻有意隱藏。
因此當曾鴻做出《我本楚狂人》這首詩后，祭酒馬上派人將他帶到太學(xué)，收為親傳弟子，親自教導(dǎo)了數(shù)日。
可惜最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個楚狂人是個西貝貨，根本毫無詩才，確實不是蓬蒿人。至于他們?yōu)槭裁茨茏龀觥段冶境袢恕愤@首詩，顯然是托人代筆。祭酒無可奈何，親自詢問曾鴻，曾鴻卻要保密，哪怕是老師問起，他也不敢說出來，表態(tài)說他不能出賣友人。
雖然多次表示，他沒有惡意，學(xué)生還是不肯說出，祭酒并沒有為難學(xué)生，反而認為忠于朋友比什么都珍貴，只是頗為可惜，那個蓬蒿人仿佛在刻意跟他們捉迷藏一樣，有一次從他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不過不是全無線索，嶺南王府知道誰是蓬蒿人，太學(xué)也曾托嶺南王幫忙尋找，嶺南王府也不是不肯說，只是提出了一個讓人無法接受的要求。
幸好劉知易的詩才一如既往，一點都不輸給蓬蒿人，讓祭酒聊表欣慰。
“祭酒。要不答應(yīng)了嶺南王家那臭丫頭算了！”
學(xué)正孟曾知道祭酒一直對跟劉知易詩才比肩，但更加曠達豪邁的蓬蒿人念念不忘，而且偏執(zhí)的認為蓬蒿人跟他的詩道成敗息息相關(guān)，相比成就一個學(xué)派，金川郡主那近乎敲詐一般的條件，也就不算什么了。
祭酒卻不肯輕易松口：“機緣未到！”
太史點點頭，他也認為如此。
“來來，喝酒，喝酒！”
呂公作為席糾，適當?shù)霓D(zhuǎn)過話題。
眾人接著開始飲酒品詩。
……
劉知易并不知道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太學(xué)高層眼中，否則他絕不敢如此肆無忌憚的針對儒家。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邁出了第一步，先拋出韓愈的《師說》師徒讓儒家弟子學(xué)會獨立思考，學(xué)會反抗權(quán)威，只是效果沒有立竿見影，反而引起了爭論。
不知道得多久，儒家弟子才能統(tǒng)一思想，他不著急。給儒家添點麻煩，只是為了出一口氣，并非，也不可能就此滅了儒家，他也不想這樣。
所以先出了一招之后，他就暫時放下，靜觀其變。
見辯論愈演愈烈，他知道他已經(jīng)干涉不了了。
到了第三天，儒家還在就《師說》展開爭辯，一大半的弟子都支持弟子可以超越老師，這是毋庸置疑的，否則那么多先賢就不可能成為先賢，因為很多儒家圣人的老師并不是圣人，如果圣人不超過老師，就不可能成為圣人。
也有一大半學(xué)生開始認為，在傳道受業(yè)方面，不該有貴賤有別的限制，三人行必有我?guī)?，即便對方是一個奴隸，只要有能教自己的地方，也可以不恥下問。
看到爭辯的結(jié)果正朝著有利于自己計劃的方面進展，劉知易覺得雖然沒有一步到位，但總算還是成功的，接下來就該拋出更大的矛盾，引發(fā)儒家弟子的大爭論，大思考了，到時候儒家的混亂肯定會讓孟曾那些高層焦頭爛額。
劉知易感覺再有個兩三天，儒家的爭辯就該有結(jié)果了，不過他看不到這個結(jié)果，因為王鑠突然找上門來。
態(tài)度十分恭謹：“劉兄。萬望相助?！?p> 王鑠求助的目的不用說，劉知易知道是想讓他幫忙找楚兒。
嘆道：“王兄何苦糾纏在下。法家弟子眾多，刑部之中，更是有諸多善于捕察的高手。”
王鑠嘆道：“楚兒身份復(fù)雜，在下不敢假他人之手?！?p> 楚兒現(xiàn)在還是一個逃犯，被刑部的人找到了，肯定就抓到牢房里去了。王鑠可以脫罪，那是極大的僥幸，楚兒沒有背景，還是樂戶賤籍，刑部也好，大理寺也好，殺楚兒是沒有任何顧忌的。
劉知易道：“楚兒身份有何復(fù)雜？”
王鑠沉默了片刻，開始講述：“楚兒姐妹，自幼被多次轉(zhuǎn)賣。賣于汴媼之前，曾被賣入一個旁門之中，該旁門秘密訓(xùn)練她們成為殺手——”
說到這里被劉知易打斷：“王兄，我知道了。在下幫你找三天，三天之后，若是還沒找到，也就不需再找了?！?p> 劉知易不肯幫忙，是惱恨王鑠的態(tài)度。結(jié)果王鑠直言不諱，劉知易馬上明白，不是王鑠不肯把楚兒的身世告訴大家，而是楚兒的身世太麻煩，關(guān)乎到一些陰暗的秘密。一個秘密訓(xùn)練殺手的旁門，絕不是一般的旁門左道之流，而是有野心，有圖謀的秘密勢力，很可能是反朝廷的秘密組織，這種秘密還是少知道為好。王鑠說出了這樣的秘密，一方面表明了對劉知易的新任，另一方面也確實沒有合適的幫手。
王鑠沉思了片刻，嘆口氣道：“也只能如此了。”
如果有劉知易幫忙，三天還找不到楚兒，很可能楚兒就不在夏京附近，而是遠走他鄉(xiāng)了。也就沒有找的必要了。
兩人很快出了太學(xué)，大街上十分繁忙，往來的兵丁沿著皇城城墻朝城外進發(fā)。映著蒼老斑駁的城墻，一片肅殺，讓人明白真的要打仗了。
因為兵車通行，兩人不得不在街邊等待了許久。
對戰(zhàn)爭表達了一些態(tài)度。
最近關(guān)于南征的消息很多，各種傳聞滿天飛。以前從來沒聽說過的南蠻消息，爆炸般傳播開來。
原來南蠻在二十多年前被嶺南王父子消滅了最后的余孽金川部后，并沒有滅亡。大夏開國之初就潰入荒林中的南蠻部族，竟然統(tǒng)一成了一個部落，在荒林中重新開辟了家園，還建立了一個國家，取名南國。
南國有南蠻遺風，女子主政，如今當家的是一個女王。多次興兵侵犯大夏邊陲，南國不滅，嶺南不安，繼而中原震動。
對于這些消息，劉知易半信半疑。南征消息傳出來前，關(guān)于南蠻的消息幾乎沒有，從沒聽說過南蠻國家，也沒聽說過南蠻余孽騷擾過邊陲，倒是漠北的狄人滋擾不斷。這個南蠻國家仿佛憑空出現(xiàn)的一樣，一夜之間出現(xiàn)，一夜之間頻繁騷擾邊境，這顯然不征程，劉知易認定，朝廷在引導(dǎo)輿論，為戰(zhàn)爭作準備。
從去年的殿試開始，就在為南征作準備，至于真實目的，劉知易不敢亂猜?；蛟S跟太后臨朝聽政有關(guān)，女子主國，最大的問題是名不正言不順，威望不足以服眾。積累威望最快捷的方式，無非是發(fā)動戰(zhàn)爭，贏得勝利。
王鑠卻知道更多的秘聞，告訴了劉知易一個特殊的情報。
“去年會試期間。南國派來了一個使團，慶祝太后垂簾。以兩國皆女主為名，約為姐妹之國。此事朝廷封鎖了消息，不承認南國。且要發(fā)兵剿滅！”
劉知易略微深思，感嘆南蠻太不了解中原的國情了，太后垂簾聽政，本就十分敏感，他們還敢公開挑明，并且要以姐妹之國結(jié)盟，簡直就是戳中了那些保守派的G點。劉知易到不相信這是南國刻意挑釁，只能說他們太不懂中原文化了。
這將皇太后逼上了梁山，想不打他們都不行，不打就是承認中原女主當國。
當然這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另外的原因，肯定也有滅掉南國，以防后患的戰(zhàn)略考慮，畢竟南蠻這個世仇突然建國，很難讓大夏國安心?？赡苓€有許多其他的推動力，比如嶺南王一派的勢力，還有渴望戰(zhàn)爭的軍方勢力。
“這個南國是什么時候冒出來的？”
劉知易事先一點消息都沒有，他出入嶺南王府日久，也從未聽說過。
王鑠嘆道：“哪有什么南國。不過是一些南蠻部落聯(lián)盟，主盟者是一個女主部落。被刻意宣揚成南國罷了。”
劉知易點點頭，原來也是戰(zhàn)爭準備的一部分。
“走吧。路通了！”
說著兵車走遠，御林軍開放了道路，劉知易和王鑠一起，跟隨出城的民眾一起，走出夏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