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以上就是本節(jié)課所講的全部內容了,大家下去之后把《桃花源記》對應的練習冊完成,并照著答案自行批改糾錯,課代表周一收齊之后交到辦公室,今天的課就上到這里,下課。”
語文課下課后,禾樞照例拿出練習冊開始寫作業(yè)。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盡可能在放學回家前完成作業(yè)成為她每天為之奮斗的目標,為了實現(xiàn)這個目標,她總是抓緊課余的每一分鐘趕作業(yè),甚至會在作業(yè)沒布置之前提前預測并完成。對她來說,不帶一本書回家就意味著沒有后顧之憂,可以隨心所欲地支配放學時間,這種自由的感覺美妙得令人上癮,使得放學回家前完成作業(yè)成為一種近乎執(zhí)念的追求。
但今天這個目標的完成遇到了一點挫折,或者更確切地說,至少在語文課課下的十分鐘內,她沒辦法做到把注意力集中在完成作業(yè)這件事上,因為她的同桌留仙開口了,他用一種近乎高深莫測的語氣對她說:“你知道嗎?其實《桃花源記》還有一種結局?!?p> 這下可成功把禾樞的好奇心勾了起來,她放下筆,稍稍湊近了些,迫不及待催促道:“哎呀,你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吧!”
“好吧?!绷粝晒首鳠o奈地聳聳肩,“其實這是我在一本書上看到的,書名我記不清了,書上說《桃花源記》的真相其實很殘忍:漁人帶著太守派遣的官兵憑借出來時做的標記成功找到了桃花源,官兵覬覦桃花源里的資源,在桃花源里大肆劫掠、屠殺村民,最后為了掩人耳目,將桃花源付之一炬。至于文章最后一段里的那個南陽劉子驥,其實也不是‘未果,尋病終’,他也找到了桃花源,不過他到那里的時候被桃花源人間煉獄般的景象嚇瘋了,最后也是因為這個心悸而死。陶淵明不好直接把事情的真相寫在文章里,就編造了一個無疾而終的結局。”
留仙這番話,換作旁人可能只是當個野史故事聽聽,水過地皮兒干,但對于滿腦子天馬行空幻想的禾樞來說,意義就大不一樣了,她不禁陷入沉思:難道《桃花源記》這個故事的背后真有什么隱情不成?要真是這樣的話,會是留仙講述的那個所謂的真相嗎?
不待禾樞深思下去,上課鈴響了,英語老師將抽背單詞的任務布置下來,教室里頓時響起了稀稀拉拉的讀書聲,她只好強迫自己從追尋歷史真相的思緒中抽離出來,打起精神讀記單詞。
十分鐘后,英語老師拍手示意大家停下來,開始抽背單詞,禾樞提心吊膽地等待著,大抵學生對抽查提問這件事總是心懷畏懼,除非他能夠把提問內容倒背如流,但禾樞顯然不是,好在她今天的運氣還算不錯,英語老師直到結束也沒有抽查到她頭上,算是僥幸逃過一劫。
留仙的運氣同樣不錯,抽查結束后,他就在下面偷偷寫起了語文作業(yè)。其實不僅是禾樞,班里的其他人同樣熱衷于趕在放學前把作業(yè)寫完,彼此之間還會攀比誰在放學前完成得最多,獲勝者自是能享受一波他人驚訝中夾雜著羨慕的目光,這種競爭儼然已形成一種風氣,尤見于初中。
禾樞自是注意到了留仙的小動作,這也成功提醒了她,于是她輕車熟路拿英語課本蓋住下面攤開的語文資料,只留出一部分,而后拿筆在語文資料露出的那部分上寫了起來。
這種時候,向來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尤其注意不能被老師發(fā)現(xiàn),但有留仙在,禾樞倒是不擔心這點,有時候她甚至懷疑他有什么特異功能,不然他怎么能敏銳到每次老師過來都能及時發(fā)現(xiàn)并提醒她呢?就連之前那次班主任站在相鄰那棟樓上朝這邊看,明明隔著一二十米的距離,愣是讓留仙注意到了,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人形雷達”的綽號實至名歸。
禾樞緊趕慢趕,終于在臨下課前完成了語文作業(yè),合上筆蓋,思緒不禁又回到了留仙講的那個故事上。不知怎的,他講的那個所謂《桃花源記》的真相總讓她有些在意,可能是她平常寫小說的習慣所致吧,總是能夠將聽到的看到的編造成一個個跌宕起伏的故事,此刻留仙的那番話就像是一個靈感因子,經過幻想的加工與演繹,在她腦海中漸漸形成了一個故事的模糊輪廓。
不知不覺到了中午放學時間,留仙簡單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課桌,正打算起身離開,不經意間瞥見禾樞以手托腮、目光呆滯,明顯是神游天外,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略帶調侃道:“大作家,你擱這兒發(fā)什么呆呢?回神了,放學了,該回家吃飯了?!?p> 經他提醒,禾樞這才回過神來,也沒心思理會他的調侃,她現(xiàn)在急于獲得更多信息,于是試探著開口問道:“要不你再想想?看是否能想起你是在哪本書上看到的那個故事?!?p> “我還奇怪你為啥在這兒發(fā)呆,連放學鈴聲都沒聽見,原來是在糾結這個??!”留仙恍然大悟,撓了撓頭,努力回想著,“嗯……我之前看那本書的時候已經有些年頭了,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來叫啥名兒,要不我中午回家給你找找?”
“也行?!焙虡悬c點頭,畢竟如今也只有這個辦法了,“那就麻煩你了?!?p> 留仙擺擺手,大大咧咧地說:“欸,小意思,但我得提醒你一句,時間太長了,我也不一定能找到那本書,你最好不要抱太大期望。”
“沒事兒,你盡力找吧,實在找不到就算了?!焙虡刑ь^,看了看黑板上方的掛鐘,“不早了,你趕緊回家吃飯吧。”
“好咧!”留仙答應一聲,率先出了教室。
告別留仙后,禾樞離開學校,朝自己家的門店走去。她中午一般不回家,而是在門店里和父母一起吃過飯后直接回學校午休,今天也是一樣,不過因為她心里始終裝著那件事,因此加速了吃飯的速度,而后匆匆趕回學校,邊寫作業(yè)邊等著留仙拿書回來。
但直到下午放學,她都沒有再見到留仙,其間班主任也來找過她問留仙的去向,她只是搖頭說自己不知道,臨了忍不住開口問道:“他難道沒有請假嗎?”
“沒有。”班主任的神色顯而易見有些焦急,“我給他家里打過電話了,他家人說他不在家,你確定你下午沒有見過他嗎?”
“我確定?!焙虡悬c點頭,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有跟班主任說拿書的事情,畢竟班主任一向反對學生帶課外書來學校,認為看課外書影響學習,也怕學生上課偷看課外書,而且這件事應該跟留仙的失蹤關系不大,倒也沒必要節(jié)外生枝。
班主任不死心,又問:“那你知道他放學一般會去哪兒玩嗎?”
禾樞依舊搖頭說不知道——他們雖然是同桌,但男女有別,學校又嚴查早戀,不好走得太近,而且她向來對男生喜歡玩的槍戰(zhàn)類競技游戲不感興趣,自然也就失去了很多共同話題,兩人平常頂多在學校聊聊學習和生活趣事,學校以外的交流則是一片空白。
班主任沒從禾樞這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只得無奈離開,臨走前叮囑禾樞如果見到留仙一定要告訴他,禾樞應下,目送班主任離開。
接下來的幾節(jié)課,禾樞一直心不在焉:原以為最壞的結果無非是沒找到那本書,沒想到現(xiàn)在不僅書沒找到,甚至連留仙本人也離奇失蹤了。憑自己對他的了解,他應該沒那膽子曠課溜出去玩,至少也應該找個理由請假才對,這樣一來,恐怕就只剩下最糟糕的情況了——他出事了。
想到這種可能性,禾樞不由得擔心起來。到底同桌一場,她自然不希望留仙出事,可眼下自己連他失蹤的具體情況都沒搞清楚,除了祈禱他平安無事早日返校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
好不容易捱到放學,禾樞靈機一動,找到印象中平時和留仙關系不錯的那幫男生,他們同樣也很關心他的去向,大家湊在一起七嘴八舌討論著,最后商討出的結果是結伴去找他,禾樞本也想參與,奈何家里管得嚴不好晚歸,只得和眾人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先行回家。
回到家,禾樞匆匆吃過晚飯后回房,將眾人的聯(lián)系方式存進家人為了方便聯(lián)系給她配備的老年機里,而后邊寫作業(yè)邊耐著性子等待搜尋小隊那邊的消息。盡管她此刻也很想做點什么,但她也知道,如果連留仙的那幫好兄弟都找不到他的話,自己當然更沒什么希望。
一直到晚上十點多,禾樞才接到搜尋小隊的電話,領頭的男生告訴她搜尋行動無功而返,他們幾乎找遍了留仙平??赡軙サ拿恳粋€地方,都沒有他的任何蹤跡,他們甚至還查看了附近網吧的監(jiān)控,依舊無果,留仙父母那邊已經報警了,恐怕接下來的搜尋行動只能寄希望于警方了。
掛斷電話后,禾樞心中的不安愈發(fā)擴大,事情恐怕正在朝一種眾人都不愿看到的情況發(fā)展,但她也知道此時急也無用,只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腦海中迅速整合了一遍已知信息:中午放學后自己和留仙約好讓他拿書來學校,之后留仙失蹤,目前已經排除有意曠課的可能性,所以大概率是出事了,要么是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要么是在從家到學校來的路上。但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有必要了解他的家庭住址,而且自己目前掌握的信息太有限,要想知道更多,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到他家里去問他的父母,順便還能沿途找找線索。
打定主意,禾樞用自己的老年機給搜尋小隊領頭的男生發(fā)過去短信:我有點事想問一下留仙父母,麻煩你把他的家庭住址發(fā)我一下,謝謝。
沒過多久,對方將地址發(fā)來,看著手機上的短信,禾樞又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哪怕是在休息日,外出也是要跟父母報備的,但如果直說是為了尋找留仙,甚至還要去他家里,父母不僅不會同意,還會反過來說自己多管閑事,小孩子家家的凈愛瞎摻和,有這心思放在學習上早就考好了,諸如此類的話。所以這件事不能直接跟父母說,得想個其他的理由讓外出這件事變得順理成章,但應該找個什么樣的理由呢?
思來想去,她最終選擇了一種相對讓父母容易接受的說法,那就是和好朋友一起出去玩,反正待在家里他們也會嫌她煩,嘮叨她整天就知道宅在家里玩手機,估計巴不得讓她出去玩呢。
果然,這個說辭輕而易舉就被通過了,甚至還獲得了十五塊錢的意外驚喜,但禾樞此時也無心為此高興,她拿著錢回房,迫不及待收拾書包規(guī)劃明天的行程。
當天晚上,禾樞再度陷入光怪陸離的夢境中。
多年不見的好友乘坐長途汽車來看她,接到電話的她十分驚喜,特地坐公交車去車站接他,下車聯(lián)系對方時他卻說已經到她家附近,于是她只得重新坐公交車回去。時至夜晚,長途汽車站附近的公交車站詭異得被一片白茫茫的大霧籠罩,一輛載滿乘客的公交車剛剛駛離車站,還有一群奇形怪狀得無法形容的“東西”正在等車,她混在它們之中,而它們似乎并不排斥她的存在,就這么相安無事地等到末班車開過來,而后一路平安到家。
她在家門口的公交站牌下車,再次聯(lián)系上好友,對方告訴她他在她們小區(qū)院里的湖邊,她順著指引找過去,看見他身著白衣正在湖邊釣魚,湖邊還圍著一圈老頭,整個景象同樣被霧靄所籠罩,加之又是夜晚,看得不甚真切。
她朝他走過去,奇怪他為何能通過門禁,對方回答說是跟著那群老頭進來的,他似乎與他們頗為熟稔,但在她和他說話時,那群老頭始終沒有任何反應。待她走近看清他的臉,她終于認出了他——那分明就是留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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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落鏡璇
時隔多年,我重新開啟了《鎖痕冊》的創(chuàng)作。想起上次更新時我還是名大一新生,如今我已大四,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重新歸來,我刪除了之前的章節(jié),下定決心來次大改。原因無他,之前的章節(jié)總給人一種故弄玄虛、空中樓閣的感覺,而且我設置了太多懸念,反而處處都是疑問,失卻作品本身原應具備的可讀性。 前天晚上靈感突現(xiàn),計劃從《鎖痕冊》最初的靈感來源入手,從現(xiàn)代追溯至古代,從現(xiàn)實進入到虛幻——沒錯,第一章相當篇幅的內容正是我本人親身經歷過的,我在初中時確實從同桌嘴里聽過所謂《桃花源記》的真相,并由此萌發(fā)了以它作為靈感來源進行小說創(chuàng)作的種子,從這個意義上來講,禾樞就是我的化身,她的許多想法和行動就是我當年的真實寫照。 我初中時,曾對我的同桌說過“我可能會把你寫進我的小說里,你自己起個名吧”諸如此類的話,他當時回答“留仙”,于是我在撰寫的時候保留了這個名字,盡管它似乎并不適合出現(xiàn)在一個現(xiàn)代背景下的初中生上。(當然,現(xiàn)實中的留仙沒有找書,也沒有失蹤,這點大家完全可以放心) 至于最后的夢境,其實是我在大學期間曾經做過的夢,雖然夢里的主人公并非留仙,但這個故事適合安插在這里,于是它就自然而然出現(xià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