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生死后,被葬在了萬花山上,按照規(guī)矩,所有為國捐軀的黑虎營將士都會葬在萬花山的昆侖嶺上,此刻,張生也安靜地躺在了這里了。
他的墓碑上刻著“黑虎營關(guān)云長大將軍”幾個大字,所有黑虎營的將士都來參加張生的葬禮,一個都不差。張員外也站在其中,其實按照張家的規(guī)矩。
是要把張生的尸體運回老家安葬的,但他想,張生可能更希望以戰(zhàn)士的身份,跟自己的兄弟葬在一起吧。
人都死了,葬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活著的人能找到祭奠他思念他的地方。
所有儀式結(jié)束后,摩勒顫抖地說話了:“弟兄們,張生現(xiàn)在就安靜地躺在這里,我們以后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但是,我覺得他還在,因為黑虎營還在,只要黑虎營還有一個人在,張生就永遠與我們同在!”
這時候,人群中有人哭泣,不知是誰打破安靜,振臂高呼道:“昆侖不死!”
大家不約而同地將左手背后,右手握拳狠狠地拍擊這心臟:“昆侖不死!”
聲音響徹山谷,久經(jīng)不絕,并一直延續(xù)向山外。
······
回營后,陳無用直接來找摩勒:“將軍,如今延州城危機已解,給我五百人馬,我去支援侯爺!”
摩勒拒絕道:“侯爺率領(lǐng)著兩萬人馬,說什么也不需要你去支援啊,何況你只帶五百人,去了能干啥?吶喊助威嗎?”
陳無用堅持:“五百人去了并非要上戰(zhàn)場正面沖鋒,黑虎營本來就是侯爺手下最好的先鋒部隊,我們?nèi)チ丝梢詭兔Υ蛱角閳?,順便可以清理一些叛徒,早一天打贏這場仗,侯爺就可以早一天回來,百姓也可以早一天安心!”
摩勒知道拗不過陳無用,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便同意了。
······
六日后,陳無用率領(lǐng)著五百黑虎營將士趕到了秦州。
上次陳無用和張生走后,秦州城很快被戎族攻破,守將張尋和南濟云也都被抓,戎族將領(lǐng)長孫無齒看重張尋和南濟云的人品和軍事才能。
想要勸二人歸降,怎料張尋恨得是牙齒都被自己咬碎,滿口是血,卻依然破口大罵,南濟云握拳的手指甲嵌入肉中,血流不止。
長孫無齒大怒,命方房將二人斬殺,人頭就掛在秦州城城墻之上。
后來靖邊侯及時趕到,在敵人還沒有站穩(wěn)腳跟部署好城防之際,將城池奪了回來,敵人逃出城外四十里處駐扎,隨時準備反撲。
陳無用進城后聽說了張尋和南濟云的事情,愈加悲傷難過,胸中頓時一股怨氣憋著無處發(fā)泄,主動向靖邊侯請纓,對戎族部隊發(fā)起最后沖鋒。
靖邊侯也覺得時機成熟,便下令,當日傍晚發(fā)起進攻。
夕陽幾近落山,風卷著黃沙肆虐的怒號著,遠處傳來了野狼的嚎叫,讓人聽著,內(nèi)心難免有些悲涼。
陳無用早已橫跨馬上,身后是數(shù)以萬計的鄧朝將士,大家早已整裝待發(fā),目光冷峻,堅毅如鐵!
一聲嗩吶驚起。
沖??!
殺??!
所有人都朝著戎族沖去,陳無用和五百昆侖奴沖在最前面,大家揮刀斬殺,握搶突刺,不一會,渾身上下都被鮮血浸濕,有敵人的血,也有自己人的血。
陳無用在馬上早已殺紅了眼,當他揮刀看下長孫無齒的頭顱時,戰(zhàn)爭也宣告結(jié)束了,將士們都在歡呼,但陳無用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因為張尋和南濟云回不來了,張生也回不來了!
他不敢讓自己停下來,依舊揮刀砍殺著投降了的戎族士兵,一停下來內(nèi)心就會空落落的,需要什么東西來填補,最后,戎族士兵都被他殺完了!
陳無用一句話不說,像一頭瘋了的野獸,騎著馬離秦州而去,眾人不知道他要干嘛,開始清理戰(zhàn)場,剩下的一百名昆侖奴騎馬跟在了他后面。
······
隴州城上,一人注目遠望,發(fā)現(xiàn)了遠處奔騰而來的一百人。
“報!城外百人直奔我隴州城來,看著像黑虎營的人!”稟報完,哨兵退下。
隴州太守龔古聽完哨兵的消息,自言自語道:是誰來呢?
雖然想不明白來者何意,但肯定得下令開城門迎接。
城門開后,龔古親自騎馬帶了一小隊人笑著迎了上去:“我當時誰呢,原來是陳校尉啊!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p> 龔古人頭落地,陳無用跳下馬,對著尸體又是一頓暴砍,身邊的人全都沒反應(yīng)過來,龔古早已被砍得面目全非。
有人大喊:太守死了!把他們圍起來!
城內(nèi)立即涌出了上千士兵,將陳無用和黑虎營的一百昆侖奴團團圍住,黑虎營將士無一面露懼色,架起武器防御,他們能理解陳無用的憤怒,只要陳無用一聲令下,他們將毫不猶豫地為陳無用殺出一條血路,眼前又要多出幾百具尸體。
“人是我殺的!把我抓起來!放她們走!”陳無用扔掉手中沾滿血,已經(jīng)被砍得到處是缺口的刀,手無寸鐵地走向了隴州的士兵。
“校尉!”眾昆侖奴齊聲喊道。
陳無用揮手打斷他們:“不用說了!殺朝廷命官,該當死罪!是我一個人做的,跟你們沒關(guān)系!”
“校尉!”
“回去吧,誰要敢?guī)臀?,就是看不起我陳無用!”
“我們?nèi)フ液顮敽蛯④姡 睅讉€昆侖奴轉(zhuǎn)身策馬而去。
陳無用的罪,確實只有押解到京都去處理,所以他暫時被關(guān)進了隴州的牢房里,一起來的其他黑虎營將士不放心,被安置在了軍營的營帳之中,等待有人來接手。
后來,陳無用被靖邊侯帶走,關(guān)到了延州的牢房里,每天都有人送來好酒好肉,畢竟殺的是太守,擇日要將陳無用押解到京都處置。
這日陳無用正左手拿著雞腿啃著,右手不停將酒往嘴里送著,突然聽到牢房門開了。
“你還好嗎?”
陳無用一下就聽出來了,是鄧小米的聲音。
他也不抬頭,繼續(xù)大口喝著自己的酒。
鄧小米關(guān)切道:“我知道你很難過,張生的事我已經(jīng)知道了。”
“都怪我,要不是我讓他去北邊,他也不會死。”陳無用萬分懊悔。
“可是你也是為他好啊,誰知道敵人會從那出來呢?”
“我該讓他跟著我的。”
“這不是你的錯!”
“他跟著我,就不會有危險?!?p> “這不是你的錯!”
“即使有危險,我也不會讓他死在我前面?!?p> “這不是你的錯!”
陳無用再也繃不住情緒,這句話仿佛一道咒語將他環(huán)繞,最后在他的心臟挖出一個口子,他的悲傷一下子如決堤的洪水般涌了出來,他放聲大哭,不能自已。
鄧小米心疼地抱著他,讓這個崩潰的大男人在自己肩頭盡情的哭泣,她能理解陳無用的感受,此刻的陳無用需要一個釋放悲傷的窗口,這個窗口,剛好是她。
······
發(fā)泄完后,陳無用一下子感覺身心舒暢了許多,死去的人已經(jīng)死去,活著的人更該努力的活著。
陳無用靠著牢房的墻淡淡笑道:“如今大仇已報,我也釋然了,倒是你,一個黃花大閨女,跟我一個將死之人摟摟抱抱,傳出去還有誰敢娶你?”
鄧小米瞪了陳無用一眼:“我看誰敢傳出去?”
陳無用故意逗她:“我呀!我在路上就大喊‘郡主被我抱過啦!’,反正我也是死罪了,不怕再多一條罪名。”
鄧小米也不生氣,不以為然道:“哼,真該把你千刀萬剮了,不過呀,你死不了!”
陳無用不信:“我殺了隴州太守,按照鄧朝律法,理當處斬,要想免罪,除非有大人物保我?!?p> 鄧小米得意道:“我父王能不能保得下你呢?”
陳無用一驚:“侯爺要保我?為什么啊?”
鄧小米神秘一笑:“這我哪知道???也許是覺得你是個人才吧?!?p> 陳無用心想,難道侯爺想找我為婿?給郡主找個郡馬?
呸!網(wǎng)文看多了!
我倒是想躺平當廢婿,人家郡主憑啥能看的上我呢?
就算郡主對我有好感,還被我抱過了,這能說明什么?
說明人家喜歡我?喜歡我一個將死之人?
人家只是同情你罷了!別自作多情了!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你在想什么呢?”鄧小米見陳無用半天不說話,臉上的表情異常豐富,忽而皺眉,忽而用舌頭舔嘴唇,忽而搖頭,片刻之間,臉上風云變幻,害怕他被刺激的癡呆了,便好奇地問他。
陳無用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忙解釋:“我沒想什么,就在想侯爺為什么會保我,是不是因為什么人給他說了我的好話?”
陳無用盯著鄧小米,眼睛仿佛在說,鄧小米,一定是你用自己的生死威脅侯爺,對嗎?
他甚至腦補了侯府中的畫面,鄧小米拿刀抵著自己的脖子,決絕地對靖邊侯說,我此生非陳無用不嫁!你要是不保他,我就跟他一塊兒死!
然后靖邊侯無奈,才答應(yīng)保下我陳無用。
一定是這樣!
鄧小米覺得陳無用的樣子突然很奇怪,有點遲疑地說:“確實是有人在父王面前保了你?!?p> 我的猜測果然沒錯!
是你!是你!對不對?
陳無用心里已經(jīng)篤定就是鄧小米保了他,但還是裝作不知道是誰,信誓旦旦道:“哦,那是誰保了我呢?這個人我一定要好好謝謝她!這輩子給她做牛做馬,她要是愿意,我還要娶她,一輩子對她好,用我的生命保護她!”
鄧小米有些尷尬:“啊?這就不用了吧?”
陳無用堅持:“要!一定要,否則不足以報答此人的救命之恩,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我陳無用不是忘恩負義之徒,所以一定要這樣做!”
鄧小米笑了:“可是,是黑大叔保的你啊!”
猶如晴天霹靂,陳無用發(fā)現(xiàn)果然是自己想多了,隨后尷尬的附和道:“原來是摩勒將軍啊······我猜就一定是他······不是他還會有誰呢···呵呵·····呵呵。”
“你剛才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什么是真的?”
鄧小米捂嘴偷笑:“你說你要給黑大叔將軍做牛做馬,還要娶他啊?!?p> 陳無用慌忙解釋:“你······聽錯了吧,·我要做牛做馬報答他······這個沒什么問題吧·······我說的不是我要娶他······是我要取一件寶貝送給他······絕對是你聽錯了。”
鄧小米見陳無用手足無措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如銀鈴般清脆悅耳。
陳無用略有失落,可惜不是你??!
“摩勒將軍面子這么大嗎?可以保下一個殺朝廷命官之人?!标悷o用趕緊轉(zhuǎn)移話題。
“可能是你這次戰(zhàn)事立了功的緣故吧,我聽父王說,你殺的那個人該死,但不該由你動手,否則人人都這樣,看不順眼就殺來殺去,那天下早就亂了?!?p> “我父王還跟我夸你呢,說你打仗時沖在前面所向披靡,有我們黑虎營的風范,說你還發(fā)明了一種樂器,叫嗩吶,將士們聽到都像吃了補藥似的?!?p> “一個個士氣旺盛的都快要溢了出來,我就趁機說,這場仗能這么快結(jié)束,陳無用有很大功勞,否則不知還要死多少人呢,父王聽了也練練點頭呢。”
陳無用聽鄧小米布拉布拉地一下說了這么多,內(nèi)心突然泛起了一絲感動,自己真是幸運,能遇到這么多幫助自己的人,之前他一心求死,現(xiàn)在他不想死了,為了在乎自己的人,為了自己在乎的人,不應(yīng)該更好的活著嗎?
張生如果泉下有知,應(yīng)該也希望我好好地活著吧?曾經(jīng)的自己一度陷入迷茫,找不到生活的方向,一個人深夜獨處的時候,面對著腳下茫茫的黑夜。
只能感受到漫長的孤單,內(nèi)心有無數(shù)的憋屈想要傾訴,卻找不到發(fā)泄的窗口,現(xiàn)在他沒有這種感覺了,他好像找到了生活的意義,找到了可以傾訴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