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捋紅木,漆膠映照,一火的燈廊平鋪過去,卷腹上夜天,這清水家便安在了內(nèi)城最高處,由龍蛇棧道輸送人員,可謂四通八達。
蜿蜒蛇骨又過一段,條梁纏著白細繩,稱為守煜臺燈的巨大陰影下傳來腳步聲,咿呀咿呀地順著棧道上升,只見三個人出現(xiàn)。
文催跟在我身后,手拿紅藥罐,換了身白衣,梳了發(fā)佩戴腰玉,整個人好看得緊,卻模樣低沉。
“文催,你在這觀宿殿好多年,來給我們的先生講講吧?!币返耐铀坪踝⒁獾搅恕?p> 我聞言,帶著鼓勵地拍拍她的肩頭,淡淡道:“說說?!?p> 剛才從出門開始,文催沉默地收拾物件,在路上仿佛很擔心她的腳指頭般,低背含胸,念念不忘。
我來這清水門派,可謂是一窮二白,舉目無親,很需要培養(yǎng)一些自己的勢力,身邊這些書童就很合適,最起碼得了解些盤根的關(guān)系,免得惹哪兒狠人還不自知。
文催也不是那優(yōu)柔之人,看我確實無所謂,倒也坦然了,舒口氣緩緩道:“先生,我清水家不同其他宗門,嫡系下派繁多似沙子,所以升遷貶譴極為頻繁,吸收大量優(yōu)秀人才。”
“而這觀宿殿便是最為激烈的站點,上可至蛟龍殿,下亦可到紅塵閣,前者飛黃騰達,后者油水不斷,算是我們這些中下層弟子爭奪目標之首了?!?p> “觀宿殿掌握在長老會手里,擇日開會也算是蛟龍分殿,而其殿能俯瞰整座城市,也稱為通天樓?!?p> 聞言我舉頭越過欄桿望去,果然如她所言,我們前方的盡頭那龐然大物,直插入云層,烏海攪動,毅然不動分毫,震懾在無窮雷電中。
那童子卻提醒,觀宿殿弟子背景神秘,尤其是面貌年輕的,前程似錦,說不定還能進入蛟龍殿修行高級仙法。
燈火通明,我們并入了一條大人流,隨著棧道擴寬,各樣小巧車器出現(xiàn),在這離地數(shù)百米高度上,算是獨特奇觀了。
當然像文催這樣身穿白衣的書童,哪怕進入蛟龍殿輔佐高等弟子,在沒有老師教導下,那些猶如銀蝌金紋的功法文字,幾乎是天書一般,琢磨不通,自然連最基本的呼吸收納也不會。
棋子何談有這眼色世間的尊嚴,文催這般患得患失的性格,想來也是因此形成吧。
不過我觀這帶路的童子也不像那些傲氣的蛟龍殿弟子,倒是對于文催還好,主動說談,化解尷尬,令我也暗暗點頭,察言觀色十分了得。
就在我們還說笑著,一道巨大的城門出現(xiàn)。
“進入內(nèi)城,觀宿殿也就不遠了。”帶路童子對著前方招手。
不就便出現(xiàn)一位紅衣弟子,其貌不揚,但腰懸利劍,目露精光,吐息間有吸納空氣中靈氣的跡象,顯然還是個第一境界正在擴寬靈海的修士。
“你們是?”
“弟子楚陽德,這是我的玉佩?!?p> 他笑語間從袖子里摸出了一物,小瀧纏紋,雪白通透,其模樣豎直成匣子,棱角分明,渾玉縫隙散發(fā)出草木之氣。
紅衣修士自然見識,當即便拋了清冷,嘴臉變化,如猿猴般垂涎撮住手心背,笑嘻嘻地搖頭,連道好說幾次。
這人剛想伸手卻遭受抽打。
“哎呦!”
“最近嚴查出入修士,你這被人看見會有多大麻煩你知道嗎?!”
一中年人跨越過來,直接從背后提溜起他,眼神不善,又想起什么忌憚,頓時上乘罡氣籠罩開來。
他將那年輕人拉扯了過去,隱隱約約,我聽得并不是很清楚,但見后者神色惶恐,瞬間白了下去。
“你們過去吧。”中年人將路讓開,左手巴掌按住年輕人腦袋,向我們楚陽德鞠了一躬。
只見楚陽德還是笑瞇瞇的,拱手道謝,隨手卻將玉盒拋入半空,好巧不巧落到了兩人腳下,啪地摔壞了蓋子飛出好遠。
人群顯然各自議論紛紛,眼神晦暗地盯著這里。
“走吧,先生。”
楚陽德毫不在乎,直接收起玉佩,走在最前面。
我這時回頭看向文催,她竟也一臉無所謂,似乎早已習慣了這場面的霸氣。
怪哉,怪哉,我觀那中年人虎背熊腰的,體內(nèi)血肉猶如熔爐,震得我都轟隆隆的,起碼是第二境界大圓滿之人。
可如此猛漢竟然怕手無縛雞之力的童子,其必有蹊蹺,令我大感到好奇。
待我們走過城門,眼前瞬間熱鬧許多。
雖然棧道修建在半空,不比那人頭攢動的陸地街道,但人數(shù)卻不少,各色的店鋪樓閣,巧妙安插在龍蛇棧道停留處,同樣具有購物功能。
“小哥需要坐騎嗎,我們御靈宗提供低價靈獸,只要數(shù)十靈石!”
“銅鑼玉喲,由虛萍真人雕刻的手鐲問世,我們玉堂現(xiàn)場出售哦!“
“號外號外,流沙宗門剛剛被破,太乙玉人流落青山媲雨峰,其妻妾子孫被囚禁拍賣,欲知詳情,快買我們及時報!”
不知是因為青山大考原因,棧道旁出現(xiàn)許多坐地休息的人,這些考生多半囊中羞澀,只能席地而睡,帶著書箱露宿在外。
吵鬧的環(huán)境下,他們也無法靜心,只能蜷縮成一團,呆呆凝視著路過的人群。
塵世皆嚷,唯獨有一人正讀著書,且是大聲朗讀,絲毫不建議路過行人的眼光,更像是在吶喊,與這俗舊的命運爭聲。
我暗自點頭,剛想去慷慨解囊一番。
但前面突然出現(xiàn)一位身穿彩裙的小姐,帶著群嘰嘰喳喳的侍女,快步來到那人身邊,竟直接伸出玉手按住他的書。
想必這書生抬頭也愣住了,剎那間失神,連郎朗書聲也在唇齒打轉(zhuǎn),我無法想象這是怎么一番美麗的邂逅,就像小說里,落魄考生遇見善良小姐。
一旁的陽德注意到我,打趣道:“嘿嘿,先生算是見證了場姻緣吧?!?p> 我聽出了他話里有話,便問:“還有什么別的說法嗎?”
陽德不語,只是帶著我們與那小姐擦身而過,要我先注意她,再解釋也不遲。
果然當我暗自瞥過去,首先便是感受到了其女子體內(nèi)靈氣不純,血氣輕浮,雖然模樣精致,但隱約帶著胭脂粉遮掩一抹蒼白。
這明顯是縱欲過度了吧。
“我們青山城歷來不乏些才子佳人事跡,往往令人不禁感慨向往?!?p> “松煙出霧山,撫琴同哼唱,誰不想邂逅情郎,戀紅塵綿綿,可畢竟仙凡殊途,我們修仙家年歲長久,一旦沉迷進去,她們往往只是平白糟蹋了那些清秀書生罷了?!?p> “可我們再想想,但倒也給那些無處可去的窮考生們一個去處,起碼能過夜不是嗎?”
陽德哼哼賤笑,本來清秀模樣此刻變得異常討打,估計在楚衣鮮手下,沒少挨過罵。
我聞言聽著他潦草幾句,便再無了興致。
旁邊卻傳出驚呼,跑過幾個戴金箍環(huán)小孩,手里吹動著紙風車,全身飛快似的一下子差點撞到文催,嬉皮笑臉。
更遠處人群騷動,將我們吸引過去。
我詢問陽德,只見他踮起腳步,罷了說道:“凡人歡喜而已,倒有些看頭?!?p> 一陣煙花碰碰,只聽訇然尖聲納耳未返,半空久落嫣矣,滿幕火花碎角,乘游清風化作細屑,飄飄忽就如牽絲火雨,全是成了一團大霧狀火海暗涌如潮,人們抬頭應(yīng)接不暇都瞇微了眸子。
文催不知怎么,癡癡地望而止步,側(cè)臉長密的睫毛微微顫動,耳根至臉頰打濕大片紅暈。
游人燈火矮了姹紫嫣紅半身,如漆似膠地泛緊,同街門窗上系繩蝴蝶的大燈籠顛覆了我的視覺感官,再推輪又一卷煙火氣息將我滑入大行游的氛圍中。
我頂著耳畔喧鬧,大問:“這里怎么了?”
陽德也擠弄著劍眉,有些興奮地撫理頭發(fā):“先生,你是第一次到我青州青山吧!”
陽德向我一一指明看去,都是本地的年輕人些,或戴面、執(zhí)燈,佩玉皆有著相同打扮的物樣:
“女兒鳳冠霓裳以雀翎為面戴,執(zhí)海般青幽燈火,佩赤稻分璃玉枚,男兒龍帶逸衣以百獸尊顏為面戴,執(zhí)游饜燭鯤燈火,佩紫儀動旻玉枚?!?p> “這便是御考夜游行,持玉以量燈蓮會。”
這般遭遇,撓得渾身,令我這慣了山野的人,好一頓恍惚著東張西望,其實修仙不過紅塵門,便是一句空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