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遠處的房子正在修補房頂,泥瓦匠倒懸在屋檐邊,將屋檐下的泥漿一點一點抹平。
我們向泥瓦匠走去,那泥瓦匠沒有注意到我們,仍然專心致志地做著手上的活,此人看著三十上下,個子不高,身體瘦弱,動作卻非常靈活。
走到跟前的時候,屋主正好出來,招呼泥瓦匠吃飯,我一看,正是那日送我去婁家的二位大哥之一,我上前打招呼,他看到我也很意外,干脆叫我和陸休一起進屋吃飯,我倆想探話,便沒有拒絕。
飯菜居然很豐盛,有打回來的兔子和自家種的青菜,非常好吃,我贊不絕口:“九原坡的日子居然如此逍遙,頓頓有肉,真是個好地方。”
那大哥笑道:“哪里能頓頓有肉,今天是你們二位趕上了好時候,其實我是在犒勞馬師傅,他幫我修補屋頂很辛苦?!?p> 泥瓦匠忙道謝,看起來很老實的樣子。
我順勢問:“這位就是馬師傅?”
“對,馬洛馬師傅是這周圍技術(shù)最好的泥瓦匠,那場大雨一下,我們好多人的屋頂都漏了,搶著請馬師傅修補,今天終于輪到我家了?!?p> “那場雨確實大,屋頂漏是難免的,不過像樂王啊婁大戶家啊這些豪氣的房子,應(yīng)該不會有事?!蔽夜室庹f道。
“那你可說錯了,王爺家當(dāng)然不會漏,可是婁大戶家,還不是和我們一樣,漏個不停?馬師傅來的前三天都是在幫婁大戶家修補呢?!?p> 我和陸休對視了一下,不怕高,暴雨后去過婁家,都對上了。
“對了,你不是住在婁大戶家嗎?聽說蘭芽兒也跟著神仙走了,我這忙的,也沒顧上過去看,是不是真的???”
“蘭芽兒確實走了,只不過是不是神仙帶走的,就不一定了?!蔽艺f著,有意無意瞟了一眼馬洛,馬洛低頭吃飯,不說話。
“聽說是在鎖好的房間里消失的,這只有神仙才能做得到吧!而且,不是還有神仙留信嗎?”
我神秘一笑:“此事另有隱情,天機不可泄露。”
這大哥又感慨了幾句,我轉(zhuǎn)開話題道:“不知馬師傅在何處落腳,日后也許會打交道。”
“哈哈哈,你們方士的屋子也會漏雨嗎?”大哥笑著,“九原坡最南邊有戶已經(jīng)搬走的人家,屋子廢棄了,馬師傅暫時在那里歇腳?!?p> 馬洛突然抬頭道:“我再有兩天就該走了,你要想尋我,直接去麻鎮(zhèn)吧?!?p> 該打聽的打聽完了,之后便只是隨意閑聊,飯后,我們告辭而去,馬洛也去了下一家。
我和陸休遠遠看著他離去,我道:“基本可以斷定,就是馬洛了吧?!?p> “嗯,但我們還沒有證據(jù),要先去他落腳的地方,看看徐蘭芽在不在那里?!?p> 我只覺得神清氣爽:“哎呀,陸休大人果然不同凡響,沒花多久,謎題迎刃而解!”
“不是我不同凡響,是你不用心觀察,你以為,破案只需要推理和輕功就夠了嗎?”
我小聲嘀咕:“勞槐案我就是靠推理和輕功破的嘛。”
陸休沒有理會我的嘀咕,繼續(xù)說:“其實破案最關(guān)鍵的是觀察,必須學(xué)會尋找案發(fā)現(xiàn)場的痕跡,有了痕跡,才能推理,推理完成,才能抓捕。你要學(xué)著多觀察,破案切莫浮躁?!?p> 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這樣需要細心和耐心的活確實是我的弱項,我做事總喜歡大開大合。
很快,我們找到了那間廢屋,由于馬洛只是暫住,就沒上鎖,可是屋內(nèi)空無一人。我又在屋外找了幾圈,還是不見徐蘭芽的影子。
正疑惑間,陸休走到一處枯草非常雜亂的地方,蹲下身去,撥開枯草,稍一用勁,便提起了一個被沙土覆著的蓋子,下面居然是個廢棄已久的地窖。
我們一前一后跳下地窖,適應(yīng)了黑暗后,就發(fā)現(xiàn)這地窖很小,一覽無遺,正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的,不是徐蘭芽又是誰。
看到她這樣,我不由得將聲音放輕:“徐蘭芽,你不要害怕,我們沒有惡意,你先隨我們出來,有些事需要與你確認一下?!?p> 徐蘭芽不說話,像受驚的小鹿一樣緊緊盯著我們,那副模樣真是我見猶憐。
陸休也道:“我們知道你的處境,此次前來就是想幫你,你想想,若我們是來抓你的,又何必如此客氣?”
徐蘭芽默然無語,可能是太習(xí)慣于順從了,便慢慢地走出來,隨我們進入廢屋中。
我們詢問了她事情經(jīng)過,與之前推斷的差不多,馬洛在婁家修補屋頂,偶然發(fā)現(xiàn)被關(guān)在廂房內(nèi)的徐蘭芽,得知她的境遇后,馬洛深為同情,決心幫她逃走,于是,憑借自己不畏高的本事,想出搭架木板的辦法。徐蘭芽也是被打怕了,下定決心要逃,都沒出過幾次門的她,在馬洛的幫助下硬是咬著牙成功逃出。不過,由于馬洛手頭還有一些活計,便只能將徐蘭芽先藏在這里,待完工后再偷偷帶她一起走。
徐蘭芽邊說邊哭,我聽得心中難過,女子本就柔弱,脫離夫家更是無處立足,但將一生的運道都押在婚嫁上,是否賭注太大?然而又有什么辦法,徐蘭芽還算走運,遇到了愿意救她的馬洛,那更多更不幸的女子呢?只能依然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我們聽完,安慰她不要再傷心,苦日子馬上就到頭了,同時叮囑她這兩日務(wù)必藏好,隨后告辭離開。
其實我還頗有些意外,本以為陸休方正古板,但從這件事看,他還是很有自己的行事規(guī)矩的。
既然事情已經(jīng)明了,我自然沒有繼續(xù)留下去的必要,于是去婁家辭行,順便裝神弄鬼將婁來寅唬了一番,說徐蘭芽確是被仙人帶走,切不可尋找,婁來寅嚇得連連答應(yīng)。
離開九原坡的路上,我看看自己神駿的黑馬,又看看陸休騎的馬,那是一匹普通棕馬,毫無特別之處,而且似乎年齡不小了,我想這么平常的馬,肯定不是陸休自己的,便打趣道:
“堂堂第一特使,不出公務(wù)時居然也會私用司中公馬?!?p> 陸休道:“這是我的馬?!?p> 我有些意外:“我看這馬并無出奇之處,你這樣的人物,要什么馬沒有,干嘛用這么普通的?看,我的大黑馬都不好放開蹄子跑了。”
陸休溫柔地摸摸馬鬃:“北斗跟著我差不多有十年了,雖不能像從前一樣疾走如風(fēng),但畢竟感情深厚,我暫時沒有換馬的打算。”
我看著他的樣子,心中忽然有些羨慕,世上很少有能一直陪著自己的人,若有能陪著自己的馬,也很幸運了。
回到欽臬司,我又恢復(fù)了正常的生活,只等著樂王離宮后向他講述案件經(jīng)過。本以為徐蘭芽一事就此了結(jié),算是一個圓滿的結(jié)局,誰知兩天后,波瀾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