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光
“你今年什么歲數(shù)了?”溫若棠忽然問。
“二十九。不過姑娘別覺得奴婢老了,奴婢還有的是力氣?!?p> 溫若棠有些難過,為馬笑兒難過。
之前青屏她們口口聲聲都喊的是“李家嬸子”,后來見了面,溫若棠看到她臉上留下的滄桑,以為至少已經(jīng)三十五至四十,沒想到,她才二十九。
二十九歲,在溫若棠曾經(jīng)生活的世界里,許多姑娘還未有嫁人,能夠拎著精致的包包穿行在各大商場,就算碰到了渣男,也還有回頭的余地。
偏偏到了這里,馬笑兒又不笨又不懶,眉眼間隱隱可見年輕時的秀氣,一切還那么艱難。
“二十九歲,正是當(dāng)立的年紀,不要這樣駝著背低著頭。”溫若棠笑得甚是溫柔,明明這副身軀只有十五歲,卻是一副姐姐般的氣質(zhì),“也是老天爺眷顧你,讓你碰見了我,點心鋪子就是你擺脫過去生活的開端。”
馬笑兒猛然抬起頭,“姑娘是說……是說……”
丹雪把青銅風(fēng)燈擺在旁邊的石桌上,掩唇而笑,“姑娘早就看出來你想去點心鋪子,之前就說,你若有勇氣來找她,便允諾了?!?p> 馬笑兒鼻頭一酸,眼底蓄滿了淚。
面前這個輕搖羅扇,身著蝴蝶暗紋石榴裙的女子,就是她的光??!
哀傷而又凝滯的氣氛里,奔流把一只木雕仙鶴放在溫若棠跟前,發(fā)出“咚”的一聲響,緊接著大聲道:“姑娘,瞧瞧這玩意兒擺在哪比較好?”
溫若棠看著和自己一般高的仙鶴,看著那雙不帶一點仙氣的豆豆眼,徹底繃不住了。
“給我哪搬來的哪搬回去!我現(xiàn)在懷疑大哥不是想送我東西,是想清庫存!”
“不會啊……這些都是大公子精挑細選……”
“立刻拿走,不然我就把這個鬼鳥劈了當(dāng)柴火燒!”
奔流縮了縮脖子,雙臂發(fā)力,仙鶴拔地而起,向外面晃晃悠悠地挪去。
然而溫若棠還是聽到了奔流嘟嘟囔囔的一句話,“這玩意兒貴著呢,說是什么木雕大師雕的,合下來得要幾百兩呢……”
溫若棠算是知道了,為什么將軍府?dāng)€不下來錢。
除了溫景煥是一刀一劍拼出來的,其他從溫夫人到溫亦涵,全是富貴窩里泡大的,他們可能知道怎么面對內(nèi)宅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卻完全感受不到錢才是真正的好玩意兒!
還好,還好,溫若棠自我安慰,至少家里還有個能賺錢攢錢的,只要她攢下體己,將來能夠救急,也夠了。
不過被這么一打斷,馬笑兒沒哭成,氣氛倒是好了起來,溫若棠與她定好后日早上去書肆的時間,便將她打發(fā)走,然后趕緊關(guān)上了谷雨軒的院門。
奔流還在外面拍著門喊,“姑娘,還有一板車的東西沒搬完呢!”
溫若棠有氣無力,“我這會兒有要緊事做,你把剩下的先存放在庫房里,等我有空了,你再搬來。”
奔流應(yīng)了,頗認真地說:“那姑娘隨時喊小人,若辦不好姑娘的事,大公子要責(zé)罵的?!?p> 好不容易等到門口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溫若棠覺得世界都清凈了。
“青屏,磨墨?!?p> 溫若棠挽起袖子,對于后日盤鋪子的事,她要好好計劃。
而此時此刻,陸家已經(jīng)鬧翻了天。
“你說什么?你就這樣把婚給退了?!”陸夫人要把大腿拍青,“你這個孽障,你知不知道將軍府這門親事有多難得?”
“難得嗎?之前娘不是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生怕別人不知道將軍府扒拉著我們家么?”
陸夫人怒道:“你以為我愿意上門去瞧人眼色打秋風(fēng)?這一大家子的開銷,不就是靠我一點點從將軍府搬來的?!”
說著說著,她就推了一把在旁邊吧嗒吧嗒抽煙袋的陸敏成,“你也說兩句話啊,合著孩子的婚姻大事,和你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
陸敏成打從鼻腔里“哼”出來聲,“你們娘倆怎么折騰的,本來就和我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清徽能找到得力的岳家,是他的本事,現(xiàn)在得力的岳家沒了,那也是他不中用?!?p> 陸夫人怒目圓瞪,“你這是說的什么話?孩子長這么大,你關(guān)心過多少?難道他沒有爹?”
陸敏成也不惱,吐出繚繞的白霧,“你不是自覺將他教育得很好么,你看看與他一般年紀的,溫家長子已經(jīng)入朝為官,在圣上面前都能露露臉,還有張家的四郎,李家的三哥兒,哪個不比清徽有出息……”
“夠了!清徽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得過你一聲好言好語,我們娘倆在你眼里就是可有可無,你的心里頭,早都被外面那些個小賤人給裝滿了吧!”
陸夫人越罵越怒,連帶著面龐看起來有些猙獰,“清徽沒出息,還不是都和你學(xué)的,每天一大早。就往那些臟地方去,比去書院還要勤得多!”
陸敏成從煙袋里拿出點煙絲往里加,“我又沒讓他和我學(xué),再說了,從他小時候起,就都在你的監(jiān)管之下,現(xiàn)在你管不住他了,倒是怨起我來,真是不可理喻?!?p> 陸夫人最恨的就是夫君這種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上去撕扯起來,陸敏成臉上寫滿厭惡,一面叱罵著“無知婦人”,一面起身想遠離這里。
陸夫人不讓他走,扯住他的衣袖,他便拿自己的煙桿子去敲陸夫人。
一時間雞飛狗跳。
倒是引起這件事的陸清徽,被隔離在外,如旁觀者一般,默默地看著、聽著。
沒有人關(guān)心他當(dāng)時怕成了什么樣,也沒有人問他接下來的打算。
果然在這個家中,不論發(fā)生什么事,最終都是走到這一地雞毛的模樣。
他起身,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好在他還能去找左溶溶,畢竟,如果不是左溶溶的刺激,他也不會急于知道結(jié)果,而做出那樣的決定。
越國公府的大門緊閉,聽聞來著是陸清徽,對方根本就不讓進,怎么問都只有一句話,那就是“姑娘出門了”。
陸清徽倒也不急,想著總有機會再碰到左溶溶,摸了摸荷包,里面還有些碎銀子,便一掉頭,尋歡作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