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命運如同十字交叉的小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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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生活真的好無聊。網(wǎng)友陸續(xù)下線，她打開一家視頻網(wǎng)站，繼續(xù)看那部火爆網(wǎng)絡(luò)的《AA制生活》，這幾乎成了每晚的必修課。今天是周末，寢室的室友約會的約會，同居的同居，只有她抱著那臺筆記本孤枕難眠。她有時候覺得人生很奇怪，該來的時候不來，不該來的時候偏偏不請自來，上中學的時候，有個男孩很喜歡她，是同班同學，總是尋找任何機會無微不至的照顧她。至于對那個男孩，她談不上有多喜歡，但是也不反感，她很享受那種被寵愛的感覺，后來被父母發(fā)現(xiàn)，這場早戀就劃上了句號。步入大學的門檻以后，才發(fā)現(xiàn)好男孩多不勝數(shù)，卻要和別的女孩去競爭，她望而退步雖然不甘心，也只能在寂寞長途翹首企盼那個屬于她的白馬王子早日出現(xiàn)。
那是不是初戀？她不知道，那是不是一場真正的戀愛，她也不知道，反正不是一場刻骨銘心的愛，分手以后，她幾乎就再沒有想起過那個男孩。她既沒有失去什么，也沒有得到什么，在她的記憶中，兩個人從來沒有單獨在一起的時候，那個男孩都沒有碰過她的手，可是，每年的圣誕節(jié)，她都會收到一張漂亮的圣誕卡。她記得每一次男孩將圣誕卡遞到她面前的時候，都很緊張，低著頭，一臉的羞澀，也許男孩很喜歡她，可是從來沒有對她表白過，她總是嘲笑男孩的怯懦，沒有勇氣。
她從小就被父母寵愛，是一個很自私的女孩，從來都是只向別人索取而不付出，她喜歡的東西從來都是獨自占有，不和任何人分享。高中三年，那個男孩送給她許多大大小小的禮物，從音樂盒到洋娃娃，從手機彩貼到卡通模型，她裝了滿滿一只大紙箱。她回憶那段青澀的時光，自己竟然一件禮物也沒有送給男孩，男孩在她面前總是很害羞，她問一句說一句，可是，她能感覺到男孩看她的眼神很特別。無論是在教室，還是操場上，她都能感覺到男孩在遠遠地看著她，仿佛是她的影子揮之不去。
那個男孩是她的同桌。剛進高中的時候，班里排座位都是男生與男生坐在一起，女生與女生坐在一起，到了最后，剩下了單數(shù)，就是她和那個男孩，全班唯一的男生和女生坐在一起的同桌。和誰是同桌她覺得無所謂，那個男孩卻很害羞，最初坐在一起男孩臉色通紅神情緊張，不敢看她一眼。寫字的時候，她總是占據(jù)課桌上很大的面積，去逗那個男孩說話，可是男孩始終一言不發(fā)。她第一次感覺到什么是命運的安排，剛開始的時候，同學總是拿她和那個男孩開玩笑，后來，也就慢慢習慣了。
網(wǎng)絡(luò)劇片尾的音樂傳進耳朵，她總是三心二意看這些眼花繚亂的愛情劇，從來都記不住劇情，偶爾會有一兩句臺詞，讓她印象深刻。她拖動鼠標重新播放剛才那一集，片頭音樂再次響起，她有些困倦，將聲音關(guān)小，卻繼續(xù)讓筆記本開著，男女主人公在眼前晃來晃去，聲音若有若無如同催眠。
手機悅耳的彩鈴，將她從睡夢中喚醒，太陽的光線穿過玻璃窗照在床上，感覺渾身暖融融的。筆記本緊靠著墻處于屏幕保護狀態(tài)，昨晚又忘記了關(guān)電腦，她總是在看電視劇的過程中不知不覺進入甜蜜地夢鄉(xiāng)。她懶洋洋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手機的大屏幕，是母親打來的電話。
“喂，有事嗎？這么早來電話?！彼廊凰坌殊臁?p> “你看看表，都十點了，還沒起床，這個樣子怎么能行，都大姑娘了，要學得勤快一點……”
“知道了，你能不能說點別的，我在家也是睡到中午，你也知道?！彼驍嗔四赣H的話。
“有男朋友了沒有？抓緊點，你表哥下個月結(jié)婚你回來嗎？人家才比你大一歲?，F(xiàn)在功課忙不忙？”母親說話從來都沒有邏輯，想到什么說什么。
“忙啊，同學們都忙著找實習單位，這學期沒有功課。我男朋友的事，媽，您就別操心了。畢業(yè)以后再找也不晚?！蹦赣H說話的聲音很大，她睡意全無。
“唉，其實你上高中的時候，那個男孩也不錯，當初就是你爸怕影響你的學習，考不上大學，我們也是好心，誰知道現(xiàn)在女孩找對象這么困難?！?p> “后悔了，誰讓你們當初棒打鴛鴦，哪天我成了齊天大圣，都是你們的錯?！彼f著說著在電話里笑了。
“你說什么？”母親問。
“不和你聊了，我該起床了?！?p> “記得吃早飯。”母親在電話那頭叮囑了一句。
春節(jié)以后，幾乎每星期都要來電話，她覺得母親變了。有時候，她想起遠在南方沿海那座城市的父母，覺得他們的一輩子挺不容易的，年輕時趕上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中年以后遇上國企職工下崗，也許只有她這個獨生女才是父母唯一的安慰，卻又不在身邊。她記得小時候，父親還在工廠里當車間主任，母親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人，每到廠里發(fā)工資的時候，是全家人最快樂的時光。逢年過節(jié)，工廠的大食堂會舉行職工會餐，父母會用飯盒帶回來很多好吃的，她就會有一頓豐盛的晚餐。
上小學以后，這樣的幸福生活一去不復返，她明顯感覺到家庭狀況的改變，父母的空閑時間越來越多，飯桌上的菜肴越來越單調(diào)。從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開始，市場經(jīng)濟的大潮席卷全國，很多大中型國有企業(yè)陷入困境，她父母工作了十幾年的這家工廠也難以幸免。后來，她的父母就成了下崗大軍中的一員，生活的艱難隨之而來?，F(xiàn)在，父母都已經(jīng)年過花甲，每次回家看到老人熱情地忙碌，她就有些心酸，有時候，也會想自己的人生暮年會是什么樣子？
沖了一袋速溶咖啡，吃了幾塊餅干，她解決了自己的早餐，開始上網(wǎng)。她已經(jīng)好久沒有更新自己的博客了，面對著發(fā)亮的顯示屏，她不知道寫些什么，在她的人生經(jīng)驗里既沒有風花雪月，也沒有生存的酸楚苦澀。電子相冊里的照片都是去年拍的，她不想將陳舊的回憶放到網(wǎng)上，她看了一眼計數(shù)器，點擊量還不到五千，她開通博客已經(jīng)三年了，原來以為只要一寫日志自己就會家喻戶曉，成為網(wǎng)絡(luò)名人，現(xiàn)在看來只是一個大大的透明的肥皂泡，只需用手指輕輕一捅就會破。她望著博主的頭像，那是一只可愛迷人的波斯貓，是他們家里喂得一只小貓，當然這也是她的網(wǎng)名。
她喜歡貓的高貴，喜歡貓的智慧，貓總是會選擇更適合自己的生活，貓從來不留戀過去的溫情，貓是現(xiàn)實主義者，總是享受眼前擁有的快樂，這也如同她的性格，難怪母親生氣的時候，說她沒心沒肺從來不去替別人想想。她覺得那是以前的自己，上大學以后在慢慢改變，現(xiàn)在的自己變成什么樣子，她也不知道，反正是和從前不一樣。她從網(wǎng)上尋找著貓的圖片，找到一塊有許多小貓的模板，下載以后放到自己的博客首頁。她看著煥然一新的博客界面，感覺心情舒暢，感覺這就是一個貓的王國，而自己就是這個王國的女王。
她有時候，會把博客當成日記本，記錄著自己生活中的喜怒哀樂，她喜歡面對著屏幕敲打鍵盤的那種感覺，就像是在和一個遠方的朋友說話，有一個人在靜靜傾聽你的訴說。有時候，她又幻想自己是坐在一架鋼琴面前，正在熟練地彈奏舒伯特的小夜曲，手指正在琴鍵上輕盈地跳舞，音符從手指的縫隙間歡快地飛出。她一直夢想自己將來有一天會彈鋼琴，可是，夢想從未變成現(xiàn)實，既沒有考進有機會接觸鋼琴的大學音樂系，家里也沒有經(jīng)濟條件去買一架鋼琴。她覺得那種詩意浪漫的生活離自己很遙遠。
小時候，她就很羨慕鄰居家的小女孩，她家有一架漂亮的德國霍夫曼原裝鋼琴，每晚都能聽到小女孩練琴的聲音，她覺得會彈鋼琴的女孩美麗而高雅。小女孩的父親是工廠的廠長，那架鋼琴是從國外帶回來的，她考上高中那一年，這位鄰居因為貪污受賄罪進了監(jiān)獄，開庭的時候，父親和他的工友就坐在旁聽席上，他們很難相信平時讓人尊敬的老廠長會貪污那么多錢。入獄二十年，女孩的母親，在聽到判決書的一剎那，暈倒在庭審現(xiàn)場。后來，這位鄰居就搬了家，從周圍人的視線里完全消失。那個小女孩長大以后，她再也沒有見過，聽母親說考進了音樂學院，在BJ讀大學。去年春節(jié)回家的時候，父親以前的同事，也是許多年的老鄰居來拜年，講起在工廠的那段歲月還是感慨萬千。在隔壁房間，無意之中她聽鄰居說起女孩的母親，早已經(jīng)改嫁，嫁給一個在BJ做生意的外國人。
她打開人人網(wǎng)，進入同學幫，這是她中學的同學聚會的大本營。在這里總能找到很多熟悉的面孔，雖然天各一方，卻可以通過面前的屏幕大家暢所欲言，講著個各自的精彩生活，描繪著美好的人生理想。少男少女的時光又會在她的腦海里浮現(xiàn)，那時候，總覺得人生的路很漫長，自己永遠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可以在父母的保護下永遠不受傷害。那時候，盼望著離家獨自去遠方，想要去外面的世界自由流浪。那時候，總認為自己永遠年輕永遠無憂無慮，不知道生存是一件很艱難地事。
“生在有錢的人家就是好，萬事不用發(fā)愁，什么父母都會給安排好，只需要坐享其成。我們班里的富二代現(xiàn)在的情況，有誰了解？”同學小胖發(fā)問。
“出國的出國，發(fā)財?shù)陌l(fā)財，還用了解嗎？反正和我們過的日子不一樣。”同學石頭回答。
“聽說咱們班的班花，她爸的公司都在香港上市了?！蓖瑢W燕子也加入進來。
“我們的班花不是在澳大利亞嗎？都移民好幾年了，難道現(xiàn)在又回國了。你們知道嗎？她爸找的小三比她年齡還要小，還在上大學?！蓖瑢W石頭爆料。
“我們大家都不知道，你怎么這么門清？哪里來的小道消息，可不許造謠誹謗?！蓖瑢W小胖問。
“唉，誰讓我老爸沒本事，給人家打工。當然也就清楚一些內(nèi)部新聞?！蓖瑢W石頭說。
“要么都說，有錢的男人就變壞，還是沒錢好?！蓖瑢W燕子發(fā)表著感慨。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參加過同學們的討論，想不到大家都變得這么庸俗，記得以前在學校從來都不說這些社會上烏七八糟的事情?，F(xiàn)在的人為什么都變了？她不明白。
她開始漫無目的地瀏覽著網(wǎng)頁，她喜歡這種隨意鏈接，總是能看到許許多多千奇百怪的網(wǎng)站，這也是互聯(lián)網(wǎng)的神秘，總有無數(shù)可能在下一刻發(fā)生。只有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能看到一個與現(xiàn)實不一樣的世界，在這個虛幻的世界，總能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總能發(fā)現(xiàn)一些現(xiàn)實之中隱藏很深的秘密，總能找到一個家園安放海闊天空青春的夢。鼠標如同長了翅膀在界面上任意飛翔，帶領(lǐng)著她進入一個又一個陌生世界，她覺得自己的大腦就像亟待需要擴充容量的硬盤，總是被各種各樣的資訊裝得滿滿的，雖然不斷清理空間，但是依然不夠用。突然，一個藝術(shù)家的名字躍入眼簾，她好奇地點開藝術(shù)家的個人網(wǎng)站。
命運如同十字交叉的小徑出現(xiàn)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