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竹中女郎
竹林間,竹蟲啃食著深綠色的竹子,溪水的流淌聲與風聲渾然一體,傳蕩在竹林間。
小溪的上游處,有一略微陡峭的小山坡,坡面上有一節(jié)節(jié)臺階,上面有一座建筑精致的小竹屋。不大,只有小小的一處,旁邊還搭了一個竹棚,里面放著一張竹桌子,兩個竹凳子,很是簡譜,但做工精細。
身穿品竹色儒裙的少女拎著竹籃,外蓋著一塊藍色破布,走上石臺階,先是邁著小步,接著無奈跨出一大步才能艱難的夠著臺階。
行至竹門外,少女掀開破布,呈現(xiàn)出大概十幾根細細長長,潔白光潤的竹筍,她走到溪邊,進行清洗。
清洗過后,開始制做美味。
蘇言亮在一番努力下,終于得知文琮的住處,他拿著手繪的草圖,一路尋來,不料竟迷失在一片竹林之中。
他來回折騰,最終順著香味尋到了竹屋,心想:應(yīng)該就是這了。
走上臺階,正逢少女拿著竹籃走到溪邊,她掀開破布,從里拿出一件男式白袍,來回洗涮。
蘇言亮慌忙躲到竹子后,仔細一瞅,那竟是書院書生的白袍,驚訝之中帶有一絲疑惑,心想:這姑娘難道是文琮兄的娘子?好家伙,金屋藏嬌啊。
蘇言亮不敢冒然上前,當那女子撩起劉海時,眉目竟與文琮如此神似,再加上那顆淚痣,簡直是形如一人。少女直起腰來,對著溪水梳理頭發(fā),舉止優(yōu)雅,發(fā)梢如同春日柳枝隨風飄揚,暖風輕輕地撫摸著她那端正秀麗的容顏。
暖風熏得游人醉,竟把少女當俊郎。
蘇言亮再仔細觀看著少女的舉手投足,瞳孔放大,好似恍然大悟,心里有一個大膽的猜測:文琮兄竟是女子……
蘇言亮在滿腹狐疑之下,從竹后淡定地走出,裝作湊巧相遇的樣子,大喊道:“呀!是我眼花了嗎?文琮兄竟扮成姑娘模樣?!?p> 看到蘇言亮竟出現(xiàn)在此,文琮露出驚容,慌忙收起溪邊的衣物,整理好衣襟,遮蓋上嫩白的鎖骨,慌張道:“你……你是何時知曉的?”
“知曉什么?”蘇言亮天真無邪的望著她。
“知曉……我是女子的?!迸哟虬绲奈溺冻龊π叩纳袂?。
“現(xiàn)在呀。”蘇言亮臉上抹過一絲陰笑,故意挑逗道:“剛才還不確定,以為你只是單純的喜愛女裝或者是同胞姊妹,沒想到你自己倒是親口承認了?!?p> 文琮眼神中閃過了一抹殺意,自己化作男子模樣隱藏京城是有目的的,如今竟被旁人看到了真容,恐性命堪憂,不過她現(xiàn)在還不能死,于是她故作試探道:“你可以替我保密嗎?”
“嗯……”蘇言亮托起下巴,來回打量著眼前這位長相秀氣的女子,雖前些日是男子打扮,但也難掩其秀麗,如今在仔細一觀,深邃的五官透露著濃濃的英氣與秀氣,皮膚白晢,嘴巴小巧,額頭雖不夠飽滿,但卻長著一雙桃花眼,炯炯有神。
“當然可以,不過你要回答我的問題?!弊罱K蘇言亮同意了,但他始終不清楚一點,那就是為何要替素不相識的自己解圍,這是蘇言亮千辛萬苦來找她的原因所在。
“你說?!蔽溺牶?,微微點頭。
但見蘇言亮悠閑的行至竹棚下,倒了一盞茶,拿在手里,又重新走向文琮,搖晃著茶杯問:“你為何要救我?”
“只是恰巧目睹了那人行兇的全過程而已,出于好奇跟至后山。”文琮拎起竹籃,朝屋內(nèi)走去,“至于為什么幫你,單單只是為了問心無愧,你若死在了大理寺我會良心難安的,其實仔細想想倒也不是幫你,而只是為了求得心安罷了?!?p> 聽后,滾燙的茶差點燙傷了蘇言亮的嘴唇,陰笑的表情也頓時變得苦澀,他將杯中茶倒掉,怨聲道:“什么破茶,又燙又澀,前些日魯國公府新來了一批來自浙州的上好龍井,得空了我給你帶一些。”蘇言亮也走進了屋內(nèi)。
屋內(nèi)的設(shè)施齊全,幾乎都是用竹子制作的,聞著還有一股大自然的清香。竹床是用白紗圍起來的,但依然能夠聞到女子的芳香。
文琮站在竹桌前,擺弄著書籍,抬額望向進來的蘇言亮,苦笑道:“龍井茶昂貴,不是我等鄉(xiāng)野村夫能夠享受的,但還是要多謝蘇公子的好意了?!?p> “鄉(xiāng)野村夫……”蘇言亮翻騰著屋內(nèi)的擺設(shè),看見了輿圖的一角,將它慢慢抽出,滿臉微笑,“鄉(xiāng)野村夫家竟也有京城的城防圖。”
文琮連忙上前將輿圖推回,神情緊張:“你……誰許你隨便動別人東西了!”
蘇言亮再次露出陰笑,低頭一看,他漸漸面紅耳赤,不知所措。
文琮看他滿臉通紅,不明所以,再一看,自己竟做著羞恥的動作,瞬間感覺到無地自容,連忙轉(zhuǎn)過身來。
“你今日所看到的所有事,請務(wù)必替我保密?!蔽溺t著臉走到桌前。
“嗯……”蘇言亮勾起嘴角,漫步走到文琮身旁,勾起唇角,“當然可以,不過……你要跟我去一個地方?!?p> 文琮愣了一下,蘇言亮接道:“放心,沒有危險,你只需乖乖跟在我的身后就行。”
“那……我去換個衣服……你先出去一下?!?p> 文琮臉頰通紅,傲嬌的將蘇言亮推出門外,并關(guān)上竹門。
門外,春風吹動竹葉,繞于竹間,蘇言亮踏著輕步,悠閑的走到竹棚下,倒了一盞茶,用心品道:“真香,比那龍井好上萬倍。”
半晌之后,文琮推開竹門,再次換回男子打扮,扭頭望向蘇言亮那“猥瑣”的表情,不由得在心里打個寒顫。
蘇言亮看見竹門開了,緩緩放下茶杯,似觀賞蓮花般向文琮走來,不敢觸碰,只敢言語:“嗯……還是那個嬌小可人的小娘子看得順眼,這氣勢強硬的俊俏書生倒是感覺疏遠了些距離?!?p> 文琮突然抬起握緊拳頭的手臂,惡狠狠地盯著滿口胡謅的浪蕩公子,怒道:“你若再敢胡言,我定錘爆你的腦袋?!?p> “不敢不敢……”蘇言亮被嚇出怯懦的一面,怯生生地走到前面,兩腿好像在發(fā)抖,走的非常緩慢,發(fā)出膽怯的聲音,“文兄,我只是想請你去酒館小聚來表達感謝,并沒有任何非分之想,望文兄明鑒?!?p> 文琮眼中含笑,但面容平淡,快步到蘇言亮身后,二話不說的一腳踢了上去,喝道:“那快點帶路,別磨磨蹭蹭的。”
蘇言亮捂著屁股,連頭都不敢會,只顧往前走。
片時之后,二人行至杏花閣,入閣,蘇言亮沖里大喊一聲:“小二!出來接客了!”
“好嘞!二位爺里面請!”但見閣中小廝快步走出,一甩肩上白布,一弓腰,向樓上揚聲吆喝,“天字一號房兩位,走嘞!”
二人走上樓梯,文琮環(huán)顧四周,瞧見一人正拿著酒杯向一女子灌酒,酒灑了女子一身,使得灌酒男子不受控制的舔了上去,文琮慌忙轉(zhuǎn)過頭來,貼近蘇言亮問道:”這酒館怎么與其它的酒館不同,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蘇言亮瞧見文琮臉頰通紅,頓時來了興趣,微笑著貼近她的耳垂,細聲問道。
“怡紅院……”文琮艱難的從櫻桃小嘴里擠出三字。
“哈哈哈……”文琮嬌羞無措的模樣引得蘇言亮一頓大笑,簡直是有趣,于是他變得大膽,嘴唇碰到了她的耳垂,柔聲道:“這里可比怡紅院有趣的多?!?p> “呸,不知羞?!蔽溺毖鄢蛑话褜⑺崎_,這一推險些將蘇言亮推下樓梯。
二人一起進了天字一號房,房內(nèi)盤坐著宇文憂以及鄧熙碩。
蘇言亮看見宇文憂竟與那個整日裝清高的楚國皇子混到了一塊,便問道:“宇文兄何時結(jié)交了楚國高高在上的質(zhì)子閣下?!?p> 鄧熙碩聽到質(zhì)子二字,不由得悲從中來,想起了這些年在乾國受到的種種欺凌與鄙視,也想起了自己被母親與兄長狠心拋棄的那一幕,失落的低下頭。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蔽溺龑ひ惶幾?,望向緩緩抬頭的鄧熙碩。
“原來是文兄!”宇文憂連忙拱手道,“蘇兄果真把文兄找到了?!?p> “找我……”文琮回頭望向站在那里剛才還是一番冷嘲熱諷,現(xiàn)在卻怪成一只小綿羊的蘇言亮,詢問道:“你怎么不坐?”
蘇言亮對著文琮卑微低頭,恭敬道:“文兄入座,我才敢動呀?!?p> 眾人滿臉不解,宇文憂更是笑道:“蘇兄何時變得這般唯唯諾諾了。”
蘇言亮一邊坐下,一邊端起酒杯,直搖頭道:“不可說,不可說……”
隨后,蘇言亮將頭扭向一旁的面無表情的文琮,挑起眉毛,似乎在祈求夸獎。
只見文琮表情冷漠,手卻在桌案下擰著他的腹部,蘇言亮憋著疼痛,面目扭曲,活生生擠出了一抹笑容,望向眾人。
宇文憂無意向二人瞧去,靜看了半刻,緩緩勾起嘴角,笑道:“蘇兄與文兄……關(guān)系不簡單?。 ?p> “如何不簡單?”文琮停止了擰捏,詢問道。
“你們好像是打打鬧鬧的歡喜鴛鴦?!?p> 二人聽到這話后,同步挪動身體,原本極近的距離,現(xiàn)在拉開了幾尺之遠。
看到此情形,宇文憂對二人的關(guān)系更加懷疑,拖著下巴沉思道:“不對呀,文兄與蘇兄都是男子,難道……蘇兄有龍陽之好?!?p> “滾蛋,沒有的事。”蘇言亮一把推開宇文憂,慌張道。
文琮也沒有說話,還是面無表情,仿佛天生下來便不會言笑,給人一種不好接近的感覺。
宇文憂笑道:“好了,好了,不嘲笑蘇兄了,今日是慶賀蘇兄洗刷冤屈的好日子,怎能再給蘇兄添堵呢?!?p> 隨后眾人紛紛舉杯共飲,連一向滴酒不沾的鄧熙碩也飲了下去,可是飲酒下肚后,鄧熙碩只覺得辣辣的,根本沒有旁人說的那么美味,更不明這東西為何能夠解愁。
宇文憂瞧見鄧熙碩飲酒過后的難看模樣,詢問道:“鄧兄,覺得咋樣?是不是感覺到瞬間神清氣爽,腰不疼了,頭也不暈了。”
鄧熙碩放下酒杯,一臉難看,搖頭道:“并沒有,喝不明白這個東西?!?p> 宇文憂微笑道:“不急的,慢慢來,不會喝只覺得辣,而一旦明白了,快樂似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