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夏醞,秋收,冬藏。
四者不失,五谷不絕,今日乃是四重的頭一甩,圣上自然沒有不親耕的道理。
春田的籬笆為了一圈的老臣,太子和蘇明禮站在最前頭一左一右如同兩個門神,容祁跟著默默的站在隊伍最后頭,只能伸著脖子往里頭瞧,只見惠帝如同鄉(xiāng)田老農(nóng)一般將兩邊的褲腳子卷了起來,一手托起犁車,一手持著編繩,揮動起來的樣子有模有樣。
不一會兒老?!斑琛钡囊宦暎蛷姆驙钪逼鹕韥?,一步一步繞著籬笆將這農(nóng)田松了一圈。
“嘖、”
“侯爺一身浩然正氣,如今心不爽利怎么又不直言不諱了?”
容祁嘆氣的聲音極小,沒想到還是被蘇溫言這個耳朵專撿壞話的聽了去。
他往后瞅了一眼,沒想到蘇溫言這樣的大人物今天也站在最后,想來,也是覺得無趣之極了才是。
容祁抬起雙臂,用袖口捂住嘴巴,身子向后仰著說道,“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我這是心疼老牛?!?p> 蘇溫言嘴角微翹,以不易被察覺的弧度說道,“侯爺心中博愛,可惜圣上未能同侯爺看到這樣的乾坤之大?!?p> 一盆冷水潑下來,容祁周身的汗毛刷的豎了起來,又急又燥的解釋起來,“什么圣上不如我!圣上就是乾坤!”
看著毅勇侯炸毛的樣子,蘇溫言不怕反笑,一身背脊挺的老直,不再斜眼去看旁邊自顧自張牙舞爪的侯爺。
“禮畢——”工部尚書聲音洪亮,直接敲醒了昏昏欲睡的中衛(wèi)老臣。
容祁聽罷這才學乖了理干凈袖子,俯身弓在一邊,只一雙眼睛狠狠的睨了蘇溫言一眼。
笙簫鼓瑟齊響,宴席剛要開始,容祁不愿意和百官蹚渾水,也不愿再強顏歡笑,遠遠的就坐到了最邊上,等再抬眼,與方才不同,蘇溫言已經(jīng)坐在了高位上,與太子和蘇明禮平起平坐。
他嘴巴吧嗒一聲,更是百無聊賴的在一旁獨酌,再一會兒,月臺的角落被攙扶上來了以為風華絕代的女子,容祁聽著下面又開始小聲的議論起來,也不必抬頭便知道帶上來的定是圣上寸步不離的麗妃娘娘。
這么重要的日子,不見太后皇后,只帶一個寵妃過來,真是給了這些臣子一個踉踉蹌蹌的下馬威。
這時圣上身邊的公公往前買了幾步,底下的人這才安靜了下來,只等圣上開宴。
惠帝換好衣服上了月臺,看著底下的人就像看一群敗兵,面色無恙的說了幾句場面話便是了耐心的落于龍椅上,和身邊嬌小的麗妃娘娘繼續(xù)恩恩愛愛、談笑風生。
這一刻才算是徹底開宴,整個場子也松懈了下來。
沒了林芝束縛,容祁粗鄙的樣子毫無顧忌的暴露在外,彼時他腿上的官服提到了大腿上,雙腿使勁的張開,像個下山的秋匪隨手抓了一把花生就往嘴里扔。
而上頭的蘇溫言與他有大大不同,也不知瞇著眼同惠帝說了什么,惠帝聽了竟開懷大笑,連著一旁的麗妃都跟著笑的花枝亂顫,遠遠看去,竟那般和諧。
惠帝收斂笑容,瞧著蘇溫言說道,“眼下河南那邊朕已經(jīng)派人過去了,你說的幾件事朕會大查特查,只是過些日子你去運糧,只怕船只不夠。”
“陛下放心,臣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私船,等日子一到一定將米糧給陛下運送過來?!?p> 惠帝深感欣慰,如今已顧不得死人恩怨,能天下太平才是最紅要的,他偏過頭看著蘇溫言,眼眉之間像極了齊王年輕的時候,便帶著一絲回憶的說道,“好侄兒,你這次回去后也要替朕謝謝你父親才是,我們兄弟許久沒見,不知他心里是不是還記恨著朕?!?p> 惠帝說出這話委實未能讓人料到,這話一出口聽的兩個皇子周身一震,倒是說的人和聽的人像是鏈各個局外人,毫無顧忌。
蘇溫言謙和一笑,拱手在上,說道,“能為圣上分憂是臣一家的榮幸,這些年父親常念陛下的好,久臥病床時也常提的兒時射箭賽馬的事。”
這話聽得惠帝心中更是滿意,思及過往,笑窩也跟著陷了下去,一拍大腿說道,“少年時光一去不復返,當年皇子之中數(shù)你父親和我最擅長射箭打馬球,春圍秋獵的時候兄弟二人老是喜歡一爭高下。”
說罷他看了看底下的年輕的皇子和郡王,一時興起忽傳來了身邊的宮人附耳交代了幾句。
宮人會意,眉毛一挑含笑的點了點頭。
眾人一看公公又上前了幾步,鼓樂戛然而止,便又變回了一片安靜聚精會神的聽著。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春耕圍獵乃順應天時應與民同樂,現(xiàn)舉行馬球比賽,兩兩一組,凡十六歲及上男子均可參加,彩頭金獅子拓章一枚?!?p> 惠帝瞧了瞧身邊位數(shù)不多的皇子,說道,“你們兄弟二人帶個頭,是合是分?”
蘇明禮輕笑說道,“我們兄弟二人若是組隊只怕那些文武百官玩的不敢盡興,還是分開各自組隊的好?!?p> “好,你們隨意?!被莸垡粨]手,望向這邊的蘇溫言,說道,“賢侄要不要也去試試?”
“臣許多年沒跟著打過仗了,做了商人騎馬弄劍也少,實在是不擅長這些,若是待會兒不需要湊數(shù),臣就不去了?!?p> 惠帝見他文質(zhì)彬彬的確不似舞刀弄槍的模樣,便也允了,往下一看正欲再挑選幾個郡王下去試煉一番,旁邊的美人倒是一噘嘴。
“麗妃怎么了?”惠帝一扭頭,正看美人含淚,心中心疼不已。
麗妃恃寵而驕,有些賭氣的說道,“陛下偏心男子,今日竟一個女子也沒有,如此地方還帶臣妾來,臣妾現(xiàn)在無趣的很。”
這么一說倒是惠帝的不是了,惠帝眼睛看了一圈,倒是自己疏忽了,為讓這些臣子帶些親眷來,不過哪里有圣上認錯的,他打趣說道,“那些女人內(nèi)闈蠢婦,如何和麗妃比?”
麗妃不依不饒,歪頭俏皮說道,“陛下看不起女人?”
惠帝若無其事的搖搖頭,笑看著美人生著悶氣道,“不過馬球而已,臣妾生在草原,最擅長就是騎馬射箭,陛下若不信今日可以一試!”
“你也要比試?”
麗妃自信的點了點頭,惠帝來了興致,全無顧忌,爽朗的笑了一聲,說道,“好!今日朕和你一起,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圣上一言九鼎,逗的麗妃喜笑顏開。
皇上都親自下場了,比賽還有什么看頭,容祁鄙夷的吐了一地的瓜子皮,若不是為了多吃一頓酒肉,今日的席子真是不來也罷。
他別過眼,看著那些皇親國戚都已經(jīng)響應號召尋了好幫手,唯有太子還孤身一人,一身飄逸的站在遠處,不急不躁,全然沒有看到百官對他的嫌棄。
等收回目光時卻看蘇溫言不懷好意的盯著自己,方才吃了啞巴虧的悶氣還沒消,等到宮人喊道第三聲的時候終是沒忍住的站起身身來,自告奮勇的說道,“臣同太子殿下一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