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方士答道，“你還不了解我?！?p> “你改主意了？”葉子朔問。
“不是，但我不想殺人。我一直以來都是以救人為業(yè)，我可以挖通一堵墻，或拆掉一座樓梯，但我不愿意去捅人一刀，或殺掉一個人。”
葉子朔微微露出一點驚異之色。“如果馬上就能越獄，”他說，“你也不動手了？”
“你說說看，”仙翁答道，“你為什么沒有拆一根床腿下來，打倒你的獄卒，穿上他的衣服，然后想辦法逃走？”
“我沒想到罷了！”葉子朔回答說。
“那是因為，”老人說，“老天爺不允許人犯這樣的罪，所以阻止了這個想法鉆入你的腦子里。凡是一切簡單易行的事，我們天生的本性自會阻止我們偏離正道。比如說老虎吧，它本性嗜血，所以只要用鼻子一嗅，就可以知道它的獵物已經(jīng)進了它的范圍了，于是，它撲向獵物，把它撕得粉碎。那就是它的本能，它在按本能行事。但人卻正相反，人是怕見血的。殺人，不但為社會的法律所不容，而且也是自然法則所不容的。”
葉子朔默默無言的聽著這一番話，有點不知如何是好了。
“自從我入獄以來，”仙翁說，“我把所有的那些有名的越獄案都在我腦子里想過了。那些最終成功的人，都經(jīng)過了長期的計劃和小心安排的，你看啊，如孫臏逃出魏國，司馬徽逃出鄴城，圍子既逃出上黨地牢。但存心想逃而最后成功的例子卻很少。機會常常會出其不意地就來了，那是我們始料不到的。所以，我們要耐心等待時機?！?p> “唉！”葉子朔說，“你大概很善于等。這次長期的工作使你每時每刻都有事兒做了，而當(dāng)你無事可做的時候，你還有希望，可以使你重新振作起來?！?p> “我老實跟你說吧，”老人答道，“我不是單靠這個的?！?p> “那么你還做些什么呢？”
“我寫作，或者從事研究?！?p> “那么他們給了你筆，墨水和紙嗎？”
“怎么可能！”仙翁回答說，都是我自己做的。
葉子朔驚呼道：“你自己做的紙，筆和墨水？”
“是的?！?p> 葉子朔欽佩地望著他。但他的腦子里仍然有些疑惑，方士的慧眼一下子就看了出來。
“你到我那里去的時候，”他說，“我可以給你看一篇已完成了的文章，那是我反省自己行醫(yī)的一生的心血的結(jié)晶，那是在跟隨扁鵲先生到齊都臨淄，在魏國大梁，在秦國咸陽行醫(yī)的心得。我說的那篇文章的題目叫做《物用篇》?！?p> “您把這些文章寫在了什么東西上面？”
寫在了我的兩件長衫上。我發(fā)明了一種藥劑，可以使得在布片上寫字就象用毛筆在竹簡上寫一樣流利，而且水洗不掉?！?p> “了不起，你怎么想到搞這個的啊。”
“早起跟在扁鵲先生身邊，醫(yī)、藥、技都學(xué)過一些?！?p> “但是寫這樣的巨著，你一定需要一些書作參考，你有書嗎？”
“我在齊國、魏國和秦國的國家圖書館里，看過將近有一萬五千卷書，包括《連山》《歸藏》《周易》三部易書。后來，我發(fā)覺，一個人只要有一百卷精選過的書，就可以掌握人類的一切知識，就像老子說的，“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狈凑辽偈菈蛴玫牧嘶蛘咴撝赖亩贾懒?。我用一生中三年的時間來致力于研究這一百卷書，并完全背誦下來。所以入獄以后，我只要略微回憶一下，就可以清楚記起它們的內(nèi)容，就象把書簡攤開在我面前一樣。我可以把老子、孟子、黃帝、孔子、墨子、荀子的書全部背給你聽。我在這里僅僅只舉出了幾個最有名的人物?！?p> “那么，你一定懂好幾國語言了？”
“是的，我周游列國，可以講七國語言。我還懂卦辭，依據(jù)甲骨文把卦辭和卜書解讀出來，我雖不能說得非常流利，但我現(xiàn)在還在不斷地研究它呢?！?p> “你在研究？”
“是的，我把我所掌握的字組成了一套詞匯，把它們不斷地重新組合成不同的意思。所以我已經(jīng)能用它們來流暢地表達了。我只需要認(rèn)得近一千個字就行了，我不用說得非常流利，只要讓人聽懂意思就夠了?！?p> 葉子朔愈來愈覺得奇怪了，他覺得眼前這個人具有超凡的能力?？墒?，他還是希望能發(fā)現(xiàn)他的某種缺陷，于是他說：“假如你沒有筆，你怎么能把你所說的那本巨著寫出來呢？”
“我用造長城的方法制造筆，就是把麥稈揉裂泡在米粥里面，等米粥干了以后，就變得很堅硬結(jié)實。另外，在麥稈中間塞上碎麥稈屑，這樣可以倒進去一些墨水，不致于很快流出來。當(dāng)我寫書的時候，我都忘掉了現(xiàn)在，忘記了自己是個犯人。”
“墨水呢？”葉子朔問，“你怎么做墨水？”
“告訴你，”仙翁答道?！拔业牡乩卫镩L著一些苔蘚，把它的汁液擠出來就是一些帶有膠質(zhì)的黏液。而且，地牢里面原來就有的麥稈焚燒后的黑灰。黑灰加上苔蘚膠質(zhì)攪拌在一起，寫的字牢牢地粘在布上，我還發(fā)現(xiàn)，這種字跡很快就由黑變綠，然后慢慢地淡化。我用手握著布，慢慢地，字跡就又出現(xiàn)了?！?p> “我還能看看這些東西??？”葉子朔問。
“隨便你，什么時候都行。”仙翁答道。
“馬上就想看！”葉子朔懇求道。
“那就跟我來吧?！毕晌陶f著就重新鉆進了地道里，一會兒就不見了。葉子朔跟著他鉆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