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不歸眼中露出厭惡的表情。
這禁軍三營統(tǒng)領(lǐng)司田乃是五哥門人,這次出巡,不知父皇為何會委派他來護(hù)送自己。
五哥素來與自己有隙,父皇心里明白的很,怎么會如此安排?
他瞥了眼司田,想著自己帶來的親兵只剩下李游龍一人,后面還得仰仗這位司大人。
于是強(qiáng)壓怒火,淡然道,“這次就恕了你,若有下次,你也不用來見我,自己提著腦袋去見陛下吧!”
司田連連叩頭答謝,拎起頭盔戴上,扶著燕不歸進(jìn)了馬車,這才命士兵列起儀仗,從兩側(cè)護(hù)住,迤邐向前。
燕不歸在馬車中道,“斷大哥,前方山中的妖魔就拜托你了...”
司田這才看到木然呆立的斷姻緣,心頭一跳,連忙過去問安。
斷因緣點(diǎn)點(diǎn)頭,道,“司統(tǒng)領(lǐng)不必如此?!?p> 說罷,便在司田的注視下縱身而起,踏劍破空,于前方山頭上空舞劍。
道道肉眼可見的弧狀劍氣從空中傾瀉而下,白色霞光如雨般灑落山坳之間。
但見的猛烈的劍氣四濺,山中傳來陣陣樹倒石碎之聲。
山石樹木,摧枯拉朽。
未多久,山中傳來令人牙酸的奇異怪叫,在這郎朗晴日之下顯得異常清晰。
縱使身處幾百鐵騎的保護(hù)之中,燕不歸也驚的面如土色,那些煞氣逼人的騎士們也都持槍握刀,惶恐的望向怪叫傳來的方向。
許久,叫聲消失。
燕不歸伸出右手用袍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他掀起車簾,向前方望去。
煙塵彌漫的塵土上空,那道優(yōu)雅的白色身影飄然而下,直落在馬車前。
“殿下,妖孽已經(jīng)伏誅。”
清冷的聲音傳來,斷因緣望著簾后的燕不歸接著道,“山中藤蔓成精,吸食誤入山林的百姓血肉之后,又操控他們襲擊來往客商,便是之前你所見到的僵尸了。”
燕不歸望著遠(yuǎn)處面目全非的山頭,木然的點(diǎn)點(diǎn)頭,再看向斷姻緣時,眼中似已著了火。
羨慕...
緊接著,他再次從馬車?yán)锉牧顺鰜怼?p> 就像一個孩子。
又板著臉對身側(cè)的司田道,“帶上你的人馬去定安,我隨斷將軍隨后便來?!?p> 司田募的一驚,勸道,“九殿下,這一路上艱難險阻,又有強(qiáng)人劫匪,而且不知是否有妖物出現(xiàn),太危險了。還是讓末將領(lǐng)兵保護(hù)吧?”
“不必了?!?p> 燕不歸瞟了司田一眼,“有斷將軍護(hù)送,能有什么危險?”
“殿下!”
司田提高嗓門叫了一聲,“當(dāng)日出宮之時,圣上命我護(hù)持殿下左右。今日殿下要與斷將軍同行,不悅我等跟隨,這萬萬不可。
萬一、比如殿下受傷,在圣上面前,末將難辭其咎,還望殿下看顧末將苦心一二?!?p> “你不就是怕在父皇哪里說不過去嗎?這樣,我立刻給父皇上書,說明情況,這樣,就與你無干了?!?p> 司田還欲說話,燕不歸端出了皇子架勢,寒著臉道,“此事就這么定了,勿要多言?!?p> 說罷看向斷因緣,已換上了笑臉,“斷大哥,我三年前聽你講述外面的世界,當(dāng)時就想跟你出來見識見識。
這次安里動蕩,父皇命我前來巡查,不如你我同行,也帶兄弟我見見這世界?”
斷因緣望著這位自小在宮中長大,如籠中金絲雀般被皇宮大院的高墻與外界隔開的皇子,又瞧著他一臉討好,點(diǎn)頭應(yīng)下。
燕不歸握拳大喜,回頭冷冷看了司田一眼,“還不快走?”
司田自知勸解無望,喏喏退下,翻身上馬,沖燕不歸道個告罪,呼哨一聲,帶著鐵騎揚(yáng)鞭而去。
“礙眼的終于走了?!?p> 燕不歸撫掌,一指前方,高叫一聲,“咱們走?!?p> ...
行了約有二十幾里,四人已入彌陀山深處。
狼隱猿躍,鷹翔虎嘯。
山勢逐漸陡峭,峰如斜劍,挺刺蒼天,怪石橫臥,蒿草古樹遍布嶺間。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縱是夏日,山風(fēng)也頗為冷俏,好在幾人遠(yuǎn)路而來,身體素質(zhì)又遠(yuǎn)超常人,這才沒覺得寒冷。
路邊竟有三三兩兩的行人,穿著麻布短衫,踩著麻鞋,沿著崎嶇山路行進(jìn)。
只瞥了一眼,藍(lán)青玉騎在馬上,捋著胡須笑了。
李游龍聽見笑聲,目光從行人身上挪到藍(lán)青玉那張鶴發(fā)童顏的臉上,“老爺子,有什么好笑的?”
“李大人沒看出來嗎?”
他伸手一指路邊行人,李游龍再望過去仔細(xì)瞧時,已看出了端倪。
前方的三名行人衣著雖然簡樸,但寬肩狼腰,指節(jié)粗大,風(fēng)吹在袖子上,顯出強(qiáng)壯有力的小臂。
更重要的是,那行伍出身的人特有的走路姿勢。
雖然對方已盡力掩飾,但仔細(xì)看時,不協(xié)調(diào)的動作就變得明顯。
“這個司田...”
李游龍搖頭笑笑,對他帶兵遲來護(hù)駕的事情也少了幾分芥蒂。
畢竟皇子金枝玉葉,他司田區(qū)區(qū)一個禁軍統(tǒng)領(lǐng),還沒那個膽子陷害殿下。
兩人心照不宣的相視一笑,縱馬默默騎了過去。
夜色變得深沉,倦鳥歸林,松濤陣陣,天邊一輪弦月緩緩爬上蒼穹,淡淡的微光映在黑暗幽深的林間,更顯出險惡景象。
燕不歸打馬在前,身后左邊是藍(lán)青玉,右邊斷因緣,李游龍一手按刀,一手拉著韁繩,豎起耳朵警覺的觀察蜿蜒小路兩邊的林子。
白天驚現(xiàn)僵尸山妖,在太陽下面覺得還沒什么。
此時四野寂冷,陰森幽暗,風(fēng)吹林動,夜鳥偶然悲鳴,驚的他疑神疑鬼,身上已然起栗。
不過,令人微微安心的是...
前方偶爾會出現(xiàn)一兩名行人。
不必說,除了司田部下,還有那販夫走卒,趕考書生。
有斷因緣在,燕不歸對他莫名信任,自是心情愉悅,安全感十足。
這位欽天監(jiān)的靈臺將,十六歲時聲名鵲起,短短兩年,殺神之名就傳播四方。
他這個長在皇宮大院中的皇子,自那時起,對這個名字,就如雷貫耳。
真正的保鏢。
見慣了夜幕下宮燈渺渺的大殿高墻,如今踏著月色趕路,身處密林之中,卻別有一番情調(diào)。
幾人迤邐而行,行至一處荒地時,道旁停著一輛牛車。
一名七八歲的童子正跪在地上幫一名五十余歲的老者按壓腳踝。
天元境內(nèi),都是天元子民。
燕不歸下馬上前問道,“老丈何故在此?這荒郊野外的,有狼蟲出沒,還不快回家去?!?p> 那老人聞言抬頭一望,瞧見燕不歸錦袍瑰麗,面白唇紅,雖天色已暗,但依然看得出是一名富家小哥,倒先放下心來。
苦笑道,“原來是位小少爺,老漢我有禮了?!?p> 燕不歸還禮。
老人面色忽的苦楚,一指身后牛車道,“老漢我是前路七里外牛家村人士,這車上拉的,是一位外地書生。
今兒遇到他時,這位舉人相公病倒在路邊,無依無靠。
老漢便帶了他,想要回家救治,哪知半個時辰前在此地崴了腳,疼痛難忍,寸步難行?!?p> 他目光變得希翼,撫著面前孩童的頭,抬頭望著燕不歸道,“少爺,您行行好,念在娃兒還小,這位舉人相公又有病在身,能不能伸把手,送咱們回家。”
像是怕燕不歸不答應(yīng),又連忙說道,“這荒郊野外,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喝水吃飯都是問題。
我們家老爺是個大善人,若是您肯送我們回去,他一定會好好款待各位的。
少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漢我歲數(shù)大了,遇到野狼死不足惜,這是孩子還小,那位舉人相公也可憐,您就行行好,幫幫我們吧!”
他一拍孩子后腦勺,“快給少爺磕頭?!?p> 那孩子聞言便拜倒于地,一邊磕頭一邊說,“少爺人長的好,心底定是好的。幫幫我們吧!”
瞧著娃兒伶牙俐齒,燕不歸心里也喜他機(jī)靈,回頭望著斷因緣。
他知斷因緣獨(dú)來獨(dú)往慣了。
這次能跟自己一起去安里,已是天大的面子。
這會子又要送人,他還真有點(diǎn)怕這位大哥一語不發(fā),揚(yáng)長而去。
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斷因緣破天荒的點(diǎn)點(diǎn)頭,面上依然無任何表情。
但看在燕不歸眼中,已是人情迸發(fā)。
因沖老者笑道,“那今晚就叨擾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