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滄海巫山
“阿志哥哥,你是在宇寧王府長大的,王爺和公主對你恩重如山,如若皇上真對他們起了殺心……”
與管愈一起過著與世無爭的田園生活自然甚合孟小魚心意,可她也隱隱覺得失望,她并不希望他為了她做一個忘恩負(fù)義之人,而且自己也會覺得罪孽深重。
“小魚兒,你定是被都城之事嚇壞了?!惫苡质切奶塾质切慕?,“上官軒轅和上官凌云兄弟爭位,卻因那玉佩和發(fā)簪將你牽扯進去,我也深感不安??赏鯛敽凸鞔谟顚幎ㄊ前踩?。我和世子帶走五千軍士,王爺定然早已招兵買馬補全了軍力。宇寧遠離都城,也遠離了皇權(quán)爭奪,他們的自身安全并無威脅。何況宇寧毗鄰南川,如今的南川皇是蓉公主的親舅舅,對蓉公主極是關(guān)心愛護。皇上定不敢隨意動宇寧?!?p> 孟小魚聞言,覺得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上官烈鋒在位十五年有余,有沒有那個傳國玉璽都無關(guān)緊要了。說來說去,還是上官軒轅和上官凌云兄弟倆爭斗,才緊咬著玉佩和發(fā)簪不放。
管愈又深情款款地說道:“小魚兒,我想過了,我不娶若蘭,會有更多比我更好的人爭相娶她;我不做護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會有更多比我能干的人爭相去做;王爺和蓉公主也無需我在他們跟前盡孝。我只管放心離去,若王爺和公主不能理解我之決定,我便甘愿背上忘恩負(fù)義之名;若他們能理解,我便用其他方式回報他們。”
孟小魚徹底放了心。管愈所言句句在理,宇寧王夫婦沒有了管愈會照樣過著富貴逼人、權(quán)勢滔天的生活,管愈也不在乎丟了官職。那還有什么好顧慮的呢?
她頓時卸下心中的防線,開心地笑了。想不到自己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兩年,最后認(rèn)定的還是眼前的這個人。
她不由得喃喃念道:“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好詞!”管愈贊嘆出聲,又將她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吻?!拔覀冋l也不許再放開誰的手?!?p> 孟小魚含笑點頭:“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以后你是我的滄海水,我是你的巫山云。”
“好詩!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好!我是你的滄海水,你是我的巫山云?!?p> 孟小魚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問道:“卡木丹誠元所托之事,我們幫嗎?”
管愈頷首道:“他得知你是女子后并未讓你受到欺辱。看在這點上,我可將他的身世說與長公主與蓉公主知。然我并不會勸說兩位公主幫他,他們自己家族之事,他們自己去解決?!?p> 孟小魚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點點頭,打了個哈欠,輕輕推管愈:“我想睡了,你走吧?!?p> 管愈輕輕“嗯”了一聲,卻舍不得離開,遲疑了一下,手臂依舊攬著孟小魚,溫聲問道:“而今你可還會做些怪夢?”
“嗯,會。每日不是讀書便是游泳。在夢中,我的腿最近能在池中踢水了,我爸爸可開心了,開始讓我拄著拐杖練習(xí)走路。不過,他的癌癥越來越嚴(yán)重了,人也瘦了許多。再有錢,也逃不過病痛的折磨。”
“癌癥是何物?”
“呃——一種治不好的病?!?p> “你夢中竟有治不好的病?”
“自然有。人類的疑難雜癥和絕癥太多了,即便醫(yī)術(shù)再發(fā)達,也不可能讓人長生不老?!?p> 管愈忽然想起無凈法師提過的綺夢草,問道:“你幼時初次做這種夢時,可有中過什么毒?或吃過什么不尋常之物?”
“并未。就是我和爹的船被浪打翻了……”孟小魚說到此處,又想起了父親,眼眶便紅了。
管愈看著淚眼婆娑的孟小魚,也不忍心再問,轉(zhuǎn)而說道:“我幼時做過一個怪夢?!?p> “哦,什么樣的?”孟小魚好奇心頓起。
“夢中我尚幼,陪世子在宇寧王府的學(xué)堂上學(xué)。一日我見窗外有個小姑娘,趴在窗棱上看著我們讀書,那眼神中盈滿渴望之情。之后她父親過來要將她抱走,她哭鬧著不愿走,吵到我們讀書。王府侍衛(wèi)過去攆她,她不依,被侍衛(wèi)打了一棍,她父親才匆匆抱走了她?!?p> 孟小魚又想起夢中的自己。她在夢中患有腿疾,不能上學(xué),便常常讓爸爸推著自己去幼兒園或?qū)W校外面。她坐在輪椅上,隔著欄桿外看著里面同齡人,無限渴望跟他們一起上學(xué)、玩耍。
“那女孩大約是個窮人家孩子,很想讀書吧?”她訥訥問道。
管愈點點頭:“嗯。放堂后我到處去找那小姑娘,才聽下人說那是守魚塘的阿七的女兒,家生婢女,卻鬧著要上學(xué)堂,被侍衛(wèi)打了一棍后,腿斷了?!?p> “啊?!那侍衛(wèi)可真兇殘!”孟小魚恨聲說道,然后又拍拍胸口,“好彩只是個夢?!?p> “我跑到阿七的住處,在門外便聽到了阿七的哭聲。他邊哭邊說此生自己無用只能做仆從,來世定要投生個好人家,讓女兒繼續(xù)做他的女兒,他一定傾盡全力保她終身富貴,她想讀書寫字便給她單獨請個教書先生。我聽后很傷感,入到屋內(nèi)將自己身上的銀子都給了阿七。那女孩很乖,躺在榻上朝著我甜甜笑了笑,還說了聲多謝。”
“那女孩多大?”
“比我小不了幾歲。我長大后,王爺問我想做什么,我毫不猶豫地說我想當(dāng)王府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我想要教導(dǎo)王府護衛(wèi)學(xué)會仁慈??赏鯛斀o我的官卻比我所求高很多,他讓我做的不是王府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而是宇寧護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惫苡拖骂^,溫柔的看著孟小魚,“小魚兒,知道嗎?雖我此后再也未夢見過那個女孩,可我仍記得她有一雙如你一樣清澈的眼睛,眉梢也有一顆如你一樣的朱砂痣。”
孟小魚伸出左手,摸了摸眉梢芝麻大小的朱砂痣,忽然愣住,久久回不過神來。
“小魚兒,”管愈又說道,“當(dāng)年我被你父親從海中救上來后,我躺在你哥的榻上,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你。我當(dāng)時就有那么一會兒恍惚,我以為我又做夢了,那個夢中女孩又來了?!?p> “你在我家時,并未說過你的夢。”
“我當(dāng)時被人追殺,又受了傷,不敢隨意跟陌生人提及我的身世,更何況是一個夢。”
“可你后來跟我很熟了,你在我家住了四個月,你也從未跟我說過你夢見過我?!泵闲◆~撅起嘴,有些不悅。她記性好,她不記得的事便是管愈沒說過的。
管愈寵溺一笑,低頭在她額頭落下一吻:“那個小女孩只是眼睛和朱砂痣跟你像,她的模樣我卻是絲毫都未看清楚,但定然不會是你,你可不是奴籍?!?p> 他說完,忽然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樣?xùn)|西圍在孟小魚的腰上。
孟小魚低頭一看,正是那把被卡木丹誠元打落的腰帶軟劍。
管愈一邊幫她扣好軟劍一邊說:“這軟劍是我請煉劍大師金龜子鑄造的,用青銅、玄鐵、烏金和隕石鑄造而成。普天之下只此一把,可別再弄丟了?!?p> 孟小魚點點頭,朝著管愈微微一笑。
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想他倆一定會從北翌平安回到尚赫,然后他退婚、辭官,陪著她待在農(nóng)莊。她寫書,他賣書,他陪她畫畫,她陪他練劍。冬天,他們一起看農(nóng)莊里盛開的油菜花;夏天,他們一起賞池塘里清麗的荷花。
那樣的日子,一定會很平靜很安逸。
“睡吧?!惫苡K于站起身來,眸中盡是深深的眷戀,“我走了?!?p> “嗯?!泵闲◆~再次朝他笑了笑。
管愈微微一怔,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依依不舍地轉(zhuǎn)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