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王平一行來到廣寧府郊外,并不急著進城,看到路邊有個小吃攤,便讓眾人歇腳,吃些熱食。
小吃攤上只有一個六十上下的老頭,精瘦短小身材,手腳麻利的招呼眾人落座,忙著倒了茶水,來的人多,那三張破桌子十二根條凳哪里坐得下,茶碗也不夠,急得老漢慌了手腳。王平幾個桌了一桌,其他人擠著,地上蹲著坐著,茶水碗遞著喝。
老頭訕訕的賠不是道,“各位客人,實在對不住,攤子太簡陋了些,各位客人將就些才是。”
王平對著老頭說道,“老人家,不妨事的,我們走路的都是將就慣了,有口熱的吃就好,有什么好吃的給俺們多多上來,一總算給你銀子。”
老頭見他和善,樂得笑瞇了眼,對著王平點頭哈腰說道,“客人,我這里只有些云吞面食和一些下酒的小菜,你們恁多的人,怕是不夠?!?p> 王平說道,“胡亂做些來吃便是,我們自家?guī)е杉Z?!?p> 老頭便去把豬頭肉,鹵肥腸全都切了過來,端上兩盤花生米,兩盤豆腐干來,抱來幾壇子酒和一摞碗筷,擺在三張桌子上,抱歉的說,“桌位不夠,碗筷也少了些,委屈客人們將就將就?!比缓笕ブ笤仆堂妗?p> 王平和肖戰(zhàn),烈風(fēng),周瑾坐了一桌,其他人著兩張桌子或站或坐吃了起來,碗筷不夠就直接用手抓搶著吃,熱的面食便用碗筷輪著。
王平吃了一碗餛飩面,喝了兩口米酒,便放下碗筷,對著忙得滿頭大汗的老頭問道,“老人家你如何稱呼?”
老頭邊煮著面邊回他,“小老兒叫陳七,家里排行老七?!?p> 王平問道,“陳掌柜,如何只有你一個人在這里擺攤?”
陳七說道,“小老兒我孤寡一人,如今做不了地里的活路,便把幾畝薄田租了出去,每年收點租子過活,在這里擺個攤兒打發(fā)日子罷了。當(dāng)不起掌柜,叫我老陳就好。”
王平起身,走到陳七邊上,從懷里掏出一錠十兩的銀子遞給他。陳七看著銀子,為難的說,“客人,找不開呢。還是給點散碎銀子吧?!?p> 王平說道,“這都是我們的飯錢,我們?nèi)硕啵缘靡捕??!?p> 陳七笑著接過銀子,說道,“客人出手闊綽,我這些粗食家當(dāng)合攏不過二兩銀子。有這十兩銀子,夠著小老兒一人快活一陣了?!?p> 王平說道,“老陳,俺們初來乍到,在城里沒個落腳的地兒,人口也多,去城里花費大,還拉著那么些棺材貨,進城落腳很不方便,你這周邊可有大些的院子停放安頓?”
陳七一聽,兩眼放光,忙點點頭,說,“客人見著我就算安頓下來了,不遠處便有我一個院子,雖然簡陋,卻夠著你那些棺材擺放,房屋也夠著你們擠擠睡。若不嫌棄就去我那里如何?”
王平大喜過望,說道,“我們要在廣寧府辦事,要多呆些時日,如此便解了俺們的燃眉之急?!贝娙顺酝辏跗阶尰镉嫀椭惼呤樟藬?,一路去了他的家里。只見一個寬闊的院子,一排八間泥坯房還帶著馬廄。王平很是滿意,對陳七說道,“如此我們便租下這里,你也不必出去擺攤,幫著我們做飯如何?我定不會讓你吃虧。”
陳七嘿嘿笑道,“我見客人大方,也有心賺你的銀子,如何能夠吃虧,客人是我的貴人呢,不知客人尊姓大名?”
王平說道,“我叫王平,大家都叫我平先生。是從永昌府來做生意的,多有叨擾?!?p> 陳七說道,“不叨擾不叨擾,如此便定了?!?p> 王平掏出五十兩銀子,說,“這是定金,以后我們的吃食兒就全靠老陳,不夠就找我。”
陳七笑得合不攏嘴,“只要不是吃那稀奇的山珍海味,平常的雞鴨魚肉頓頓有,這些銀子夠著大伙兒吃上一個月的。平先生放心,小老兒做飯雖然上不得臺面,管飽管好,只是你們永昌府人口味重,我這里沒有辣椒給你們吃?!?p> 王平笑道,“他們自帶了,你就按你的做就是?!?p> 陳七收了銀子,忙著安排眾人。王平便叫大家收拾安頓,吩咐人把干貨從棺材里取出來整齊擺在屋檐下,棺材敞著蓋板散味兒。然后安排王家四個后生和四個經(jīng)紀明日先去城里打聽火腿,木耳,山筍干貨的行情,找商鋪議價,價格合適就發(fā)給商鋪,價格不合適就去定下臨時攤位自己賣。
陳七拿著銀子,借了王平一輛騾子車趕著去廣寧府賣米買肉,來回兩個時辰,拉著滿滿一車的吃食兒回來,還雇了一個臨時伙計幫忙。
晚上,王平拉著陳七一起喝酒,便詢問廣寧府棺材鋪的情況。陳七笑道,“說起這棺材鋪,就數(shù)陳記棺材鋪在這邊一鋪獨大,那陳記在廣寧府做棺材鋪生意已經(jīng)幾輩人啦,傳到如今掌柜陳升手上就熱鬧起來?!?p> 王平問他為何說熱鬧起來?陳七打開話匣子,侃侃而談。
原來那陳升開始上手做掌柜的時候也守著祖訓(xùn),他的父親老掌柜也還健在,就手把手的傳他做棺材的手藝和門道,在商街背陰處開著門面,低調(diào)著賣棺材,棺材鋪生意做得不瘟不火,一家人夠著生活開支。陳升自小聰慧機靈,讀了私塾,考過了秀才,進了幾場院試,都不能拔貢,只好棄了學(xué)業(yè),一心要做生意,心中有些想法,便告訴父親喪事也是人生大事,叫做“白喜”,入土為安是身后值得欣慰的事情,既然是好事情,那么給死人做的棺材就該是好東西,既然是好東西就沒有必要躲在陰面去做,就該正大光明的擺在最熱鬧的地方做。而且,只應(yīng)該做貴重的棺材,不要去做那些給窮人的薄板棺材,那些窮人哪里有多的銀子買好棺材?好棺材只能賣給有錢的人,所以,棺材是財富和身份的最終標志,我們就該只做好的棺材賣給有錢人,那些薄板貨根本賺不來錢,還要費大量的人工,就該舍棄不做。
老掌柜聽了他說的話,氣得吹胡子瞪眼,拿著大棍子打他,說他是得了失心瘋,街坊們聽了他如此薄涼的話,也都罵他,叫他陳二愣子。又過了幾年,老掌柜死了,便沒有人管著他,陳二愣子便在鬧市街盤下一個門面,把整個身家都搭了進去,從此便一心只做有錢人的生意,打造好的板材擺在店里,等著那些有錢人上門訂貨。他那棺材鋪里的棺材最便宜也要三十兩銀子,一般的人家哪里買得起?陳二愣子便冷眉冷眼的念道,“城外土饅頭,餡草在城里,一人吃一個,莫嫌沒滋味?!北阋獢f人。
沒有想到陳二愣子的生意是越做越好,那些窮苦人家進不得他的門,而那些大戶人家卻成了他的常客,追著高價買他的棺材,都以在陳記買著貴的棺材炫耀,更有的人家找他預(yù)定棺材,他家伙計接著訂單就在門口吆喝“某某家訂喜材一副!”吼得震天價響,生怕一府的人沒聽到他們的吆喝,讓伙計拿著訂單滿街跑滿街吆喝。惹得滿街人笑話,漸漸就習(xí)以為常,那些買了棺材的就要求著他吆喝才算有面子。陳記棺材鋪名氣越來越大,因為只做有錢人生意,有錢的財主去他那里就是身份的象征。那些好面子也沒什么錢財?shù)娜思壹懿蛔〗址坏难凵?,也拿著高價去他那里買棺材,搞得陳記是“一棺難求”。
王平聽了,拍手叫好,“妙啊,想不到這千里之外的廣寧府有人和我一般的想法,真是不虛此行!老陳,你也見了我的棺材,你看看我的棺材與他陳記的棺材比如何?”
陳七嘆道,“平先生,說實話,您的棺材確實是上品,做工材質(zhì)都沒得說,只是你要在廣寧府賣棺材怕是不成?!?p> 王平問他,“如何不成?”
陳七道,“那陳二愣子生意越做越大,便使著大把的銀子勾連著官府,霸著市呢,他還養(yǎng)著一幫打手,個個有功夫,個個心狠手辣,其他的棺材鋪只能做些薄板廉價貨,連貴重的板材都進不來貨。你這樣的好貨只要出現(xiàn)在其他鋪子里,怕不被砸個稀爛才怪。其他鋪子眼熱陳記,卻把他沒奈何?!?p> 王平點點頭,說道,“此人甚合我的胃口,我便與他合伙做豈不更好?”
陳七冷笑道,“那陳二愣子可不是善人,您要把棺材賣他,他便要壓著低價吃你的,怕不是割肉喂狼,狼卻是那中山狼,還要吃你的心肝腸肺,最后把你囫圇吞了去。”
王平聽了,呵呵一笑,不以為然。喝酒到夜半,各自睡下。
第二天,王平讓四個后生跟著四個經(jīng)紀去城里聯(lián)系干貨買賣,讓烈風(fēng)守著棺材,烈風(fēng)便躺在棺材里睡覺,那些隨行雇傭的馬夫三五成群的去城里逛,留著幾個人看騾車。王平帶著周瑾和肖戰(zhàn)騎馬來到廣寧府,打聽著陳記棺材鋪的地址找了去。
廣寧府貿(mào)易主街上人頭攢動,南來北往的生意熱鬧非凡,江南的絲綢,北海的珍珠,淮南府的茶葉,湖廣的干魚,景德鎮(zhèn)的瓷器擺的滿街,西南的山貨堆得山尖尖兒高,樣樣齊全,應(yīng)有盡有,看得人眼花繚亂,饞的人只恨自己銀子帶的少。王平見這里商業(yè)如此繁華,暗嘆道,自己雖在永昌府做得一街的生意,和這里的生意比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只盼某天永昌府也和這廣寧府一般的熱鬧才好。
來到主街東邊,只見一個光鮮的門面上寫著“陳記喜材”四個大字。兩邊立柱上掛著木板刻聯(lián),上聯(lián)是,“紅喜是喜人生喜聞樂見”,下聯(lián)是,“白喜亦喜先人喜得福氣”,可見那陳升把這晦氣的生意做得很是喜慶,不同凡響,心下很是佩服。
王平下馬,讓肖戰(zhàn)和周瑾在外邊等他,兩人牽著馬去旁邊拴馬石栓了馬,就在邊上一個茶攤坐下喝茶。
王平幾步走進鋪面,看到門口照壁上用油墨寫著,“喪禮者以生者飾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事死如生事之如存”。那字寫得剛勁有力,沉穩(wěn)大氣。王平看著那字,暗暗叫好,卻不知出處。自己讀的書少,想那陳升是秀才身份,讀的書多,懂的道理多些,所以便能寫出如此的字,做出如此的生意來??磥碜约鹤屪謇锏淖拥芏嘧x書是完全正確的。正自沉思著,旁邊一個伙計轉(zhuǎn)了過來,點頭哈腰的對著王平問安,“老爺吉祥,是來置辦喜材?”
王平笑道,“棺材便是棺材,何必文縐縐的說什么喜材?”
伙計見他沒見識,就有些做臉,說道,“我家做的是體面人的生意,體面人自然要用體面的字。聽老爺口音是外鄉(xiāng)人,莫不是有親人歿在此地,想選口好的體面的送回去?”
王平故意生氣道,“你這伙計好沒道理,難不成我來買棺材便一定是死了親人?莫非你見我是外鄉(xiāng)人就不得體面了?”
伙計道,“老爺勿怪,來棺材鋪自然是家里有了喪事,我便有此一問。我這里的棺材最便宜的也要一百兩銀子,老爺若有中意的可以挑了去,若沒有中意的可以下定,半個月就可以交貨?!闭f著指了指側(cè)邊廳上擺得滿滿的棺材。王平看過去,無非是些杉木板,做工雖然精致,也沒自己的好。
王平皺著眉問道,“我聽說你這里有三十兩的棺材,怎么最便宜的也要一百兩了?”
伙計得意的揮著手道,“老爺有所不知,我陳記的喜材如今是一棺難求,大都是要預(yù)定的,所以行市就漲了。三十兩的棺材如今是沒得做了,就這些擺放的也早早被人預(yù)定了的。老爺若想便宜,便去別家看看吧?!?p> 王平冷笑一聲,問道,“也就是些杉木板,百年杉的都不是,就要一百兩,豈不是亂了行市?”
伙計有些不耐煩的說,“這邊的行市就是這般,沒得討價還價的?!?p> 王平擺擺腦袋,說,“我也不是要買便宜的,只是這些貨色實在看不上眼,算了吧。”裝著要轉(zhuǎn)身離開。
伙計看了看他,見他穿著樸素,也沒個冠戴,心里以為是閑漢看個熱鬧,只是那架勢像個老爺,見他說話口氣大,忙拉住說道,“這些都是好的,更好的自然有,在后邊廳里呢。老爺確實要買,便隨我來?!?p> 王平道,“帶路便是,怕我沒銀子?”
伙計滿臉堆笑,帶著王平來到后廳,指著那些棺材問道,“老爺可認得這些板?這些都是要上千的銀子呢?!?p> 王平在鐵皮那里學(xué)到些皮毛,認得木板,一眼看了,哼了一聲,“無非是千秋萬榔百年杉,連個像樣的楠木也沒,還好意思說什么體面。”說完,轉(zhuǎn)身要走。
伙計連忙攔住,嚷道,“老爺好大的口氣,既然要買便買個吧,這廣寧府最好的喜材都在我們這里,老爺去別家再見不著好的了。”
王平故意生氣道,“廣寧府買不到,我便去其它州府買,何必只在這里?!?p> 伙計哼了一聲,“去其它州府也要時日,只怕你等得,那硬了的尸身可等不得?!?p> 王平怒道,“你這伙計好不知趣,我買棺材難道一定要有死人?我便不買,莫非你要強賣不成?”話音剛落,兩個漢子怒目睜著,捏得手指咔咔作響圍了過來。
伙計冷笑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那就自己買個備下豈不更好?”
王平轉(zhuǎn)怒為笑,說道,“你這伙計確實伶牙俐齒,只是逼著人強賣卻是不近人情,天下哪有如此道理?”
伙計怒道,“一進門我便看出你不是來買賣的,無非是要消遣我罷了。來啊,打了出去?!眱蓚€漢子發(fā)聲吼,便要動手。王平心想自己是來談生意的,如果動手生意還如何做?正左右為難該不該出手,只聽一聲傳來,“慢著。”從旁邊房間里轉(zhuǎn)出一個人來?;镉嫼湍莾蓚€漢子見了,忙收了手站在一旁,伙計上前說道,“掌柜的,這家伙是來找事兒的?!?p> 來人便是陳升陳二愣子。王平轉(zhuǎn)眼看去,只見一個年輕人瘦高身材,穿著白袍,頭戴秀才帽,腳踏繡紋靴,手里捏著一本書,腰間系著綠絲帶,掛著玉環(huán)配飾,眼睛鼓囊著盯著自己。
王平轉(zhuǎn)身對著那秀才拱手致意,“閣下便是陳秀才?”
那陳二愣子雖然做了掌柜,卻還一身的文氣,最喜人叫他秀才,而不是掌柜,聽王平開口叫自己秀才,不由臉上有些和悅,點頭拱手回禮,“在下便是陳升,不知客人尊姓大名?來此何事?”
王平拱手說道,“在下永昌府王平,也是做著棺材生意,來貴寶地得知陳記大名,特此前來拜會?!?p> 陳升笑道,“原來是同行啊,我知你永昌府木材好,棺材做得也好,只是此來不知有何見教?”
王平道,“不敢,我見陳記把棺材鋪開在鬧市街上,生意做得紅紅火火,不同凡響,心下佩服得緊。實不相瞞,王某的棺材鋪也開在永昌府鬧市上,想著陳兄的生意與在下不謀而合,便有心結(jié)交,不知陳兄是否賞臉一敘?”
陳升問,“貴寶號是?”
王平道,“棺運天下。”
陳升一聽,心中一驚,道,“好名字,雖然陳某未曾聽說過貴寶號,只從這名字就能看出王兄是胸懷天下的人。陳某最喜和有大志向的人交往?!?p> 王平道,“我商會剛成立不久,這次也是初到貴地接洽生意,還望陳兄不棄,我隨行帶來二十多口棺材在城外擺著,可隨我去看看如何?”
陳升問他,“王兄可有功名?”
王平搖搖頭,說,“不曾考取功名。江湖中人都叫我‘平先生’。”
陳升不悅道,“既然沒有功名,你我不便稱兄道弟,此后我便叫你平先生,你叫我陳掌柜便是?!?p> 王平尷尬的笑道,“如此甚好。”
陳升說道,“我也久慕永昌府的喜材做得好,只是不曾見著,如此,便去看看吧。”然后讓伙計去備車,自己跟著王平走出鋪面。
周瑾和肖戰(zhàn)見王平出來,牽著馬迎了過去。
陳升見兩人偉岸魁梧,一身勁裝打扮,不由暗驚。王平介紹二人,“這二人是我生死弟兄,周瑾和肖戰(zhàn),陳掌柜不要見怪?!标惿笆种露Y,兩人昂然點頭,也不回禮。
陳升的馬車趕了過來,跟著那兩個漢子隨行保護。一行人往北門外而行。來到北門外農(nóng)家院子,陳升見了那些棺材,眼睛鼓得更大,贊不絕口,看了一陣,沉默了一陣,開口對王平說道,“永昌府的喜材果然名不虛傳,只是這價格怕也很高,陳某不才,只做的是小本生意,這樣的好東西,就該拉去京城販賣,我這窮鄉(xiāng)僻壤無人消受得起,平先生還是拉回去吧。陳某告辭?!?p> 王平也不挽留,笑著與他拱手辭了。陳升一步三回頭的看著棺材,上了車,讓人趕著車往回走。
肖戰(zhàn)看他走遠,說道,“我看這酸貨陰陽怪氣的,怕沒安好心?!?p> 王平嘿嘿笑道,“此人聰明有見識,卻陰險狡詐。只是遇著我便是小鬼見了閻王。我見他對我的棺材垂涎不止,只是不想出價,欺負我們是外鄉(xiāng)人,便已起了歹心。不出意外的話,今晚必定來搶。讓老陳多做些飯食,讓大家飽飽吃了,不可喝酒,早早歇下,養(yǎng)精蓄銳?!?p> 肖戰(zhàn)和周瑾聽了,去招呼手下做準備。
午后,去聯(lián)系買賣的經(jīng)紀回來,說了行情,比了幾家的價格,王平見價格合適,決定把火腿干貨發(fā)給那些商家,要和那些商家建立長期供貨合作,便想著留下一個經(jīng)紀和王家后生在這里建客棧,常駐聯(lián)絡(luò)。
晚上吃了飯,王平囑咐老陳和趕車的伙計,四個經(jīng)紀回房休息,鎖好門,無論外邊有任何動靜,都不可出來。然后讓鏢師準備了火把,安排好其他人去院子外埋伏好,專等陳升的人來。
夜上三更,寒氣浸人,眾人在角落里藏著,渾身凍得發(fā)抖,恨著那些要來的劫匪還不快來,正好活動筋骨。就聽到院子外“咕咕”鳥叫,顯然是強人試探暗號。院子里靜得出奇,月光下,三個黑衣人悄悄翻進院子,躡手躡腳的四處看了看,又“咕咕”叫了兩聲,只見又有十來個黑衣人翻了進來,手持鋼刀往房子圍去。王平從門縫里看到,心下駭然,本以為他們拉了棺材走,卻不想這幫人不單是要劫他棺木,更是要殺人越貨,不由怒火中燒,推開門來,身后四個王家后生點上火把。
王平跨出門檻,后邊四人緊跟其后,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挎著刀劍迅速站在王平兩邊。王平大聲喝道,“哪里來的歹人,竟敢私闖民宅,王某等候多時!”
那些歹人見有埋伏,心頭一驚,只是欺著對方人少,回過神來,也不搭話,一聲喊,向王平?jīng)_殺過去。王笑,王越四人都學(xué)過些功夫,全然不懼,護著王平,舉刀迎著歹人接戰(zhàn)。王平見后生們以寡敵眾,越斗越勇,全無怯意,很是欣慰,只擔(dān)心他們的安危,大聲喊道,“兄弟們還不現(xiàn)身殺敵!”邊上一聲吶喊,左邊周瑾帶著三個手下沖了過來,右邊肖戰(zhàn)一桿長槍殺來。王平縱身一躍,飛身撲向歹人,身形晃了幾晃,如鬼魅般閃到數(shù)個歹人跟前。那幾個歹人來不及哼一聲,委頓地上魂魄散盡。周瑾哈哈大笑,左右開弓,一把開山斧如切瓜砍柴般,頓時劈翻三個,邊殺邊罵道,“爺爺?shù)?,從來都老子打家劫舍,你等鼠輩打家劫舍也就罷了,居然還有來搶棺材的,聞所未聞,江湖奇談,真?zhèn)€是搶著送死,呀呀呀,納命來??!”
那邊肖戰(zhàn)長槍一晃,挑翻一人,喊道,“憨貨,咱比比誰殺得多,輸了請酒?!?p> 周瑾哈哈大笑,喊道,“怕你個二五八萬的,砍人自然是我這斧頭占著先,一下劈一片,你那破槍也就一個個挑去?!?p> 肖戰(zhàn)哼了一聲,“看我串燒給你下酒!”話音一落,肖戰(zhàn)長槍脫手而出,對著幾個成行沖過來的歹人飛去,只聽哀嚎聲聲,長槍穿過三個歹人胸膛,肖戰(zhàn)飛奔過去,迅速拔出槍頭,掉轉(zhuǎn)槍桿,舞著插在地上,得意的看著周瑾??蓱z幾個漢子做賊不成,白白丟了性命,死的凄慘。
周瑾見他一槍穿了三個,很不服氣,大吼一聲,舉著大斧追著歹人一通亂砍,殺得是哭爹叫娘,哀嚎起伏,殘肢斷頭,慘絕人寰。片刻之間,近二十個歹人橫七豎八躺地上十幾個,剩著幾個是跟王家后生對戰(zhàn)的。王平見自家人占了優(yōu)勢,也不著急,背負著手,看著王笑他們力戰(zhàn)歹人,呵呵笑道,“兩位兄弟莫要上前了,留幾個讓這幫娃娃練練手。”
周瑾和肖戰(zhàn)便站了一邊看,看著他們久戰(zhàn)不下,周瑾搖頭喊道,“平先生啊,你這些娃娃好是好,只是學(xué)著些不入流的功夫,殊不知陣上殺敵最要緊的是如何攻殺,并非防守。”
那些余下的四個歹人已然心寒,只是要盡快脫身,邊打別往院門處退。王平喊道,“烈大俠,留下一個回去報信才是?!?p> 四個歹人迅速往外跑,只見院門處一個身影不知何時站在那里截斷了退路。四人見無路可去,發(fā)聲喊,揮舞著鋼刀對著烈風(fēng)沖了過去,沒到跟前,只見烈風(fēng)衣袖揮了揮,寒光一閃,幾根銀針穿進三人頭顱,三人頓時僵在那里,動彈不得,然后眼眶鼻孔嘴巴淌出血來,倒地死去,面目可怖,余下一人嚇死過去。
烈風(fēng)身影已經(jīng)不見。周瑾跨上幾步,見四個倒地死去,嚷道,“老蜂子,大哥讓你留下一個,你咋全都殺了?”
棺材里傳來話音,“我只殺了三個,另一個是嚇死的?!?p> 王平喊道,“三弟,盡快救活過來,我要他傳話?!?p> 周瑾叫來手下救人,自己搶過火把,便去清點死人,細細查看傷口,那些殘缺的尸身自然是死在自己的大斧下,被穿胸穿喉的是肖戰(zhàn)的,脖子上細刀口是平先生的,于是邊看邊數(shù),“我一個,老肖一個,平先生一個……”數(shù)完后哈哈大笑,“老肖你輸了,我多殺了一個,這酒你請定啦!”
那邊救活歹人,跪在王平跟前,嚇得渾身發(fā)抖,搗蒜磕頭求饒。王平和顏悅色的對他說道,“回去告訴陳二愣子,王某明日去他陳記棺材鋪拜訪,不見不散?!?p> 那歹人顫著聲說道,“我不認識陳升,求大爺饒命啊。”
王平冷笑道,“死到臨頭還如此護主,忠心可嘉,我便饒你不死,你自去吧,告訴陳二愣子,別想逃,逃不掉的。”
那歹人恨不得有七八條腿伸出來,四肢酸軟,連滾帶爬的出了院子,消失在夜幕中。
王平叫眾人去把尸首抬去林子里挖坑埋了,務(wù)必把院子打掃干凈。眾人忙了半夜,埋完了尸體,打掃院子,清除血跡,已是天亮了。
陳七被灌醉了酒,睡得死沉,哪里得知昨夜的廝殺,一覺醒來,一切如常,便生火做飯,只是水缸里的水剩得見底兒,那水已經(jīng)被沖洗血污用完。想著昨天打滿水的,如何一點不剩,怕是他們洗澡用了,也不介意,找來水桶叫伙計去河邊打水。
王平吃了早飯,安排些人手去出貨,自己帶著肖戰(zhàn)周瑾跨馬進了廣寧府,來到陳記棺材鋪,下了馬,大搖大擺的走進鋪面。周瑾提著開山斧,肖戰(zhàn)捏著寒鐵槍跟隨。
陳記的伙計見了他們,如見鬼魅一般,嚇得兩腿發(fā)軟,垂著頭引著三人進了后廳。來到后廳,王平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周瑾和肖戰(zhàn)四周查看了下,確定沒有埋伏,便站在王平身后。
陳升慌張跑了過來,跪在王平面前,哭喪著臉磕頭求饒,“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平先生,還請平先生饒命。”
王平冷笑一聲,說道,“貴客上門,陳掌柜莫非一碗茶也舍不得請嗎?”
陳升跪著喊道,“趕緊給平先生上茶,上好茶?!?p> 不多時,伙計端著托盤,托盤里一碗茶水,顫著慌著遞到王平面前。王平端起茶碗,吹了吹,喝了一口,遞回給伙計,伙計托著茶跪在邊上。
王平開口說道,“陳掌柜,我王平是不是一個很懂禮數(shù)的人?”
陳升連連稱是,說,“是小人不懂禮數(shù),小的該死?!?p> 昨晚一個殺手逃了回來,說了情形,陳升便嚇得面如死灰,如遭五雷轟頂。向來陳升搭上官府,便欺行霸市,養(yǎng)著些歹人為非作歹,不想今日被外鄉(xiāng)人頃刻間全部殲滅,想那王平不是一般的商販,更不敢去報官,本想要逃避出去,卻被殺手告知他們武功實在高強,根本逃無可逃,便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的挨到天亮,等王平過來興師問罪,想著服軟賠罪或許能逃過一劫。
王平說道,“你自該死,搭上自家人如此多性命,那些冤魂自然要纏著你。”
陳升苦著求饒。
王平說道,“我這兩位兄弟都忘了給你好好介紹,一個是黔州府嘯聚山林的一方豪杰開山斧周瑾,手下上千的兄弟,西南綠林中好漢無不聽從號令,一個是江湖中聞風(fēng)喪膽的‘一槍鎖喉’肖戰(zhàn),昨晚你的那些手下都死在他倆手上,也算死得不冤?!?p> 陳升嚇得屁股尿流,哀哀說道,“那些人都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兩位大俠出手,是為民除害。”
王平哈哈大笑,問道,“陳掌柜,我若殺了你,是不是也算為民除害???”
陳升嚎哭道,“平先生饒命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只要平先生饒了小的性命,此后小的便是您豢養(yǎng)的狗,忠心不二,為平先生甘效犬馬之勞?!?p> 王平喝道,“你的手下難道就是孤魂野鬼,他們難道不是上有老下有???我等難道不是?小小年紀便如此心狠手辣,見著好東西就直直的要搶,搶也就罷了,還要殺人性命。我這些兄弟雖然殺人越貨,也沒你如此這般喪盡天良!”
陳升說道,“平先生教訓(xùn)的是,教訓(xùn)的是,小的知道錯了?!?p> 王平順了順氣,緩聲說道,“小子,沒本事就別去做強人的買賣,老老實實做好你的棺材鋪吧。江湖那套不是你這樣的人玩的。”
陳升拱手說道,“平先生教訓(xùn)得是,從此后小的安守本分,老老實實做人?!?p> 王平嘿嘿一笑,說,“你也算個聰明人,我也就不繞彎子了。你我不打不相識,你說你準備如何做?”
陳升已然是案板上的魚肉,任著王平宰割,哪里有打算,抬眼看著王平說道,“只要平先生饒得小的性命,小的做什么都可以?!?p> 王平點點頭,“你起來說話?!标惿p腿亂顫,站不起來,周瑾上前,拎著他扔進一把椅子上。
王平說道,“答應(yīng)我兩件事,我便饒了你。”
陳升說道,“不說兩件,兩百件也答應(yīng)。”
王平道,“其一,重金撫恤那些殺手家人?!?p> 陳升連連應(yīng)承,“這本是我分內(nèi)的事,自然要做?!?p> 王平從懷里掏出一份契約文書,說,“簽了這文書,此后便是我‘棺運天下’的人,門口招牌換成‘棺運天下陳記棺材鋪’的字號。你還做你的掌柜。王某無非是要打通商路,貨運天下,你做得好便是我廣寧府一路的大當(dāng)家,大把的賺銀子,大家都占股份。若做的不好,我便找人替了你,然后送你一副好喜材?!?p> 陳升聽了,心中暗暗叫苦,從來是強龍不壓地頭蛇,而今自己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千不該萬不該不打聽好他們的底細,惹火燒身,自家辛苦攢起來的產(chǎn)業(yè)便白白的拱手讓了人。
王平見他面有難色,笑道,“陳掌柜是聰明人,應(yīng)該清楚與我合作百利而無一害。我掌控著永昌府上好的板材,我給你供貨,你在這里經(jīng)營,更是一家獨大,我要做天下的生意,便要天下有本事的人一起做,陳掌柜是難得的人才,所以我不殺你,還要跟你長久合作下去。何必計較自家那點一畝三分地的小生意?我并非要占你產(chǎn)業(yè),而是要入股你陳記,我那些拉來的棺材就是我的股金?!?p> 陳升一聽,心中安穩(wěn)下來,終于松了口氣,拱手說道,“平先生恩威并舉,實在是折服小人了,小人心悅臣服,自此便是平先生手下,一切全憑平先生做主?!?p> 王平滿意的點點頭,起身拉著陳升笑道,“此后我們便是一家人,相信你我一心一意,便會收拾一方,賺得更多的銀子來。”
陳升緩緩神,在王平的契約書上簽字摁了手印。王平滿心歡喜,把契約書收了,寬慰陳升。
陳升因禍得福,無不欣慰,去廣寧府最大的酒樓訂了席,與王平把酒言歡。王平在廣寧府呆了數(shù)日,派人把那些棺材拉進了陳記,拿著那些山貨賺取的本金和利錢盤了一個商棧,商號掛著“永昌平先生商號”的牌匾,留下王笑和楊萬里打理商棧,楊萬里做掌柜,聯(lián)絡(luò)生意接待客人,王笑做賬房,負責(zé)進出銀兩和貨物入庫出庫。讓他們接洽陳記的貨物往來和銀兩結(jié)算,自行聘用人手,務(wù)要獨擋一面。兩人欣然應(yīng)下,開始專心經(jīng)營商棧。
王平讓周瑾負責(zé)永昌府到廣寧府一線的貨運,算是給他山寨的兄弟們找了一個長期的飯票。一切安排妥當(dāng),看著陳記棺材鋪換成了“棺運天下陳記棺材鋪”,滿意的帶著商隊離開,一路回了永昌府。
周瑾來到永昌府,上南山拜會關(guān)旭,兄弟見了,開心不已,盤桓了數(shù)日,便帶著崔大牙置辦好的山貨棺材押往廣寧府。王平見山貨好賣,便要崔大牙更多的進了貨,這一行便是兩百多騾車浩浩蕩蕩穿山越嶺而去,自此周瑾來往兩地,做起了護鏢的生意,解散了山上的嘍啰,愿意跟隨的就入了商會,不愿意的拿著銀子歸家去了。那一路的綠林都與周瑾交好,周瑾也懂得孝敬,大家相安無事,南邊的商路便就此順暢了。楊萬里和王笑除了賣永昌府的山貨,也進著廣寧府的好貨運往永昌府一路販賣。利錢源源不斷,生意日漸興旺起來。
周瑾受王平指派,暗地里派人監(jiān)視著陳升的一舉一動,若有異常便要及時上報。那陳升知道了王平的厲害,又見他守信讓自己賺得更多的銀子,便安下心來做生意,心中更是嘆服王平要做天下生意的胸襟,自己有了如此厲害的靠山,如何不好好辦事?隨著生意越做越大,賺的銀子越來越多,陳升的心思就越來越活泛,他就盤算著有朝一日能取代王平,包攬這天下的生意才能志得意滿,正是邪念一生,風(fēng)云變幻,不想招惹出天大的禍事來,此是后話,暫且別過。
塵客老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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