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步來到宿舍樓,熟悉的205宿舍緊閉著,朱紅色的木門因年代久而掉了好些漆,掉了漆的那些,露出淡黃色的原木,整扇門表面坑坑洼洼的,子彈突突掃過似的,但絲毫不影響它本身的價值。
不同的是地板干凈的發(fā)亮。
吉吉將行李丟在腳的一邊,伸手推了推門把,使勁兒也掰不動,里面反鎖得緊緊的。
進不了門,頓感失望,自去年春節(jié)姐姐回娘家,匆匆忙忙也沒住上一天,到如今已是過了兩個炎熱的夏季。
兩個夏季不再見,想念是有的。
總不能干等著,掏出電話打給姐姐,對方只是冷冷的回一句忙著加班,讓等一會。
吉吉瞬間感覺全身無力,姐姐那么冷淡語氣,心里也是瞧不起她的吧?是的,這次她回來,并不是件光榮的事,降職了在公司里給她丟臉了。全公司都知道她吉吉是阿香的親妹妹。
她那么要體面的一個人,肯定聽不得別人的明諷暗刺,讓她受委屈了。
其實一直以來姐姐就是個明白人,也曾告誡她,要如何如何的計劃安排,是她左耳進右耳出,所以這次如果姐姐真要給她介紹對象的話,她該怎么拒絕。
當然,她是不可能和梓豪分開的,但就是如何敢去逆鱗姐姐?姐姐就是個預言家,事事都中,但是她說梓豪不好,梓豪就不好嗎?有沒有可能會是個意外?
她的腦海里再一次浮現(xiàn)出梓豪那張輪廓清晰而陽光的臉,他的好看再公司里是公認的,有時和他走在路上,不由的會被投來驚艷一方的眼神??赡苁撬麎蚋咛?,標準的長腿或者是皮膚夠白,鼻子夠挺……總之,他有一種異于普通人的質感。
你會以為他是電視劇里的走失的男主角。
走廊里空蕩蕩的,幸好有那盞暗黃的燈陪伴著她。
風吹來了一片暗黃的枯葉,從門口一路被推著向前,哩哩啦啦響。
今時不比往日,原來自己已經(jīng)這么的不堪。大家見了她像見了乞丐似的,臉色也冷了幾度。
世人都說好馬不吃回頭草,道理是有的。
她這個人總是后知后覺的,做事也猶猶豫豫。
比如這一刻,人站在東城,內心卻極其矛盾的,回到東城到底值不值?其實她也有私心,因為梓豪在東城,這樣意味著,他們見面的機會更多了。也許是上天安排好的,工作上不如意,愛情來點意外驚喜。不想錯過梓豪,會后悔一輩子的。
現(xiàn)在該是振作的時候,把事業(yè)搞起來,有了事業(yè)的加持,相信姐姐至少不會看不起自己了,這樣愛情事業(yè)雙豐收,多好!
她當時是挺單純,自負的,就那樣考慮的。
說癡情,她沒姐姐的一半。讀書的時候吉吉淡過,時間不長,最后都是無疾而終,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過家家似的,連手都沒牽上,莫名其妙的就誰也不理誰了,理由也總是奇奇怪怪的,那可能就是網(wǎng)上流傳的段子不要因為JiMo而戀愛,那會毀了你的青春。
所以她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遇到梓豪之前,她不懂什么叫做愛情。
對于梓豪,她從來沒有對哪個男孩像對梓豪這么認真過,不可否認被他外貌吸引,但更多的是他的細致。有時候甚至連一閉眼,一想到梓豪,眼前就浮現(xiàn)了地老天荒。
姐姐和她的性格大不同,姐姐要么不愛,要么愛它個轟轟烈烈。對待男人的態(tài)度和找工作一模一樣,始終如一,就是這么的穩(wěn)定。
就這家碼頭附近的外銷公司,姐一干就是十年,寶貴的十年。
姐姐年輕時可真狂,吉吉也怕遇到和她一樣的經(jīng)歷。
19歲的那年的阿香帶男人見家長,爸爸細細盤問一翻后,嫌棄阿香找男人的眼光極爛,一筐雞蛋里挑了個最爛的還發(fā)黑發(fā)臭的,再難聽的話也說盡了。
窮人家出了個漂亮的閨女,村子里哪家的閨女有他大女兒標致的?別說什么公務員,富二代,找個有正經(jīng)工作的總可以吧!結果,她找了個啥?
東奔西走的流浪漢,年近三十,一沒穩(wěn)定工作,二沒啥技能在身,抽煙喝酒樣樣在行。
這些暫且不提,老李信民間流傳的看相術,一有空就在探索研究。
基本功有些,故而一接起眼,眼珠子雖大而亮,壞在往外凸,連眼珠子都不安分守己,人定是輕浮躁動之輩,便鐵定了將來是個沒啥出息的貨色。
老李不想女兒跟著這樣的男人社會混混,將來別說享福了,跟著顛沛流離的,一輩子吃苦受罪。
阿香就是吉吉的姐姐,她是個鬼靈精,偏不信這些歪門邪道。
本以為這次能順利成婚,他們連未來都計劃好了。爸爸這番荒繆的定論,領她失望至極,她鐵定了非對方不嫁,更指責父親封建迷信,一輩子呆在山卡拉,沒見過世面。
老李見勸也勸不聽,他的做事風格一向簡單粗暴,一氣之下,趕走了男方,當天就將阿香緊緊鎖房門內,不準她離開房門半步。
氣到頭上時,止不住要狠狠地抽她幾個鞭子,嘴里一邊罵罵咧咧,養(yǎng)了個白眼狼。
女孩子嬌嫩的皮膚哪經(jīng)得住這般惡狠的毒鞭子,早已疼得直哇哇慘叫,就這樣連著幾天都毒打,只要她不回頭就一直打,打到她回心轉意為止。這事很快轟動了整個村子。
看熱鬧的人也多,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
一個扎著麻花粗條辮子的婦人,樣式是好看的,但因長期干農活,早已被曬得黝黑粗糙,心腸倒好,看小姑娘可憐,便上前說情:“老李,這女大不中留,姑娘家出門工作一兩年,談個戀愛也不犯法,兩人情投意合的,有啥不好?”
有人不樂意了,嫌事情鬧得不夠轟烈,怕沒戲可看,連忙接話:“胡說八道,你知道啥,人家辛辛苦苦養(yǎng)大的姑娘,自然是指望能賣個好價錢,豈能這樣白白送人?!贝┲{色汗衫,棕色寬松短褲的中老年,兩鬢斑白,說話同時雙手叉著腰:“男方家就是窮,坐大巴回來的。那要是開著豪車上門提親,看他老李還打不打女兒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言,話里句句帶刺,老李越聽越來氣,抓著鞭子的手無處安放,拿鐵門撒氣,捶得恭恭響,手背上鮮血淋漓,也顧不上,氣鼓鼓地嚷道:“滾,都給我滾,看什么笑話,不關你們的事。”
夜里老李冷靜下來想,籠子里的鳥,一放飛,只管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大女兒就是那只放飛的鳥。
他是疼大女兒,從小嚴嚴緊緊管教大的姑娘,到底是自己教育出了問題。
囚住了身軀,靈魂是禁錮不了的。
他又想到了從小欠管教的二女兒野丫頭,到時候更不知道會找個咋樣的,想想頭都大。
阿香腦海里全是那個外地男孩,連著幾天不吃不喝,人也日漸消瘦,看樣子是準備殉情而去。
母親坐不住了,一天凌晨,趁大家還在被窩里熟睡,悄悄將阿香房門的鎖解了,阿香這個鬼靈精,當即就收拾行李,坐上出東城的大巴,私奔了。
她對母親含淚笑起來,看著車窗外母親的影子越來越小,生命中既然第一次如此感激她。
姐姐的這段感情,是如此轟烈,再村子里鬧得沸沸揚揚的,是個敢愛敢恨的女人。
“蹲在地上做什么?不嫌衣服弄臟嗎?”走廊門口,迎著暗黃的燈光,走來一個身著靚麗皮膚白皙的女人,白的刺眼,閃著亮光的齊耳的沙龍波波頭,當下最潮的發(fā)型,十分搶眼。
相比之下,吉吉的披肩黑直發(fā),極了鄰家出走,未來得及收拾的女孩。
“姐,怎么才下班?我都等你一個小時了”在姐姐面前,她永遠是自卑的,阿香越會打扮,越好看,她越是心里壓著一股隱隱的低微。不管是村子里的嬸子伯母,還是七大姑八大姨,都愛與她兩做比較,一個可愛,一個可笑。
就連爸媽……都只關注姐。
剛才下車的那股興奮勁蕩然無存,不見面時還想念,一見面味全變了。
剛才滿肚子的委屈,被放鴿子的委屈,爆發(fā)了
姐姐看了看瘦得可憐的妹妹,語氣有些責怪:“那你怎么不上來找我,還把我這個姐當外人了?看你瘦得,一把骨頭,都嗦腮了,骷髏似的,丑死了。”
是的,父母如此偏心,好基因盡遺傳到姐姐身上,時下流行的白皮膚,無辜的可愛圓臉,平易近人的微笑唇,扣人心弦的S型骨架子……
相反,她,不盡人意,菱菱角角。
梓豪是怎么看上她的?會不會只是抱著玩玩的心理,或者是寂寞時消遣的對象。
她是不自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