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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鸞記

第七章

繡鸞記 螢實 2052 2024-03-28 17:33:12

  流連追得氣喘吁吁,那小子早已落荒而逃,流連指著他消失的方向,叉著腰臭罵了一頓。眾看客過足了癮,紛紛勸流連回去,流連就坡下驢回了店里,每個客人碗里加了倆雞蛋,滿懷歉意地請大家多包涵,掃了大家的興,這小子實在是欺人太甚,眾人紛紛解勸他,很仗義的樣子。一個小寡婦兒,這樣能曲能伸,所有人都暗挑大拇指,津津樂道到處嚼說,流連兇名遠播。接下來幾天,食客爆滿,都想來瞻仰一番敢砍人的母夜叉到底什么樣兒,是不是紅頭發(fā)綠眼睛。

  臘月熱熱鬧鬧地過去了,二十六流連親自下手做了幾個菜,擺了滿滿一桌子,發(fā)了薪水,每個人額外加了五百錢,幾個婆子滿口好聽話奉承,流連慨然允諾明年年底加一吊錢,眾人都喜不自勝地爭著說明年還來。

  接下來幾天,翠翠出來進去辦年貨,流連躲在屋里疊元寶。

  除夕一擦黑,許多人都到城外大路上給亡人送錢。流連劃了一個圈,又在圈里劃了一個十字,把元寶放進去點著,翠翠絮絮叨叨念著所有人的名字,要他們拿好銀子,流連呆呆地跪坐在一旁,胸中堵得幾乎透不過氣來。翠翠把紙錢捻開投入火中,火光在流連眼中跳躍。

  旁邊有個人跪下來,把幾個紙糊的包袱放進去,拿過來流連手中的紙錢,捻開投入火中,任由它們被火焰吞沒?;饾u漸熄了,保才將酒奠入灰中,翠翠將供品掰開扔進去。紙灰受了驚嚇,飛起來,黑蝶一般盤旋著。流連目光追著紙灰,保才淡淡道:“林兄弟已經(jīng)把錢拿走了?!绷鬟B冷笑一聲,到底還是忍不住,憤恨道:“難道他就只拿錢?連個招呼也不跟我打!”

  保才嘆口氣,彎腰扶起流連。流連在灰堆旁站了一會兒,終究是無計可施,只能無奈地離去。保才將她們送回去,囑咐了翠翠幾句小心火燭,便匆匆離去。翠翠知道流連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伺候著。流連呆坐在桌旁,一句話也不說。

  放州風俗,年輕的男子并不在家里守歲,而是到所有親友家里辭年,想是受軍營中的影響。翠翠在外間屋擺了一張桌子,擺滿了涼菜和干鮮糖果。很快有鄰居提了酒帶了兒子過來,也不過是坐下來互相讓一讓,吃一口菜。別人還罷了,顏生涎著臉問翠翠,流連咋不出來陪著客人坐一坐。顏生在采石場吃了三個月苦依然不知悔改,翠翠懶得搭理他,假裝沒聽到,只堆著笑請大家動筷子,往孩子們的手里塞糖果。辭歲不同于做客,都是略坐片刻而已,別的男人喝了一杯酒,鬧哄哄地告辭,顏生厚著臉皮不肯走,奈何流連和翠翠人緣兒很好,辭歲的人一直不斷,哪有容他說私情話的工夫。有小孩子問翠翠流連呢,翠翠告訴他流連出城燒紙著了風寒,頭疼,不想見人,顏生沒臉再坐下去了——翠翠提起流連的丈夫,幾乎可以算是當面罵人了,小孩子不懂,顏生懂,別人眼里鄙夷的目光也讓他如坐針氈。

  保才和王爺今夜要走遍所有的營房,還要慰問每個站崗的兵卒。他手底下大大小小的官也要走訪自己治下的兵卒,還要防止底下人喝酒鬧事,比平時格外忙。明早還要起大早接見拜年的官員,一晚上幾乎沒能合眼。

  午夜時分,鞭炮聲響成一團。翠翠煮了幾個餃子請流連出來吃,流連懨懨地坐在桌旁,叫翠翠出去放一掛鞭,過年,總得應個景兒。翠翠聽不得這一聲,忙跑出去放,流連失神地倚著門框,臉在辟里啪啦的爆炸聲中,明明滅滅。

  初三,強打精神去田氏那里做客,也算是回娘家的意思。田氏的父母已不在,也沒了可走的地方,見了流連自然喜出望外。翠翠偷偷告訴她流連已經(jīng)兩三天沒正經(jīng)吃一碗飯了。田氏知道她是心里難過,便拉她坐在炕上,百般開解。田氏跟長生也是恩愛夫妻,知道她的苦楚,并不強求她開心,給她講了許多長生的往事,倒把自己說得難過起來。

  “不提他了,好歹給我留了個兒子,總算是有個盼頭兒!”田氏擦了擦眼。流連想起自己那個沒能成的孩子,如果生下來也已經(jīng)能滿地亂跑了,一時悲從衷來,伏在桌上嗚嗚哭了出來。

  田氏撫著她的背,陪她哭了一會兒,勸道:“說到底還是你們夫妻緣淺,哭也無益,還是看開些,別苦了自己,死人在底下也不得安生?!苯腥舜蛄怂畞?,重又洗了一回臉。剛坐定,聽見外面有人叫,卻是田氏姑姑和姨姨家的孫子,路上碰見一齊來了。田氏的姑姑姨姨都是有心眼兒的人,見流連這個樣子實在也不像個能守得住的,官家的夫人總有幾個錢,也比小城姑娘有見識,便想著先下笊籬,估摸著她初三會來給田氏拜年,把自家的孫子捯飭捯飭,打發(fā)來走親戚了。

  小城里婚期普通略晚一兩年,再加上他們家里都有幾個錢,挑三揀四既要漂亮的又要賢惠的又不肯要窮人家的,因此往往到二十多歲才肯娶親。流連也不過才二十三,也算相當,一個男子熱切地注視著流連,另一個低頭細細盤算著。

  流連已是兩世為人了,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個年紀大一點兒的男子跟流連寒暄,問她飯館經(jīng)營地怎么樣。流連趁機嘆了一番苦經(jīng),并把砍人的經(jīng)歷大大渲染一番。這件事兒本來就在城里引起了小小的轟動,哪里禁得起添油加醋,低著頭的男子頭更低了,熱切的目光也暗淡了,有點兒失望——老婆還是溫柔一些的好,夜叉似的,一輩子受不完的氣,還是個二婚頭,怎么看怎么不合適。田氏差點兒笑出來。

  小門小戶的,不分席。流連明白男子憧憬什么樣的娘子,偏要反其道而行,奸而且饞,毫無形象,兩個男子徹底失望了,目光轉(zhuǎn)向翠翠,翠翠像被燙了似的,臉漲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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