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冬日之陽
一切都沒有懸念，莫須臾順利考上了市重點高中，常思純的成績稍差一點，但最終也以“擴招”的名額擠進了同一所學(xué)校，只是被分在了不同的班級。這兩個人上輩子一定是夫妻，不然不會這么有緣。
王慕秋沒有來過電話，也沒有任何書信往來。漸漸的，莫須臾也習慣了當下的生活，畢竟，高考的競爭壓力比中考要更大，他無心停留在原地駐足不前，現(xiàn)實會推著你往前走，不容半點含糊。
高中女生的質(zhì)量就明顯不行了，胖的胖，矮的矮，丑的丑，瘋的瘋。好處倒是也不少，那就是可以專心讀書了，直到這么一個人，再次走進了莫須臾的生活。她是班上英語老師的女兒，即使考不上重點高中，也能靠著自己的老母親順利升入本校，可人家偏偏又品學(xué)兼優(yōu)、德智體美全面發(fā)展，以全班第二名的身份考了進來，對于高中這群胡子拉碴的大后生來說，真的是壓力山大。
她名叫謝冬穎，真正引起莫須臾注意的，還是在那場春季運動會上。作為運動會開幕的一項重要標志，入場拉拉隊的表演總會是吸人眼球的焦點。那天，謝冬穎以一身白色漢服從遠處翩翩走來，頭上的發(fā)簪熠熠生輝，腰上的藍色纏腰隨風飄揚，絲質(zhì)的下裙棉柔蜿蜒?；蛟S是平時習舞的緣故，她著漢服的樣子自帶一種仙氣。正如《詩經(jīng)秦風》所寫的那樣，“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币舱且驗樗@種獨領(lǐng)風騷的氣質(zhì)，班里同學(xué)也給她起了個名符其實的外號——冷美人兒，用來形容她“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定位。
確實，謝冬穎的出場著實霸氣，先不說自己的身份和傲人的成績，光是作為學(xué)生代表在主席臺上的發(fā)言，就足以讓所有男生望塵莫及，再加上她語文科代表、團支部副書記、圖書館巡查員等等一系列的頭銜，真的會刷新你對“好學(xué)生”三個字的定義——原來真正的精英，不是戴著1000度厚玻璃眼鏡的乖乖女，而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謝冬穎！
莫須臾與“冷美人兒”的第一次接觸，是在一節(jié)體育課上。那是個寒風凜冽的冬日，體育課老師帶隊做了簡單熱身運動后，就開始了漫長的自由活動時間。體育課對于高中生來說，無外乎白臉蛋上粉底——可有可無，而且又碰上這種鬼天氣，多部分同學(xué)選擇回教室上自習，莫須臾呢？當然也不會例外。
正當莫須臾蜷縮著手指，跟著“大部隊”往回走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腦后想起。
“莫須臾，莫須臾，嘿，叫你吶，回頭！”
莫須臾把頭從脖子里鉆出來，又轉(zhuǎn)身向遠處望了望，他居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是謝冬穎！
“5V5，少一個人，過不過來玩兒？”謝冬穎繼續(xù)說道。
莫須臾努力平復(fù)了下自己激動的心情，邊跑邊從褲兜里拿出棉手套，并且麻利地戴上。不管是朋友還是同學(xué)，男生從來都不會拒絕女生關(guān)于“玩兒”的要求。
“要玩球就別戴手套啊，要不對球兒不好”，一個戴眼鏡的矮個子男生說道。
What？這是什么鬼？莫須臾心里一百個無語，但畢竟球是人家?guī)У?，為了能和謝冬穎一起打球，老莫自己也是做到了最大“隱忍”。
其實老莫真的不怎么會打球，更何況是在這種極端惡劣的天氣下。但是聽著謝冬穎叱咤球場的指揮聲，看著她快如閃電的步伐，望著她精準跳投的身影，莫須臾感覺心里暖暖的。
突然，一個不注意，莫須臾被飛來的籃球砸了個“滿面桃花”，右手中指也被“頂”成了軟組織挫傷，一陣鉆心的疼傳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但是老莫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在接到謝冬穎的傳球后，果斷一個后仰跳投……三分球，進了！大家開心地邊跳邊唱。
后來的事老莫已經(jīng)記不清多少了，只記得那天下了體育課，老莫的手指腫成了饅頭，只能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右手中指直挺挺地豎著，不管走到哪里都會遭受到異樣的眼光。更要命的是，第二節(jié)課是英語小測驗，老莫連筆都握不住，靠著拇指和食指，老莫居然答完了整張卷子……有時候，人類的潛力真的是無限的。
那天的學(xué)校廣播，播的是周杰倫的《七里香》：
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桿上多嘴
你說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覺
手中的鉛筆在紙上來來回回
我用幾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誰
我接著寫
把永遠愛你寫進詩的結(jié)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那天夜里，莫須臾睡得特別香，連睡著后嘴角都在保持著上揚狀態(tài)。一覺醒來，身心愉悅，一絲朝陽穿透窗簾射了進來，莫須臾伸了個懶腰……
與謝冬穎接觸的“初體驗”讓老莫印象深刻，而真正讓老莫心生好感的，還要源于一件“意外事件”。
迫于備課的壓力，高中老師的管理方式往往不會太過嚴格，學(xué)與不學(xué)、做與不做、聽與不聽，完全考自己的自律，同時也要家長參與進來，其中一項就是監(jiān)督檢查作業(yè)并簽上大名。
那一日，英語課上，老師一排一排挨個檢查家長簽字，莫須臾信心百倍地坐在那里，因為不管老莫有沒有完成作業(yè)，老媽也絕對會簽上自己大名的。但……老莫隨手的一翻，被自己嚇出來一身冷汗——整整一個禮拜都沒有簽名！
真是親媽呀，天天忙著看刷劇看《京華煙云》，都一個禮拜了也不簽字，聽過坑爹的，沒見過這么坑娃的，莫須臾心里一百個大寫的“苦”。隨著老師一步步臨近，莫須臾腦袋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凳子上的屁股也是如坐針氈，嗓子里一陣陣干癢，只能靠深呼吸來平復(fù)自己緊張的情緒。
坐在斜對角的謝冬穎看出了端倪，輕聲問老莫，“你怎么了？莫須臾？”
“沒事，哦，沒事，我……忘簽字了”，莫須臾有些結(jié)巴地說。
謝冬穎哦了一聲，轉(zhuǎn)身坐了回去。沒過一會兒，又轉(zhuǎn)身回來說，“把作業(yè)給我”。
“什么？作業(yè)？我？”莫須臾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對，作業(yè)，快點給我，還想不想活了！”謝冬穎命令道。
莫須臾沒多想就把作業(yè)趕快遞了過去，說實話，與其說怕父母和老師，老莫更怕謝冬穎。只見謝冬穎展開作業(yè)，翻了翻前面幾頁的簽名，自己在紙上練習了十幾遍，然后大筆一揮，一個禮拜的簽名瞬間完成，相似率高達95%！
莫須臾激動地說了聲“謝謝”，而謝冬穎卻回過頭來，莞爾一笑。
可想而知，如果沒有謝冬穎，當天老莫埃罰的結(jié)果是命中注定了，但她居然能聯(lián)合一個外人騙自己的親媽，著實讓莫須臾頗為吃驚。沒想到，這樣一個品學(xué)兼優(yōu)、三觀端正的乖乖女，還有這么通人情的一面?？磥?，所謂的“冷美人”，也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冷。
自那以后，莫須臾對謝冬穎的好感度便一路飆升，剛開始僅僅是臆想臆想，到后來就越來越確信自己的猜想——她一定是對我有意思，要不然打籃球怎么還要帶上我？作業(yè)忘簽字還主動幫助我？莫須臾越想越興奮，好像已經(jīng)確定了謝冬穎真的喜歡自己似的。這也驗證了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男生比女生更容易自以為是。記得有個作家的一本書曾講過，如果一個男生主動追求一個女生，那么成功與否很難預(yù)測；但如果一個女生主動追求一個男生，那么有很大概率男生是不會拒絕的。
抱著這樣的幻想，莫須臾準備著一場表白，他不能讓自己對王慕秋的遺憾，再次上演在謝冬穎身上。
那天是謝冬穎的生日，莫須臾把自己最喜歡的一本莫言小說精心包裝，里面還折了藍紅兩只千紙鶴，另外夾帶了一封用心撰寫的表白信：
“謝冬穎，你好！
認識你已經(jīng)整整兩年了，但時間卻仿佛就在昨日，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穿漢服的樣子，真的美到極致。記得你的一顰一笑，欣賞你的一言一舉，思念你的一朝一暮。
…………（此處省略2000字）
馬上就要高三了，我不想繼續(xù)拖延下去，愛意就要大膽表達。就像我的名字一樣，莫等須臾，莫使棲遲，此生可待，共度余生。當然了，現(xiàn)在拒絕我也沒關(guān)系，你還是我的好朋友、好同學(xué)、好女神！”
在一堆雜亂堆放的禮物中，老莫親眼看著謝冬穎拿起自己送的禮物，拉開最外邊漂亮的彩帶系繩，首先看到的是老莫送的圖書——莫言的《豐乳 肥臀》，謝冬穎眉頭緊了一下，又打開夾在里面的信件，默默讀了起來。莫須臾緊張到了極點，眼神都不敢往過看。
沒過一會兒，老莫收到了回信：
“莫同學(xué)，你好！
很開心收到你的生日禮物，我很喜歡。
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也很感謝你對我的喜歡，我想有些事你是誤會我了。但是現(xiàn)在臨近高三，學(xué)業(yè)是我們當前最要緊的事情。如果你愿意，你所說的事，我們可以高考過后再聊。緣分這種事是很難說的，不是嗎？”
多么委婉的拒絕信，莫須臾心里默默想。生日禮物她也并不一定喜歡，只不過出于禮貌吧？說我是個好人，廢話，難道我臉上寫著“流氓”兩個字？有些事是我誤會她了，意思是我自己異想天開自作多情唄？學(xué)業(yè)是最要緊的事，但是談個戀愛也不一定會多影響你吧？緣分這種事確實很難說，意思就是咱倆沒緣唄？
遭受拒絕的老莫，百無聊賴地在操場上走著，轉(zhuǎn)角到公共廁所去解手，平時逆風都能尿兩米遠，今天順風都能尿濕鞋，這讓老莫備受打擊?！昂佟?，老莫后背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胳膊猛地抖了一下……這下好了，手也濕了?；仡^一看，是常思純，腋下夾著一本厚厚的《新華字典》，解開褲子在旁邊“放肆”解起手來。是的，確實是“放肆”——他故意往后退了兩大步，卻依然能尿進尿池里，對莫須臾來說無疑是一種“挑釁”。
莫須臾白了他一眼，問到，“呦，什么時候愛上學(xué)習了”？
常思純邊系褲子，邊走到洗手池邊跟老莫一起洗手，“哪呀，這不是被逼得沒辦法嘛”。只見他熟練地翻開字典，暗槽里赫然藏著一盒軟中華。常思純熟練地點著煙，貪婪饑渴地吮吸著、吞吐著。
“你可真夠人才！”莫須臾無奈地說。
“聽說你被謝冬穎拒絕了？”老常問。
“你消息很靈通嘛”。
“我跟你說，兄弟”，常思純一本正經(jīng)地說，“其實，人生跟象棋是一樣的，有的人“帥”，坐在那也有人伺候；有的人有“車”，直來直去也沒人管；有的人有“馬”子，整天“日”來“日”去無比自由；有的人僅僅是個“卒”，穩(wěn)扎穩(wěn)打一步一個腳印才會有收獲”。
“你是說，我就跟“卒”一樣唄？”老莫問道。
常思純叼著煙使勁搖搖頭，深深吸了一口煙后慢慢說道，“你跟他們不一樣，你啥都不像，你更像棋盤……”
看著鏡子里寬大方正的臉盤，莫須臾甚至覺得，老常說的也沒有什么錯。話沒說幾句，常思純就說小女友在籃球場等著他，要喂他吃卡迪那薯片。“吃死你個大頭鬼”，莫須臾在心里默默罵道，但心底里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傷感與羨慕。
這天晚上，許久不聯(lián)系的王慕秋打來了電話，那個年代手機還沒有普及開來，王慕秋用的是公用電話，莫須臾用的是家里的固話。那一天，他們聊了近兩個小時，但基本上是王慕秋一個人在說，莫須臾只負責聽著。聊天的內(nèi)容無外乎就是抱怨抱怨S市有多奇葩、S市的老師有多另類，S市的同學(xué)有多難相處等等。莫須臾其實根本無心聽她的這些抱怨，只是勉強附和著，而他真實的想法是，“活該，誰叫你自愿去那的呢”？
躺在床上，莫須臾耳機里聽的是周杰倫的《發(fā)如雪》：
“緣字訣，幾番輪回；
你鎖眉，哭紅顏喚不回。
縱然青史已經(jīng)成灰，我愛不滅，
繁華如三千東流水，我只取一瓢愛了解，
只戀你化身的蝶。
你發(fā)如雪，凄美了離別，
我焚香感動了誰。
邀明月，讓回憶皎潔，
愛在月光下完美。”
最終，謝冬穎考取了自己心儀的的學(xué)?！猄市的一所重點985院校，在那里開始了自己又一篇華美樂章。不知道為什么，和自己相關(guān)的女生最終都去了S市，莫須臾在想，如果走在S市的大街上，會不會把這些舊人都偶遇一遍。老莫還是選擇了首都的一所二本學(xué)校就讀，老常呢，當然也是跟著去了，只不過是選了所混日子的三本院校。很難說，經(jīng)歷了時間和歲月的磨礪，老莫和老常這對歡喜冤家，是不是才是最原始的“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