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車葉菁就問思凡：“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別跟我裝傻，黃昊拉你出去講了什么？”
“沒講什么，就隨便聊了幾句?！?p> “聊了什么？說清楚點?！?p> “其實吧，就是相互道了個歉，真沒說什么?！?p> “你給我嚴肅點？在房間里不是已經相互喝過了嗎？又鬼鬼崇崇跑外面去道歉，你當我傻嗎？”
“唉，葉總，別問了，是我跟黃昊說好了，這事不能告訴你?！?p> “思凡，你從來沒騙過我，今天是想破例嗎？”
葉菁聲音不大，思凡卻聽出來她生氣了，雖然平時兩人經常嘻嘻哈哈的，但葉菁認真起來思凡還是有點怵她，只好老實交待：
“其實也沒什么，還是剛才那個賭，他說已經說出口了，不賭不行?！?p> “思凡你傻呀，干嘛要理他。假如真輸了，你給他下跪求饒，你愿意？”
“誰說我會輸了？你覺得我會輸嗎？”
“黃昊輸了也不行啊，那要是給你下跪了，黃伯伯怎么看，我爸還不把我給罵死？”
“大不了我贏了，就免掉他這個磕頭禮羅?！?p> “我就不明白了，你們男人就喜歡爭強斗勝，這有什么好斗的，贏了又怎么樣？”
“不是斗，我只是聽他提到了春秋……”
“春秋又怎么樣？每年都有春秋?！?p> “我說真的，春秋戰(zhàn)國是我最仰慕的時代，也是策劃人最璀璨的年代?？酌侠锨f、諸子百家，鬼谷八高徒、戰(zhàn)國四公子，真刀明槍，公平對決，玩的都是陽謀韜略，以智取勝?！?p> “你想說什么？”
“做人當做策劃，立世當立春秋，葉總，你以前就是這么教我的呀！”
葉菁有點被他感染了，男人嘛，家國情懷，春秋大義，唉！
“我可沒教你好勇斗狠?！?p> “春秋崇尚俠義規(guī)則，但絕不好勇斗狠。那年代有資格上戰(zhàn)場的都是王公貴族，自己出錢出車馬盔甲，上陣殺敵為國爭光，但他們打仗時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先算數，再打仗。”
“什么？”葉菁對歷史也算了解，從沒聽說還有這么個規(guī)矩。
“春秋五霸之一的宋襄公對算術頗有研究。宋楚之戰(zhàn)，有人勸宋襄公多備點車馬，宋襄公下場點了下數，說楚國派了100輛戰(zhàn)車，我們怎么能多出這么多呢？你們不會數數嗎？于是把多余的裁掉，只留了100輛。”
葉菁點點頭，戰(zhàn)車均等捉對廝殺，這個規(guī)矩知道。
“兩軍在弘水擺陣，楚軍奮力劃槳渡河，公孫固勸宋襄公半渡而擊。宋襄公說‘等等，我數到三再動手，一、二……一、二……一、二……’所有人一起打拍子給楚軍加油。等楚軍過河擺開陣勢，宋襄公數完了，結果宋軍大敗?！?p> “真的假的，我學的歷史怎么沒看過這一段？”
“葉總，你的歷史課該好好補補了，這么有名的大戰(zhàn)，你居然不知道。”
“弘水之戰(zhàn)當然知道，沒聽過還數數的……”
“孤陋寡聞了吧？其實春秋時期會數數的可不僅僅只有宋襄公。”
“思凡，你又胡謅了吧？”
思凡沒理她，只顧自己說下去。
“春秋末宋國內亂，華豹與公子城于亂軍中相遇。公子城念舊情避開，華豹說‘別走，我們一人一箭數數對決。’公子城戰(zhàn)車掉頭，華豹占據先手，第一箭落空，想射第二箭時公子城說‘還射，你會不會數數??？’華豹害羞的哭了，說對不起，該你了。于是被公子城一箭穿心?！?p> 葉菁有點明白思凡想說什么了。
“那時候的人五十步可以笑百步，因為五十步之內是戰(zhàn)場，五十步之后是逃兵，規(guī)則就是這樣。擅長算術的人都會掐著點在五十步之內反攻，不會數數的人一不留神跑沒影了，又沒臉回來，戰(zhàn)斗就結束了。所以那年頭沒文化的人不讓打仗。”
葉菁：“……”
雖然荒誕，好像還真是這么回事。
“這種風氣一直延續(xù)到楚漢之爭，項羽對劉邦說‘天下久戰(zhàn)，死傷太多，我們依春秋禮儀對決，一戰(zhàn)定輸贏，免得禍害百姓。我數三下，你出來單挑?！瘎疃阍?000多婦女身后得意一笑：‘雖然我智商高，但是我讀書少啊，我不跟你比算數，你咬我呀！’后來的結局你也知道，霸王被群毆死了?！?p> “自劉邦開始，歷代沿襲秦制，天下因反秦而起兵，成事后卻無一例外全襲秦制。思凡，我懂你的意思。”
“從此以后，貴族精神散失殆盡，會算數的君子逐漸退出歷史，心里沒數的都活得很開心，但是個體得勢，整體落魄，知道近代中國為什么沒有科學嗎？”
“為什么？”
“因為數學是科學的媽媽。”
“噗，”葉菁冷不丁被他嗆得差點噴飯：“你能不能正經點？”
“我沒開玩笑，葉總，你看近代歐洲都是紳士戰(zhàn)爭，數學大師和科學巨匠多得連宋襄公都數不過來。”
“你不說我還真沒想過，原來幾千年來中國的科學一直都在找媽媽?！?p> “今人嘲笑宋襄公、項羽智商低，導致潛規(guī)則當道，劣幣驅逐良幣。葉總，人活一世，難得有公平競技的機會，這正是策劃最讓人神往的地方。所以黃昊說依春秋禮法對決，我很動心?！?p> “所以，你就答應了黃昊？”
“葉總，只有你能理解我?！?p> “我理解你個頭，你個豬腦子?！比~菁破口大罵。
“人家是大公司，資源多，萬一輸了怎么辦？黃昊就是想用這種羞辱擊垮你的自尊心，讓你沒辦法在我這里呆下去?！?p> 葉菁有點后悔把思凡拉進這個游戲里來了，讓兩個男人為自己這么杠，這算怎么回事？不管誰輸誰贏，都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黃昊雖然氣量小，說話有點狂，但其實也并沒有那么討厭，而且父親還有求于他家。
“思凡你個笨蛋，哪有什么君子之戰(zhàn)？都是利益之戰(zhàn)，零和游戲，我可不想你當項羽！”
葉菁忽然覺得自己對思凡是不是有點關心過頭了，這個傻小子是自己什么人？值得自己去為他擔心？
沒錢沒權沒背景沒資歷，哪樣都比不上黃昊，可不知為什么就是跟自己投緣，做起事情來總是跟自己心有靈犀似的。
關鍵是這家伙看起來有點傻其實大智若愚，窮小子一個卻似乎天生對錢沒欲望，天賦很高卻從不以小聰明算計人。
葉菁有時想，她和思凡是不是彼此的鏡子？相互之間都能從對方身上照見自己，所以才會有如此默契。
葉菁回過神來，看到思凡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不敢吭聲，突然又覺得好笑。
“算了，事情都已經這樣了，無論如何你都得贏，這項目要是真輸了，你自己臉皮厚，磕頭下跪倒沒什么，我的臉可要被你丟盡了?！?p> 思凡心想什么叫我臉皮厚沒什么？唉，美女都是不可理喻！
他心里想著，嘴里卻不敢這么說。
“放心葉總，明天一早我組織開個會?！?p> “干嘛？”
“主要干兩件事，一是加快蘿來的跟進進度，趕緊簽約，免得你家的那個白馬王子又去生出什么事端；”
“什么白馬……”
“二是馬上布置去恒太的事情，我們的關系沒有春秋多，聶二秒搞不定，所以我們要一起去，不然被你那白馬王子生米做成熟飯可就晚了?！?p> “思凡你又作死了，別開口白馬閉口王子的好吧？”
“不是白馬王子能送你項鏈?。空f真的葉總，那條項鏈看起來很不錯耶，肯定不便宜吧？”
“也就十幾萬吧?！?p> “這么貴啊？早知道我剛才就替你收下了?！?p> “你還敢說……”
“不敢了，不敢了，開玩笑的，葉總……”
第二天一早，按照商量好的，葉菁組織開會，把蘿來和恒太項目的來由簡單交待了一下，分配了下周去廣州的人力。
“柯神、思凡、聶二秒，你們三個，我?guī)ш??！?p> 柯神有點奇怪，“葉總，什么事這么重要，你還親自帶隊？”
“這次恒太是全國范圍招標，肯定有很多大公司要來，包括春秋傳奇也參與了，所以我讓你和思凡一起合作，多個保險吧，我自己當然也要參加?！?p> “春秋傳奇也來了？那他們的黃總是不是也會參加競標？”
“肯定啊，不然我這么重視干嘛？”
“葉總，這個項目我建議最好別跟了?！?p> “什么意思？”
“我從春秋出來的，很清楚，在華南地區(qū)，一般春秋傳奇參與的案子，別人就沒什么機會了，而且我以前每次看到黃昊參與的提案，從來沒失敗過。”
這話從柯神嘴里說出來，葉菁和思凡都愣了，沒想到黃昊在江湖上名聲也這么響亮。
思凡不自覺地摸了摸額頭和膝蓋，抬頭又看見了葉菁幸災樂禍的眼神。
“我不是長他們的志氣，黃昊曾經是我的上司，江湖相傳春秋公司有三把刀，一個設計總監(jiān)，一個創(chuàng)作總監(jiān)，黃昊就是那個創(chuàng)作總監(jiān)。”
“那還有一個是誰？”
“春秋傳奇的總經理馬總，他是公司的第一把刀，不過他已經多年不親自提案了?！?p> “怎么辦？”葉菁看著思凡，心想你這個磕頭禮怕是少不了了。
“就算他以前沒輸過，也不代表以后都能贏嘛！”
思凡只好硬著頭皮吹牛。
柯神不屑地看了思凡一眼：“你還是想試試?。俊?p> “狹路相逢勇者勝，怕什么？”
“我支持思凡的想法，不試一下怎么知道不行？思凡，你安排一下拓展計劃?！?p> 看到葉菁表態(tài)，思凡頓時勇氣倍爭。
“葉總，你想辦法通過行業(yè)協(xié)會的人員，幫我搞點春秋傳奇的提案資料，讓我們研究下，最好要黃昊本人的。”
“聶二秒，你盯緊恒太那邊，有情況隨時跟我說，我們一起分析?！?p> “小付，你繼續(xù)幫我搜集網絡資料，分門別類給我備用。”
“柯總監(jiān)，你如果不好意思面對黃昊，提案就別去了，但是這種大工程，平時還是需要你來幫我調派人手。”
看著不慌不忙排兵布陣的思凡，葉菁稍微放了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