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騎開道,并排奔馳沖入城門,守備士兵奮力抵擋,雙方你來我往,殘肢斷臂堆積成山,鮮血如二月紅花漫天飄灑,戰(zhàn)況焦灼而激烈。
常眾雙手撐著城墻,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尖銳的的指甲逐漸刮去粗糙的墻灰,看著城門下不斷涌入的鐵騎和陷入苦戰(zhàn)的守城士兵,他的面色越發(fā)慘白。
“你說會有人來助我,可你看看,我的將士們一個個正在血戰(zhàn)!”常眾灰白的眉頭緊緊蹙起,側頭神情陰霾地望著老杜,嗓音冰冷地問,“你說的人在哪?你主子答應的宛城莫非是空口白話?張子瑜難道要我和魏方同歸于盡?!”
老杜神情漠然,眸子中透著好奇和古怪,看著常眾一言不發(fā),但顎下不時的繃起,肌肉一漲一縮,似乎有話憋在口中。
“怎么?你為什么這么看著我?這些誓死奮戰(zhàn)的士兵都是我這些年攢下來的家當,我和張子瑜做的不過是一筆生意,一筆誰都不吃虧,互相利用的生意而已!”
常眾一口氣說完這句話,短暫的缺氧令他的面色泛起一抹病態(tài)的潮紅,他喘著氣回過頭,看向城下,眼角微微抽動。
“這當然是一筆不錯的生意,但是大人你可曾想過?”老杜仿佛對那如欲撕破黑夜的吶喊充耳不聞,只是神情古怪依舊地看著常眾。
“想過什么?想過如今這幅騎虎難下的局面嗎?!”常眾悶聲低吼,尖銳的指甲一把握緊,掌心的城灰石礫順著指縫緩緩落下,亦如城下的血,從暴雨演化成瀑布。
這些人是他的資本,他覺得心痛,可是這次他賭的太大了,所以心情充斥著激動和害怕,復雜的情緒令他渾身發(fā)冷。
“常大人,生意是需要本錢的,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如果你關上城門,魏方趕走方圖,那剩下他能做的就是回溪風城,你與我主人現(xiàn)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離了誰都不行,溪風城的尤世子如果死了,大人你就還是合肥舊城的太守?!?p> 老杜雙手攏在袖中放在肚皮間,邁著步子走到城墻前,低頭看著城下混亂的戰(zhàn)場,接上一句令常眾呼吸驟停的話。
“一輩子,只是太守,偏居一角?!?p> 常眾仿佛石化了一般,半晌都沒說話,落寂的眼眸望著城下炙熱的火焰,瘋狂廝殺的士兵,卻忘了呼吸。
就在這時,黑夜的空中突然響起一聲極其沉悶的呼嘯聲,仿佛風灌進口中,叫人說不出話,一道黑影旋即在他凝重的眼眸前掠過,只聽嗖地一聲!
一名鐵騎揮舞著鋼刀,催動戰(zhàn)馬朝著城內(nèi)發(fā)起死亡沖鋒,可就在這個瞬間,他多年從戰(zhàn)場上掙扎求生的本能,突然令他整個人渾身一僵,僅僅是一種感覺,一種直覺,叫他不由自主的側頭望向深夜無月的漆黑天空。
噗嗤!
一道筆直鋒利的黑影驟然落下,穿過他整個人的瞬間,陡然將其定格在原地,戰(zhàn)馬還在奔跑,但他的人極其詭異地突然停在半空中,這一幕令后頭還在跟進的鐵騎猛地一勒韁繩,全部停了下來。
“這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會……突然……”
“見鬼了!他身上那是什么?!”
一眾鐵騎神情駭然地盯著城門前那具詭異的尸體,借著滿地還在燃燒的火箭余光,有人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那人所謂的突然停在空中,而是有一個東西,穿透了他的身體,直接死死的將其釘在了原地!
“是槍!那是根槍!”
鐵騎中有人伸著手指著尸體高呼,眾人伸直脖子探頭去看,赫然發(fā)現(xiàn)那尸體上真的插著一根槍,從脖頸直直穿透胸腹,再從大腿外側穿出,鮮血順著槍身如泉涌般流淌而出,深深刺入沙土地面之中!
“這槍像是投出來的。”有人驚疑不定地說。
“投出來的?”
一名鐵騎重復說,青銅面罩內(nèi)的表情滿是疑惑,裸露在縫隙之間的雙眼狐疑轉動,似在思索,幾乎在片刻之間,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一勒韁繩催動戰(zhàn)馬掉頭,口中驚恐吶喊。
“快撤,快撤!?。 ?p> 所有人都是疑惑地看向他,不明他話中的意思,此刻城門大開,復仇在望,怎么可以撤?怎么能撤?
“撤什么撤?!給老子上!”魏方正巧趕到城門前,聽到鐵騎的吶喊聲,面上怒色猙獰皺起。
“不是,將軍,是他們,是他們來了!”鐵騎睜的滾圓的雙眼中滿是恐懼,以刀代指,指著側方的黑夜。
“他們?!”魏方疑惑地側頭望去,所見之處盡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他正想喝罵,可就在這時,城墻側方的曠野突然響起了一陣陣密密麻麻的轟隆聲,聽上去像是馬蹄在踐踏大地,如雷聲般,越發(fā)近,越發(fā)響。
“大人,我家主人答應的宛城,大人會得到,我家主人答應的援兵,也定然會來?!崩隙懦槌鰯n在袖口中的蒼老手掌,背負在身后,漠然注視著城外的曠野。
“真的來了?”常眾將目光從那名被槍釘死在原地的尸體上移開,順著老杜的視線望去,面上流露出期待和好奇。
黑壓壓的數(shù)萬騎兵停在原地,齊齊疑惑地看向側方,聆聽著震撼的鐵蹄踐踏大地聲響,心中對著那根突如其來的槍生出了一絲好奇和恐懼。
“將軍!”鐵騎驚恐高呼,“是那群溪風城的家兵,將軍難道忘了,上次就是他們令我等鎩羽而歸嗎?!”
“張子瑜!??!”魏方不懼反怒,手中鋼刀握緊,振臂一呼,“殺,給我殺,他來多少我們就殺多少!?。 ?p> 鐵騎聞言,頓時心如死灰,無奈之下只好握緊鋼刀,跟在魏方身側。
天空的烏云連綿不絕似乎也到了盡頭,被遮蔽的明月緩緩露出一角,銀輝絲絲縷縷灑下,照亮了魏方和鐵騎們的眼,他們的瞳孔睜大了,仿佛看到了一生都在期待,卻不得不恐懼的一幕。
那是一支規(guī)模不大的馬群,看上去足有千騎,每匹馬上都有一個身披輕甲的騎兵,他們的身體在月下呈現(xiàn)出一個極度后仰彎曲的角度,手臂自然向后舒展著,手中則握著一桿槍。
轟隆隆。
馬蹄四濺,沙塵飛揚,每一步仿佛在踏在鐵騎和魏方等人的心中。
下一刻,千名騎兵在聳動的戰(zhàn)馬上驟然繃直,如同彈弓般猛地向前傾覆,手中的長槍也緊跟著被投出!
嗡!
空氣震蕩,一根根槍被甩向天空,魏方一眾鐵騎瞪大雙眼,本能令他們的身軀在微微發(fā)顫,看著天空皎潔明亮的月光突然消失,一群帶著破空聲響的黑影遮蔽天空,朝著他們急速飛來!
“撤退?。?!”魏方終于回過神,高聲呼喊著向前奔跑!
為什么向前奔跑,而不是向后?因為這些死亡之槍已然飛躍天空,遮蔽星月,破開空氣朝著他們沖來,所以他們得沖進城門,沖破城門,只有城墻才能抵擋這些槍!
“駕?。?!”
嗖嗖幾聲,幾乎在魏方催動戰(zhàn)馬的瞬間,長槍已然襲至身前!
魏方胯下的戰(zhàn)馬剛跑出幾步,他的身后立刻響起了無數(shù)聲噗嗤聲,他感覺到身下的戰(zhàn)馬劇烈一顫,四蹄邁了幾步突然向左側傾斜,啪地一下子倒了下去。
頭盔落在地上,沙塵和發(fā)紫的鮮血抹在他的盔甲上,他渾然不顧,倒地的下一刻就繼續(xù)朝著城墻爬去,同時耳畔聽到身后不斷的悶哼聲和哀嚎聲。
魏方爬起身倚靠在拒鹿木欄上,回身望去,登時睜眼欲裂,他的戰(zhàn)馬后退已然被齊根削斷,不止如此,沙地上滿是戰(zhàn)馬和鐵騎的尸體。
那無數(shù)根槍倒插在沙地上,滿地隨處可見殘肢碎體,還有馬頭、馬身、馬腿,他驚怒交加,望著逐漸奔到近前的千名張府家兵,看到領頭的赫然還是上次令他灰頭土臉的小孩。
“迂回!”騎在馬上的少年熟練的一扯韁繩,千騎登時向著右方的曠野繼續(xù)奔跑而去。
“魏大人,好久不見呀!”少年騎著馬,回頭高聲一喊。
魏方雙眼通紅,朝著少年聲嘶力竭地咆哮。
“云之帆?。。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