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劉政府上燈火通明,劉興得勝而歸,一家人為他辦了個慶功宴,劉恒也被邀請作陪。到場的還有劉興的舅舅劉政,羽真特使陳浩然,酒過三巡,恭維的話也都說盡,劉興和劉恒已是微醺,劉政讓劉英秀帶兩人到后院休息,順便給劉恒準備一間客房。
劉英秀安排下人準備客房,劉興帶著劉恒來到家中小花園里閑聊,一個身影從側(cè)院閃入園中的假山背后,劉恒用余光瞄見來人是劉鳳香,劉興不讓她粘著自己,這妮子便偷偷跟了過來。
“兄弟,今天這一仗贏得漂亮!”劉興有點喝高了,興奮得不行,說話有點飄。
看到劉興那得意的模樣,劉恒笑了,便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你更加了得,敢在寒玉修院的石樓墻上刻字,都夠你吹一輩子了!…等以后老了,你可以帶兒孫去吹牛,說說你當年的英雄事跡!”
聽到劉恒對自己一頓猛夸,劉興高興的豎起了大拇指。
兩人“哈哈哈哈…”的大笑一通。
“噗…”看到劉興的丑態(tài),劉鳳香忍不住笑了出來。
“誰!”劉興立即警覺的四處張望。
“沒事…一只迷路的小鳥…小鳥!”
劉恒不想破壞劉興的心情,幫劉鳳香掩飾了過去。
“小鳥?半夜三更的還敢到處亂跑,再敢出來,我就把拔了你的毛,放到油鍋里,炸酥脆了下酒!”劉興狠狠的說道。
臉上泛起淡淡的癡迷,劉恒知道那油炸麻雀是下酒的佳品,也陷入了美味的回憶。
“最懷念就是勝春叔家里那張大木桌,又長又大!”劉興微笑著說道。
此時兩人正摟著肩,并排坐著仰望向那片星海,一起回憶往事。
“那張桌子是寨子用來聚會的,吃飯也就那幾個菜,擺在桌上,總是空蕩蕩的,一群小屁孩還要搶著吃!一會這里搶,一會哪里搶,圍著那桌子鬧哄哄的...”劉恒也打開了回憶的大門,回想起小時候吃飯的場景。
“搶著吃才香!肉少得可憐,可就是香得一匹。如今就算面前擺滿了肉,可就是沒那時候吃得香…哎呀,那才是真的香??!”劉興感慨道,臉上滿是憶往事的幸福。
“什么東西吃多了都會膩的,況且現(xiàn)在你有美女廚神貼身相伴,嘴當然就刁了!”
劉恒以常理推斷,心中不免竊笑劉興的矯情。
劉興突然轉(zhuǎn)過臉來,面帶嚴肅的說道:“吃飯香不香,那得看心情,跟著爺爺在山里烤只野兔,那吃得就是香??筛夷镒蛔?,面前就算擺滿山珍海味,也是索然無味!”
劉恒微微一怔,眉頭一皺,疑惑的看向劉興,他實在想不通,這其中的道理,劉興很怕他母親,可這兩母子之間關(guān)系,也不至于緊張到如此地步吧。
“你當然理解不了,我問你,在勝春叔家吃法,跟在你家里吃飯,有什么不同?”劉興問道。
看到劉恒一臉的疑惑,劉興就知道他無法理解自己的痛苦。
“嗯…沒那么熱鬧…肉更少些…青菜要多一些…好像就這些了”
劉恒努力的回想著,說出來的答案卻都很雞毛蒜皮的事。
這回輪到劉興怔了一下,然后難以置信的說道:“啥…肉還要少…那就只剩肉渣了吧!?”
“對啊…不是肉渣,是油渣…豬油渣…平時都是吃豬油炒青菜,寨子里的飯菜其實挺好!所以確實很香”劉恒說了實話。
這是他所理解的飯菜香,因為家里窮,沒肉吃,所以到了一處隔三差五有點葷腥的地方,他就會覺得非常幸福。
“唉!…都是苦,你的苦是艱辛,我的苦是嚴苛,你試過弄臟了一點衣袖,就被抽一頓嗎?”劉興微顫著的說道,眼神中閃爍出痛苦。
“弄臟衣服這種事很平常的吧,只要干活,難免的,頂多會被說兩句,不至于被打得?!?p> 劉恒平時要干很多家務農(nóng)活,根本不會在意這些,他覺得衣服被弄臟一點并不是大事。
“我娘可不這么想,她認為生活應該優(yōu)雅,應該一塵不染,應該高雅脫俗,應該高人一等。比如穿衣打扮,小時候我娘就愛給我穿淡色的精絲外套。那種小衣服很貴的,得半金一件吧。有一次我穿著了件新衣裳,抱了幾只家仆偷養(yǎng)的小鴨子,被我娘看到,上來就扒了我的衣裳,然后狠狠的抽了我?guī)紫率终?。鴨子也沒了,傭人也被罰了,新衣服被一把火燒了,唉...”
劉興回憶童年的遭遇,臨了還重重的哀嘆了一聲。
價值半金的新衣裳,只因為抱了小動物,就被一把火燒了!劉恒覺得未免小題大做了。
“這…是不是因為你娘有潔癖才?”劉恒好奇的問道。
“家里明明就養(yǎng)有貓!…她覺得鴨子低賤罷了,精致的貓咪活在綢緞絲絨的閨房里,她便覺得貓是高貴的,也就想親近了;鴨子只會在野地里撒歡,她就覺得小鴨子生來便是低賤的,我不能去碰!就因為這事,爺爺跟我娘鬧掰了,借口說我是天才,早早就把我?guī)С隽思议T,去跟你一起進山修靈。”劉興立即反駁了劉恒,并說出了隱情。
“你娘也舍得讓你去?那年我記得你才剛過五歲”劉恒覺得劉興是獨子,他母親怎么會舍得,兒子這么小就離開自己。
劉興淡淡的答道:“她和我爹要上靈山!要去幾年的,去的時候她是至者地階七段,回來已經(jīng)是至者玄階三段了,這才當上了寒玉修院的寒玉堂堂主。我爹更幸運,飛身一躍,晉升圣階,自此坐穩(wěn)天字輩宗首之位。其實在我娘眼里,事業(yè)官祿要比親情更重要!”
話語中帶著一絲絲哀傷,劉興的叛逆或多或少都是為了向父母抗議,尤其是對自己母親,他甚至是帶著某種怨恨的。
“你誤會他們了吧!畢竟那時候才五歲…”
聽到這段隱情劉恒心中一驚,劉興的這個心結(jié)確實令人唏噓,但劉恒細細思量后覺得,劉興當時還小,很可能武斷了,或許他的父母還另有隱情。
“我那時候還很小,其實很害怕離開家去修靈,一開始我娘也是極力反對,還威脅要把我?guī)Щ鼐司思?。可是上靈山的喜報一到,她的態(tài)度就大變,不顧我的哀求,一定要跟著我爹去靈山。我至今還記得她接報時,喜極而泣的樣子。那時候她丟下我了,感覺就像天塌了一般…”
劉興眼眶濕潤了,在生死兄弟面前,他第一次褪去偽裝。
回想往事,第一次見到劉恒,劉興并不喜歡那個比自己大幾個月的小子,尤其是劉恒的性格有點偏執(zhí),脾氣也死硬。只要爺爺一轉(zhuǎn)頭,兩人一言不合,就會開始干架,偏偏自己力氣小,又干不過劉恒,跑去跟爺爺訴苦,被劉恒笑他小奶狗,兩人活脫脫一對小冤家。
當兩人開始修煉,被吊在天聚靈河里灌靈時,劉興卻被劉恒的韌勁所折服,在靈河里兩人都會被折磨得死去活來,為了不輸給對方,都會拼盡全力。時間一久,劉興才發(fā)覺,其實是自己追著劉恒跑,若不是有這個像對手一樣的伙伴,自己早就放棄了,只因父母的懷抱太甜蜜。
劉恒從小喪父,母親為了生計很少能顧得上他,劉興覺得兩人同病相憐,在情感上也接納了劉恒,從此兩人便成了患難兄弟。劉恒使他變得更剛強,而他和爺爺則讓劉恒得到了親情的溫暖,慢慢放下了偏執(zhí)和強硬,變得開朗豁達。
“你多慮了!照你這么說,我娘更加可恨,從小就扔我到村中祠堂群養(yǎng),比你可憐多了。這世間事有太多無奈,相互包容一下才好?!?p> 劉恒不想讓劉興記恨父母,想用自己的經(jīng)歷來說服劉興,說到最后連自己都有點感傷了。
劉興沒有馬上接話,經(jīng)過多年歷練,他早已不是父母懷里的小奶狗,尤其是經(jīng)歷過與爺爺?shù)纳x死別,他的心智也開始變得成熟了。
“也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人總是要獨立的,只不過是早些或遲些罷了?!眲⑴d感慨的說道,眼睛望著遠方的星星,懷念著那個能讓他依靠的人。
“嗚嗚嗚嗚”一陣回想后劉興竟哭了出來,一面抽噎一面抹著眼淚,就像一個玩火的小朋友,看著自家殘垣斷壁的房子,那種悔恨和絕望。
“他一直都以你為榮!一直都!”劉恒濕潤了眼眶,伸手拍了拍劉恒的后背,一起緬懷那逝去的親人。
“不是的…嗚嗚嗚…不是的…嗚嗚嗚…當初我怎么會迷了心竅,明明打不過的,我只想保住寨子…可寨子全毀了,還把爺爺搭了進去…嗚嗚嗚…我恨我自己,恨當時為什么不跟你一起逃,爺爺不用死的,都怪我…嗚嗚嗚!”劉興越哭越傷心,哽咽著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訴道。
小時候三爺每年都會帶著他們爬上寒玉山的側(cè)峰,通過一處密道,進入寒玉峰的山陰處,一處與巨魔森林遙相對望坡地,山下有很多熱泉,形成了大片常年不凍的湖泊,普通巨魔無法跨越湖泊,到達這處坡地。
坡地上有一個小山屯,住著十幾家獵戶,他們是劉家駐扎在此的瞭望哨,卻不知為何斷了與劉家的聯(lián)絡,孤懸在這塊坡地上。他們自己扎起了山寨,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三爺每次都會以那個山寨為出發(fā)點,帶著兩人去尋找天聚靈河。
去年這個時候,山寨被一條魔龍襲擊,三爺恰巧外出,劉興奮不顧身想引開魔龍,保存山寨幾十口人的性命,卻被魔龍所擒。千鈞一發(fā)之際,劉恒找來了三爺,看到孫子遇險,便舍身將他救下,劉興撿回一條命,三爺卻因此傷重。
眾獵戶為保他們?nèi)诵悦?,以身為誘,確保三人順利離開,但密道的出口已被魔龍破壞,兩人再難重回故地。三爺回到寒玉山不久便傷重離世,劉興陷入自責,久久不能自拔。
清冷月光靜靜灑在兩兄弟身上,在這小小的庭院里,有松柏幾棵,草木幾叢,間中還有幾朵清香小花,怡然開放。
曾幾何時,兩個五六歲的小孩,滿身傷痕的并排坐著,仰望著同一片星空。
“爺爺會來接我們的!”
一聲稚嫩而又倔強的聲音再次響起,那個要來接他們的人,此刻就在天上,在那星辰里…
劉恒想放聲大喊,只是心口郁悶,竟是喊不出來,兩行眼淚,就這么,悄無聲息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