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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花接木案

33.由邯鄲啟程

移花接木案 甌南生 11659 2022-06-13 21:00:00

  在順利促成趙魏聯(lián)盟之后,魏無忌同趙勝一起為從街頭救回的那些女子一一婚配,也算是做了一樁美事,在邯鄲城又傳為一段美談。

  但只有那名與秦人爭論的女子怎么也不肯就這么嫁了,定要留在魏無忌身邊服侍。

  魏無忌又命門客去查了下她的底細,發(fā)現(xiàn)并無異常,就是戶上數(shù)三代清白的正經(jīng)人家。也確實如她所說,幾年前她的家園被秦軍攻占,然后隨著同鄉(xiāng)的一些女子被擄去了秦國獻給趙悝,趙悝又將這批俘虜轉贈給魏冉。

  魏無忌沒法了,在回魏國時只得將她也帶了上。

  “如姬,前邊很快就能看到大河(黃河)了,渡河之后便是我魏國都城大梁,你該對我說實話了吧?”南下回都的馬車上,魏無忌問著這名名為如姬的女子。

  如姬年不過二十,在清洗過臉上污漬并換上一身素凈衣裳之后,魏無忌才察覺她生得一副好皮囊。

  好到什么程度呢?他身為王族,自認為也是見多識廣,可如姬竟有著魏王后宮都難及的秀麗之色,更為難得的是她并不妖嬈,寫滿臉上的閨怨與剛烈又令人對她產(chǎn)生了幾分敬意。

  “公子,可是覺得如姬姿色不夠?”如姬回避著問題。

  “不。只是你這年紀,我那最大的孫女都能管你叫阿姊了?!蔽簾o忌撫了撫須,表示自己確實不需要如姬來服侍。

  “那范蠡見了小了自己三十來歲的西施,不也是心生愛意?”如姬忽然也開起了玩笑。

  魏無忌糾正道:“哎,那不一樣,你可以說范蠡悅慕西施,可縱觀史料,并未說西施也悅慕范蠡啊?!?p>  “西施若不悅慕范蠡,又怎會為了范蠡的功名,將自己獻身給了吳王夫差?”如姬反問。

  其實她這個邏輯也是說得通的,雖然范蠡的年紀大了西施將近兩代,但從感性的角度來看,年輕女子悅慕名士也并不算稀奇,甚至老少配在任何年代都是正常,更何況魏無忌這種能與已故田文齊名的當世君子。

  但魏無忌卻這么認為:“西施那是愛國,她不是為了范蠡,范蠡只是給了她報國的機會。”

  這個邏輯其實也說得通,西施也有可能完全只是為了自己的祖國越國而獻身,這也是越地后世百姓尊崇她的主要原因。

  “那也請讓如姬報公子的恩?!比缂в职言捊o繞回來了。

  魏無忌發(fā)現(xiàn)她打一開始就給自己下好了套,于是再次明確道:“你真要報恩我攔不住你,但讓你……委身于我,我是不會接受的?!?p>  如姬又說:“那公子把我獻給魏王吧,我可以給你當眼線?!?p>  “???”魏無忌發(fā)憷,“這話不能亂說??!”

  “公子門客三千,在各國王宮必是都有眼線,怎么可能在本國王宮會沒有?我情愿給公子當一回西施?!边@是如姬的揣測與自白。

  魏無忌被整得有些哭笑不得,只好道:“首先,我大哥魏王不是昏君。其次,我也不想要王位。你說你要當西施,可我實在用不上你啊?!?p>  聽魏無忌這么說,如姬低垂著頭,失落道:“那……看來我對公子毫無用處?!?p>  魏無忌忽然覺得自己說話是不是傷到如姬了,只好又道:“我的小女兒比你年紀稍微小一些,她的阿姊們都嫁出去了,平日里我又忙,沒什么時間陪她。你實在沒地方去,就先到我府上住著,也好讓她出嫁前還有個伴兒?!?p>  如姬點了點頭,但不再應聲。

  魏無忌知如姬定是有目的的,但看她身世可憐,無依無靠,又不像有敵意,于是只能先收留她。

  回府后,魏無忌讓侯嬴和新垣衍去休息,自己則去找來女兒一起安頓如姬。

  但讓魏無忌始料未及的是,魏王隔天竟然親自駕臨他府上。

  “大哥,今日我本來是要去宮里見你的,怎好讓你親自前來?”看著與十幾名武士微服而來的魏王,魏無忌受寵若驚。

  魏王卻坐了下來,道:“哎,此次出使趙國的細節(jié),你在信中都已經(jīng)跟寡人說得差不多了,不必再往宮里跑一趟了。寡人就是覺得悶,想出來走走。跟寡人博戲吧,邊博邊說趙國的事。你也坐,今日沒有君臣,只當是兄長串門?!?p>  “謝大哥。來人,給我大哥上六博棋?!蔽簾o忌與魏王對坐。

  來了一婢女,將一副六博棋端到了案前,“大王、公子,請?!?p>  魏無忌一聽這聲音,猛地一扭頭,睜大了眼睛——來者是如姬!

  魏王見了如姬,更是垂涎三尺,視線都不舍得移開如姬,手已經(jīng)不自覺地伸出去扯了扯了魏無忌的袖子,“無忌,如此絕色,你何時納的?”

  “不……大哥……這……這不是我妾室!”魏無忌一說完,又頓時意識到自己不應該這么說。

  “不是你的女人?”魏王顯得更加興奮了。

  不等魏無忌想好后面的話怎么說,如姬已經(jīng)開口:“回大王,婢子原是趙人,名如姬,因家被秦軍奪了去,而成為俘虜。后被秦人追捕至邯鄲,是公子救了婢子,并帶回魏國,說是會幫婢子找一戶好人家嫁了?!?p>  “無忌!這樣的女子你不敢自己享有了,你說的這戶好人家定是寡人吧?”

  魏王極為感動,因為以他的認知,面對這種人間尤物,魏無忌既然能忍著不用,除了將其獻給自己,實在想不出還能給誰了。

  魏無忌張大了嘴,不知該怎么去解釋。

  “謝公子。如姬當好好服侍大王?!比缂б呀?jīng)對魏無忌一拜。

  魏王拿住了如姬細嫩的手,陶醉道:“無忌甚是愛寡人啊?!?p>  如姬的聲線溫情脈脈道:“大王,婢子學過一些魏國的舞樂,不知今日是否應當獻于大王?”

  “好啊!府上樂人何在?奏!”魏王吩咐道。

  于是仆從們搬來了一套樂器,樂人們也各自就位,如姬說出了需要演奏的篇目,樂器便響了起來,而如姬隨著節(jié)拍舞動,并以魏語對著魏王和魏無忌唱道: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無度。美無度,殊異乎公路。

  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異乎公行。

  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異乎公族?!?p>  這是《詩·魏風·汾沮洳》,描述的是一名女子稱譽所愛慕的男子。如姬的演繹非常得當,似乎字字句句都在吐露著真情,看得魏王是心花怒發(fā)。

  魏無忌與魏王坐得近,自然也是避不開如姬柔情似水的眼神。要不是他知道如姬此舉是早有預謀,還真是要被這一出給迷惑了。

  “好!寡人當封如姬為夫人!”魏王一開心,直接讓如姬在魏國的地位僅次于王后。

  “謝大王恩賜?!比缂еx恩。

  “大哥,納如姬夫人入宮是件好事,但寒食節(jié)將至,當思賢恤民,不宜鋪張?!蔽簾o忌說了個忌諱。

  “哦……今年又快過寒食節(jié)了?!蔽和醴磻诉^來,正經(jīng)了起來,“無忌,你正是寡人的介子推啊,一切由你來安排,包括祭祀?!?p>  “當為大哥分憂?!蔽簾o忌回應。

  寒食節(jié)在冬至之后的一百零五日、清明之前的一到兩日,是三晉特有的節(jié)日,其重要程度僅次于過年。

  介子推曾與趙衰、魏犨、先軫、狐毛、狐偃等人隨晉國公子重耳流亡境外,在到達衛(wèi)國時眾人都已經(jīng)淪落到乞討的地步了,晉重耳餓得實在走不動了。這時介子推偷偷地割下自己大腿上的一塊肉,煮成肉湯給晉重耳食用,才有力氣繼續(xù)逃亡。

  后來晉重耳還是察覺了這回事,極為感動,承諾自己日后要是能夠繼承晉侯之位,必定報答介子推這位“股肱之臣”。

  長達十九年的流亡生涯結束后,晉重耳終于如愿以償?shù)禺斏狭藭x侯,這就是晉文公,他開始大肆封賞此前一同患難的功臣,卻唯獨忘了介子推。但介子推并不在意爵祿,也不記恨晉文公的忘恩負義,并瞧不起那些主動向晉文公邀功的同僚,就帶著母親上山隱居了。

  而晉文公很快又想起了介子推,想將其請出山來進行彌補,但又知其歸隱之意已決,不會輕易下山。此時有奸臣獻計,放火燒山之三面,這樣介子推只能背著母親由第四面下山,愚蠢的晉文公同意了??膳R到放火,奸臣竟私自下令將四面全點了,介子推與母親就這么被活活燒死在這場大火之中,如此忠心卻未得善終。

  晉文公悲痛難忍,第二天為介子推祭祀,這就是清明節(jié)的前身。此外,晉國上下在當月不許點火,因此只能吃寒食。但后來由于這個習俗持續(xù)的難度太大,逐漸被縮短到介子推枉死當日舉行,因此這一天被稱為寒食節(jié)或禁火節(jié)。

  介子推深受三晉后世景仰,正如吳之伍員、楚之屈平。將魏無忌比成介子推,很明顯,魏王現(xiàn)在是越加倚仗他了。而且正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最為重視的祭祀和軍事現(xiàn)在也都是交由魏無忌來負責。

  在魏無忌的勸諫下,如姬被魏王低調地納入了后宮。魏無忌雖然一直沒想明白如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她定是有什么難以啟齒的苦衷的,見魏王也喜歡她,便決定先不去深究了。

  再說回趙國,就在魏無忌離開之后,一男一女也找上了李談父子。

  “敢問是李談先生嗎?”一名三十來歲的男子,操著楚國口音,出現(xiàn)在李談家門口。

  男子身邊還站了個女子,至少大他十歲,但明顯長著一些戎族人的特征,看著又不像是男子的姐姐或姑姑,面色有些蒼白。

  “正是。請問足下是?”李談問。

  男子并未回答,只是攤開了掌心,展示出一枚綠松石珠,道:“借一步說話。”

  李談見了珠子先是一驚,又看了眼女子,忽然什么都明白了一樣,“請?!?p>  二人隨李談入室。

  “父親?!狈讲胚€跟十來歲的小妹妹坐在案前讀書的李或站了起來,見有陌生人到,便問:“有客?”

  女子見了李或的容貌,又看了看他佩戴在腰間的綠松石珠,情緒忽然激動了起來,一股腦地上前抱住了他,“國!我是你母親啊!”

  對于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許是性格使然,李或并未有太大的反應,但還是略顯震驚。

  李談牽起了女兒,讓養(yǎng)子先與親生母親相認。

  李或一會兒后才問道:“您……您說我是您兒子?”

  其實李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李談的親生兒子,因為李談在戰(zhàn)亂中收養(yǎng)他時,他已經(jīng)七八歲。

  “夫君?!迸訉χ煌皝淼哪凶咏辛寺?。

  這讓李談父子感到奇怪,因為妻子比丈夫大了五歲左右還算正常,但如果大出十歲以上,可就不太正常了。

  男子將手里的綠松石珠遞給了李或,李或一看,那珠子上刻一已不再廣泛使用的鄭國文字,再與自己腰間的那枚近距離一對比,成色、形制完全相同。

  在確認過后,李或才試探地問道:“母親……父親,我是怎么與你們走失的?”

  “二位一定累了,都先坐下再慢慢說吧?!币恢膘o靜注視著的李談,這才說出了進屋后的第一句話。

  等眾人都坐了下來,男子才開始回憶道:“我叫蔡故園,你母親叫鄭姬,原本都是楚國上蔡人。你生于楚王熊橫十五年,也就是說今年二十歲,名為國。綠松石上原本刻著國字,我看現(xiàn)在破損了,只能看出個或字。那時候我說如果生男,便叫國。你母親說如果生女,便叫嫣兒?!?p>  鄭脩在二十歲時,其姑母鄭袖與表兄上官子蘭在家中秘密為他舉行冠禮,并加字故園,正是為了讓他牢記鄭國的故土家園。此后,他的表字只告訴過戎姬,連黃歇都不知道,又因妻子的母親出自蔡氏,故而此次化名為蔡故園。而眼前這個叫鄭姬的女子,自然就是戎姬。

  在黃歇為楚國重新建立了與秦國的聯(lián)盟后,兩國的關系開始穩(wěn)定,鄭脩得以辭去了楚王侍從的職務,因為他也知道就自己這點能力也實在混不出什么名堂,這八年下來就不間斷地帶著戎姬尋子。

  “我插一句,你……幾歲生的李或……不,蔡國?”李談似乎對這對夫婦的年齡差很好奇。

  “看不出來吧,我四十一歲了,二十一歲時生的蔡國?!编嵜懮賵罅耸辍?p>  鄭脩與戎姬在西南初見時,一個十九歲,另一個十四歲。此時的戎姬已經(jīng)四十六歲,與黃歇的妻子羋瑤華是同歲,雖然保養(yǎng)得還很好,但畢竟鄭脩用過長生不老藥,五十一歲的人卻保持著三十一歲的容顏,一比較之下還是能夠明顯看得出來的。

  李談極為詫異,但對此也只是點了點頭。

  鄭脩看向兒子鄭國繼續(xù)道:“楚王熊橫二十年,你五歲,秦軍攻占了上蔡,我們就這么把你弄丟了。這么多年來,我們以這枚珠子為線索,一直在尋你。”

  在鄭脩說出鄭國的部分身世之后,鄭國只是靜靜地看著案上的兩枚珠子發(fā)呆。

  鄭脩曾無數(shù)次設想過與長子相認的場景,但從未想過長子可以這么淡定。

  “這枚,是你們給后來生的兒子的嗎?”鄭國看著完整的那枚珠子問道。

  “對,在你不見后兩年生的。我們出來尋你,將他寄養(yǎng)在你們的一位郢陳的伯父家里。另外,我們沒有別的孩子了?!编嵜懲暾鼗卮鹬?。

  鄭國若有所思,完了抬頭對李談說:“父親,請允許我陪您過完寒食節(jié),跟生父生母回去一趟,我想找回我的根?!?p>  “可以。你都到加冠的年紀了,不能整日在家讀書,也該出去看看。等你想回來了,再隨時回來。我呢,有妹妹陪著。”雖然不太舍得,但李談還是尊重著養(yǎng)子的選擇。

  “謝父親。”鄭國對著養(yǎng)父一拜。

  “行了,讓我跟他們單獨說幾句。”李談將女兒轉由兒子來牽。

  “諾?!编崌鴰ё呙妹没乇堋?p>  “李兄,真不知該怎么謝你了。”鄭脩帶著戎姬直接給李談跪了。

  “哎!”李談趕緊起身去將他們扶起,“都是當父母的,我又怎會不知你們的苦衷?”

  等雙方重新坐好之后,鄭脩開始問道:“李兄,他的性格為什么會是這樣?既不像我,也不像他母親。”

  李談回答:“按你們的說法,我應該是在他七歲時,在趙國邊境靠近楚國戰(zhàn)場處撿到他的。那場秦國與楚國的戰(zhàn)爭中,楚國丟了兩個郡,產(chǎn)生了很多難民,其中不少涌入了趙國,當年大疫。我在趙境清理死難者時發(fā)現(xiàn)他的,他被一個死去的婦人抱在懷中,那婦人三十不到,我以為是他的母親,但實在不確定他們是哪國人。當時,他已經(jīng)怔忡得不會說話了,還受了幾處輕傷,餓成了干柴。我將他帶回去養(yǎng),整整沉默了好幾個月,才能重新開口說話。但十三年過去了,他還是不太愛說話,也不愛交朋友,更不愿與我習武,成日就是看書?!?p>  聽見兒子遭了這些罪,戎姬不禁落淚,對鄭脩說:“他說的那個婦人,應該是服侍我的婢女?!?p>  鄭脩點了點頭,又將視線轉移到案上的書,看了幾眼,道:“水利的書?”

  李談自豪道:“是啊,他把這些書都讀遍了,還去平原君府上借了不少墨家、農(nóng)家的書。我有個族兄叫李冰,鉆研水利之學,蔡國對此很感興趣,恨不得日日去請教。他說過,他最推崇的便是楚莊王時的令尹孫叔敖,開鑿芍陂蓄水灌田,又去期思、雩婁治水。在我收養(yǎng)他之前,他隱約記得自己經(jīng)歷過饑荒,這可能也是他這么執(zhí)著于水利之學的原因吧?!?p>  鄭脩接著問:“那請問,李兄這個族兄現(xiàn)在也在邯鄲?”

  但李談卻鄙夷道:“他去年帶著他的兒子投敵去了。”

  “投敵?”鄭脩訝異。

  李談反問了句:“蔡兄既然能找得到這來,多少應該也已經(jīng)打聽到一些我的來歷了吧?”

  鄭脩回答:“我知道,他們說你剛好在李兌的五服之內,故而十六年前受到牽連。若不是因此,也遇不上我兒?!?p>  李談解釋道:“我們一族被流放,與你們一樣經(jīng)歷了秦人挑起的戰(zhàn)火,我的兩個兒子都死于他們的侵略,這么多年來你們的兒子就像我的親生兒子一般。我的族兄李冰深諳水利之學,是個大才,本是能因李氏的關系得到顯用,奈何李氏被趙惠文王判了罪,他也因此被流放,永不得入士。去年我們又被新王提為平民,但就我們這出身而言,很難再躋身為士。李冰脫離罪臣的身份后,獲得了自由,終于可以出國,于是他帶上兒子離開了我們,去往秦國效力。他甚至認為,趙王室才是害我們一族至此的罪首。”

  “原來還有這種事情。”鄭脩不由地感嘆了起來。

  “在他離開之后,我便也帶著蔡國來到了邯鄲,投奔了平原君?!崩钫勛詈笱a了一句。

  “那……你的妻子呢?”這是鄭脩最后的疑惑。

  “唉。”李談輕嘆完,道:“十年前難產(chǎn)沒的,留下了一個女兒,就是你們剛剛看到的那個孩子?!?p>  “這……實是無心冒犯。這種時候,我們竟還要將兒子認走?!编嵜憣Υ擞行﹥染巍?p>  “女子及笄后要嫁,男子加冠后也要出去游歷。即便你們不來,我也知他要去楚國看看孫叔敖和伍子胥留下的那些河道了。你們把他帶出去吧,我還有個女兒?!崩钫剠s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幾日之后,鄭國拜別了養(yǎng)父李談,隨親生父母坐馬車返回楚國郢陳。

  剛離開邯鄲,鄭脩便在路中將此前保留的那一半全都說給了鄭國聽,鄭國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叫鄭國,是已滅亡的鄭國國君直系后裔,故而父親才給他取名為國。

  不僅如此,鄭脩與戎姬還帶著他由北至南穿過了魏國,來到了韓國都城新鄭,這正是先前的鄭國都城。

  站在韓王宮外,鄭脩指著那宮墻告訴鄭國:“這便是由此前的鄭公宮改建,至今已過去一百一十一年?!?p>  剛說完這句話,適逢韓國相邦張平入宮,行色匆匆。

  鄭脩又低聲對兒子說:“記住這個叫張平的人。他的父親叫張開地,早在現(xiàn)任韓王的曾曾祖父韓昭僖侯在位時,也是一名相邦。正是在那一朝,韓國派出刺客韓玘前往周王室成功襲弒了晉靜公,晉國自此絕嗣,至今已有九十五年。而在四十三年前,也就是韓襄王五年(西歷前307年),我才八歲,韓玘再次前往周王室,當著我的面,又襲弒了你的祖父和兩個伯父,最終他死在了你表伯父和我的劍下,我因此又隨你表伯父流落到了楚國?!?p>  父親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鄭國對此頗有感觸,他多少可以體會到一些父親的心境。

  接下來,他們完整地在韓王宮外繞行了一圈,又從北向南繞了半圈,馬車才繼續(xù)向南行駛,由南門出,到了南郊。

  行出三十里,鄭脩才帶著鄭國下車,對著祖?zhèn)鞯尿〈篝詈唵蔚剡M行了一番祭祀,告知祖先他失去的兒子又重新回到自己身邊。

  但在后面的祭祀過程中,鄭國發(fā)現(xiàn)父親反復向祖先強調自己要滅亡韓國而復興故國,他終于看到了父親心中的仇恨,并覺得非??膳隆?p>  “國,我對祖先所說的話你可都聽清楚了?”祭祀結束,鄭脩問起兒子。

  “聽清楚了?!编崌卮稹?p>  “你給我聽好了,這也是你的任務。”鄭脩交待著。

  “我……我不知能不能達到父親的要求,但我既然是鄭國的血脈,當為此事盡力?!编崌膊皇呛艽_定自己是不是能辦得到。

  “我知道這些天跟你說了太多,你還不習慣,我也不要求你能馬上像我這樣仇視韓國。等你見到你二弟,相信會有所改變的。”鄭脩鼓舞著。

  而后,他們又繼續(xù)向南進發(fā),鄭脩則又以鄭語唱起了贊頌鄭武公好賢之德的《詩·鄭風·緇衣》:

  “緇衣之宜兮,敝予又改為兮。

  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

  緇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

  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

  緇衣之席兮,敝予又改作兮。

  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p>  就在鄭脩唱完之后,他發(fā)現(xiàn)越來越多的人也跟他們同路,一眼望去足有數(shù)千。

  其中一些人還反復地在唱《詩·鄭風·出其東門》:

  “出其東門,有女如云。

  雖則如云,匪我思存。

  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

  雖則如荼,匪我思且。

  縞衣茹藘,聊可與娛?!?p>  這唱的是鄭國內亂中百姓離散而思念家園的場景。

  鄭脩覺得不太對勁,便在車上用韓語隨便問了個走得近的人:“是新鄭發(fā)生什么大事了嗎?”

  “你還不知道啊?陘城之戰(zhàn),韓軍又敗給了秦軍,被斬首了五萬,五座城池沒了,消息剛剛傳遍新鄭了,相邦都被急召進宮。過不了多久,北邊的難民得涌進新鄭了,物價又得漲。我們這些啊,都不是城里人,還是出來謀生吧?!蹦侨擞妹黠@帶有鄭地口音的韓語說完,又管自己繼續(xù)趕路。

  這一年,是韓桓惠王九年、秦昭襄王四十三年(西歷前264年)。

  在得知這一消息后,鄭脩無聲地發(fā)笑了,他看向了兒子,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面對自己這詭異的笑容,兒子極度驚恐。

  “父親……您怎么笑得出來?”

  見嚇到了兒子,鄭脩馬上調整了表情,輕聲道:“韓人都該死?!?p>  “但韓人的命也是命啊,咱們不是找韓王室復仇就好了?”鄭國不解。

  “韓人死得越多,咱們越容易復國。”這是鄭脩的說法。

  “可鄭國滅亡上百年了,原先南邊鄭地的人不少也應該都去了北邊生活,況且征兵是面向全國的,這五萬死者里得有多少是鄭人的后代?”鄭國又提出了一個疑問。

  鄭脩答不上來了,他終于意識到,自己似乎從來不愿意去面對這類問題。

  上百年過去了,經(jīng)歷鄭國滅亡時的那批鄭人都已經(jīng)死光了,他們的后代都以韓人自稱,又有幾個人會想到自己的曾祖父甚至更早的祖先是鄭人?即便想到了,他們又會希望韓國被顛覆嗎?

  鄭脩決定先不去面對這樣復雜的問題,他認為自己只要單純地去考慮滅韓和復鄭就夠了,其它方面不需要再關心。而現(xiàn)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將兒子帶回楚國游歷。

  韓國新鄭到楚國上蔡其實不算遠,向南約莫五百里,馬車不快不慢地行進,兩日便抵達。

  鄭國在上蔡待了幾日,也隱約找回了一些曾在此生活過的記憶碎片。

  之后,一家子又花了半日來到了位于上蔡東面的楚國都城郢陳,進了令尹府,鄭國與表伯父上官子蘭、二弟相認,并祭拜了姑祖母鄭袖。

  對于鄭國的歸來,上官子蘭十分喜悅,特地在家中為其舉辦了一場小型的冠禮。鄭國終于露出了笑容,他感受到了一個完整的家庭所給予自己的溫暖。

  十三歲的二弟不像鄭國,比較愛說話,常與人辯論。幾個月下來,在二弟的影響下,鄭國說的話也逐漸變多了。在鄭國的固有印象里,自己從未離開過趙國南部,而此次出來后他接觸到了許許多多的新事物,才再次清楚認知到知識不能單單只靠書去獲取。

  雖然在郢陳的這段日子他很開心,但這并不完全是他想要的,他決定暫時離開郢陳,想沿著孫叔敖和伍子胥的痕跡去考察楚國境內水利工程的成功案例。

  鄭脩知道后支持了兒子的想法,同時他也覺得兒子是該有幾個同齡的好友了。適逢江漢之子江夏將被調派去督察水利,經(jīng)過鄭脩的一番引薦,與鄭國同歲的江夏很樂意為其充當向導。

  鄭國跟隨江夏從郢陳出發(fā),先是向南去往期思,由期思人蔣謙接待,在當?shù)丶腊萘斯┓钕荣t孫叔敖的祠城,開始考察。住了一段時間后,又沿著淮水向東,途經(jīng)雩婁,再到達芍陂。

  從實踐中,鄭國慢慢掌握了蓄水灌田的一些實際操作方法,他不得不感嘆楚國水利技術之先進。

  但江夏卻接連引用了兩個出自《莊子·秋水》的成語表示:“這都還只是太倉一粟,就開始望洋興嘆了?”

  “江夏,真是讓我開了眼了?!编崌兄x著。

  “再往東,我?guī)闳タ纯锤嗟?。等深入?yún)堑?,你還能見到你父親一位至交的兩個兒子。”

  “我父親的至交?”鄭國問起。

  “對,也是我父親的至交?!苯膶Υ怂坪跎罡凶院?。

  “我在郢陳見過這位長輩嗎?”鄭國腦海里已經(jīng)在一幕幕地過人臉了。

  江夏卻忽然顯得有些低落。

  “怎么了?”鄭國更加疑惑了。

  “此人你一定聽說過的,是黃縣的縣公,也是太子的太傅,更是咱們楚國的左徒。”江夏描述著。

  “是他!”鄭國對此大為震驚。

  江夏繼續(xù)介紹道:“他認識好多的能人,家中又藏書無數(shù),他那兩個兒子自小被他以水工為目的進行培養(yǎng),懂的可比我多了去了。八年前他陪太子入秦國為質前,交待好了國內的一切,包括重點整治各地河、澤。正是在他的主張下,兩個兒子才去了水患最為嚴重的吳地吃苦。咱們帶來的這些治水官吏里,好幾個都是他的門客,據(jù)說有些還有墨家背景。之前在期思接待咱們的蔣先生,據(jù)說他是蔣國后裔,蔣國被滅后才稱期思,他也是黃公的門客?!?p>  “這么說來,黃公的確深知治水之利?”鄭國對黃歇越來越感興趣,甚至令他肅然起敬。

  “可不是?楚國與秦國停戰(zhàn)八年以來,各地谷物殷實,水產(chǎn)富足,國力逐漸恢復,萌隸都說首功當記在左徒頭上。別看他身在秦國,他的門客遍及天下,隨時與國內保持著聯(lián)系,并對水利之事進行最新指示,說他有通天的本領也不為過。”江夏越說越玄乎。

  “我養(yǎng)父的主君是趙國的平原君,你說,他們兩個比起來,孰優(yōu)孰劣?”鄭國好奇著。

  面對這個問題,江夏左思右想,才道:“就現(xiàn)下來看,自然得是平原君。但我相信,左徒若能安全返楚,執(zhí)掌朝政,絕不會輸給平原君、信陵君。”

  “我也是這么想的?!编崌隙ㄖ牡幕卮?。

  在這之后,江夏又帶鄭國沿淮水東去,一路為鄭國解說水文。

  直到他們到了吳地,江夏向鄭國引薦給了黃歇的次子黃茂行、三子黃若木,這對兄弟是雙生子,也只比他們大了兩歲,再加上又都從事水利,因此相互之間特別有話題。

  黃氏兄弟又帶鄭國、江夏回到姑蘇城,參觀了黃歇八歲時的戰(zhàn)利品艅艎大舟,鄭國借此機會將姑蘇城的水系里里外外研究了個遍。

  最后,鄭國繼續(xù)抵達華夏大陸南方第二靠東的地方——扈瀆。

  他到時正值臺風高發(fā)期,水患嚴重,使得這片土地民不聊生。

  “扈瀆臨近東海,又占據(jù)著大江(長江)入海之利,理應是塊寶地。可水患頻發(fā),讓百姓無處安家。”黃茂行指著被淹沒的家園輕嘆著。

  “這多年治水并無太大成效?”鄭國問了句。

  黃若木介紹道:“此地地勢特殊,數(shù)百年前原本就是在海面之下,北面很大一塊是由大江的泥沙沖積而成,海水又往下退,久之則形成了如今你所看到的這番情景。地勢并不高,而大小河、澤之多又難以計數(shù),逾年還容易改道。想將它治理好,實不是件易事啊。只怕那夏禹在世,見了也得頭疼?!?p>  江夏則說:“若你們父親黃公在此,或有望找到解決根本的方法?!?p>  “短時間內……不太可能?!秉S若木的臉上寫上了滿滿的愁思,氣氛又變得沉重。

  “對了,你聽過《河伯》嗎?”黃茂行問起鄭國,似在轉移話題。

  “只是聽說過,但并不知都寫了些什么。”鄭國回答。

  “在咱們楚國,由于水患頻發(fā),因此無人不會這首我外祖所作的祭歌,尤其是我們這些治水之人,還有靠水產(chǎn)營生的漁民們、在舟師服役的將士們。來,我們用楚語教你!”黃茂行樂觀地提議著。

  “好??!”鄭國對此也頗為欣喜。

  黃茂行、黃若木、江夏開始齊聲唱道:

  “與女游兮九河,沖風起兮橫波。

  乘水車兮荷蓋,駕兩龍兮驂螭。

  登昆侖兮四望,心飛揚兮浩蕩。

  日將暮兮悵忘歸,惟極浦兮寤懷。

  魚鱗屋兮龍?zhí)?,紫貝闕兮珠宮。

  靈何為兮水中?乘白黿兮逐文魚,

  與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紛兮將來下。

  子交手兮東行,送美人兮南浦。

  波滔滔兮來迎,魚鱗鱗兮媵予。”

  “好辭!好辭!”雖然對楚語還聽不大明白,不過鄭國似乎已經(jīng)感受到了楚辭的魅力所在,“在三晉之地,也流傳了一些西門豹治鄴之事,也與司掌大河(黃河)的河伯有關?!?p>  “哦?”江夏與黃氏兄弟互看了一眼,才繼續(xù)詫異道:“只知他在鄴治過大河和漳水,有引漳十二渠之功績,為了紀念他此渠也被稱之為西門渠,卻不知他與河伯還有何事?!?p>  鄭國開始講起了一段傳說:“魏文侯時,西門豹為鄴令。豹往到鄴,會長老,問之民所疾苦。長老曰:‘苦為河伯娶婦,以故貧。’豹問其故,對曰:‘鄴三老、廷掾常歲賦斂百姓,收取其錢得數(shù)百萬,用其二三十萬為河伯娶婦,與祝巫共分其余錢持歸。當其時,巫行視小家女好者,云是當為河伯婦。即娉取。洗沐之,為治新繒綺縠衣,閑居齋戒;為治齋宮河上,張緹絳帷,女居其中,為具牛酒飯食,行十余日。共粉飾之,如嫁女床席,令女居其上,浮之河中。始浮,行數(shù)十里乃沒。其人家有好女者,恐大巫祝為河伯取之,以故多持女遠逃亡。以故城中益空無人,又困貧,所從來久遠矣。民人俗語曰:‘即不為河伯娶婦,水來漂沒,溺其人民’云?!?p>  這說的是西門豹剛到鄴城治理時,就聽說了當?shù)睾缽姙榱四踩∶裰窀?,而每年自導自演了一出為河伯娶新娘的血腥大戲,讓巫祝去各家各戶挑選出一名年輕漂亮的女子,置辦嫁妝,一并投入黃河獻給河伯,自稱在此事上耗費了幾百萬錢,實則二三十萬。

  “那三老、廷掾和巫祝也太可恨!”江夏抱了句不平。

  鄭國卻繼續(xù)道:“那聰明能干的西門豹自然不會迷信這些,當年河伯娶婦時,西門豹往會之河上。三老、官屬、豪長者、里父老皆會,以人民往觀之者三二千人。其巫,老女子也,已年七十。從弟子女十人所,皆衣繒單衣,立大巫后。西門豹曰:‘呼河伯婦來,視其好丑?!磳⑴鲠≈?,來至前。豹視之,顧謂三老,巫祝、父老曰:‘是女子不好,煩大巫嫗為入報河伯,得更求好女,后日送之?!词估糇涔脖Т笪讒炌吨又?。”

  這是說西門豹故意嫌獻給河伯的新娘不好看,直接將所謂能夠通達神靈的巫婆投入黃河,叫她幫忙給河伯帶話,說是換個好看的再送過去。

  “哈哈哈!”

  三人聽得開懷大笑,以為這就完了,但鄭國又接著說:“有頃,曰:‘巫嫗何久也?弟子趣(促)之?’復以弟子一人投河中。有頃,曰:‘弟子何久也?復使一人趣之!’復投一弟子河中。凡投三弟子。西門豹曰:‘巫嫗、弟子,是女子也,不能白事。煩三老為入白之?!瘡屯度虾又小N鏖T豹簪筆磬折,向河立待良久。長老、吏傍觀者皆驚恐?!?p>  三人聽得目瞪口呆,他們沒想到這西門豹做事如此雷厲風行,竟然自稱巫婆半天不上來回復,又連續(xù)往黃河里投下了巫婆的三名弟子,最后連當?shù)氐牡泥l(xiāng)官三老都給投了!

  “后……后面呢?”江夏問。

  “西門豹曰:‘巫嫗、三老不來還,柰之何?’欲復使廷掾與豪長者一人入趣之。皆叩頭,叩頭且破,額血流地,色如死灰。西門豹曰:‘諾,且留待之須臾?!汈?,豹曰:‘廷掾起矣。狀河伯留客之久,若皆罷去歸矣?!捓裘翊篌@恐,從是以后,不敢復言為河伯娶婦?!编崌鴮髡f講完了,最后道:“再往后的事,想必你們也都了解了。西門豹即發(fā)民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田皆溉。當其時,民治渠少煩苦,不欲也。豹曰:‘民可以樂成,不可與慮始。今父老子弟雖患苦我,然百歲后期令父老子孫思我言?!两窠缘盟?,民人以給足富?!?p>  “好!”三人聽完同時稱贊西門豹的事跡。

  “為官當如治水,治水亦當如為官。我小時候見過了太多的民間苦難,知民之不易。你們可能想象不到,地處北方的趙國只靠那么幾條大點的河過活,一旦有一年大旱,耕作無收不說,若同時又遇上疫病,百姓會因無水可用,而既挨餓又受病。我被我養(yǎng)父撿到的那一年,趙國就遭逢大疫,死難無數(shù)。他日若我為治水之官,當與先賢西門豹一樣,為民謀福祉——不論是本國民還是外國民。”鄭國鄭重著表露著自己的理想,這大概也是他說話最多的一天。

  之后,為了弄清扈瀆的地勢形成,鄭國又多住了一段時間。

  他這趟走下來,足有半年之久,令他大開眼界,還結交了三名好友,并研究了楚、吳、越三地描述各種水神的古老詩歌。

  學有所成后,他終于決定是該回郢陳一趟了。

  只是剛一到家,便得知了一個噩耗。

  “母親,您好不容易才與父親將我尋回,還未及侍奉您老人家,怎么就要離我們而去了?”鄭國跪在病榻前慟哭。

  鄭脩道:“你母親身子骨自小就不太好,這些年尋你,在外不時會染上一些疾病。我懂些醫(yī)術,一直在為她醫(yī)治,但現(xiàn)下已經(jīng)藥石無靈了?!?p>  聽過這些話,鄭國因自責而越加難受。

  戎姬無力道:“夫君,莫要再說了。能讓我在走之前,找回他就好,還能看到他加冠,這一切都值得。只是,看不到他成家了。國,等母親不在了,你和二弟要好好聽父親的話?!?p>  鄭氏兄弟只能雙雙點頭。

  沒熬到第二年,戎姬便病逝了。

  在料理完妻子的后事之后,鄭脩強行斂起了悲慟之色,問鄭國:“水利和韓語學得怎么樣了?”

  鄭國回答:“均已小有所成?!?p>  “好,我要指派你去新鄭,設法接近張平,讓他看到你的才能,成為韓國水工?!编嵜懛愿赖?。

  “那您和二弟呢?”鄭國問。

  “我們,各自另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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