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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之間的戰(zhàn)爭

第十五章 砸鍋賣鐵 冷暖相間

母女之間的戰(zhàn)爭 霜月亭亭 3047 2024-04-27 16:53:09

  這是阿珍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品嘗到失去至親之人的味道。

  有些痛苦,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淡化,乃至消失;有些痛苦,卻是在時間的沉淀中,往事反反復復,在不斷地回憶中侵蝕生者的靈魂,揮之不去,無法磨滅。就好比一個人,最大的痛苦不是給他直接一刀,而是慢慢的,一刀一刀地凌遲處死。

  阿珍在以后漫長的人生道路中,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的得、失、友情、親情、背叛,才慢慢感悟生命的真諦、人生的意義,才越來越深刻的感受到叔公對于她生命的重要意義。

  叔公不在了,叔奶精神恍惚,但尚能自理,母親和阿珍輪流送飯給她吃,阿珍主動承擔了給叔奶洗衣服的義務。她覺得自己要對叔奶更好些,因為有叔奶在,就仿佛那間陰暗的小屋里叔公還在,她美好的無憂無慮的童年還沒有消失。

  她問叔奶睡得好不好。叔奶說晚上經(jīng)常睡不著。阿珍輕輕地給叔奶按摩頭部,問叔奶這樣舒服點了嗎。

  叔奶笑著說:“舒服點了?!?p>  叔奶的老年癡呆癥越來越嚴重,有一次阿珍前去探望她,發(fā)現(xiàn)前兩天送給她的肉居然都沒煮,天氣炎熱,都已經(jīng)發(fā)餿了,長出了一圈綠毛。阿珍心痛無比,伸手就把肉扔了。叔奶心疼肉,不讓扔,又去把肉撿了回來。

  叔奶不能再單獨居住了,父親把叔奶接到家里一起居住,方便照顧。父親雖然有兄弟姐妹六人,但是能照顧叔奶的也只有父親一人,不僅是因為父親從小就跟叔公叔奶一起生活,而且在長期的生活中,其他兄弟姐妹跟叔公叔奶基本也無多大感情,所以,對于叔公的離世,他們的痛遠遠比不上阿珍一家,甚至連痛也算不上,只不過是一個普通親人的離世帶來的傷感罷了。后來阿珍長大了,回想過往,才感覺到,這何嘗不是自己家族人情的冷漠???

  父親沒料到叔公碰巧會在阿珍讀大學這一年辭世。農(nóng)村習俗,老人的后事不能馬虎,否則是對逝去的親人的不敬,自己良心不安,村里人也會指指點點。叔公一世清貧,沒留下什么積蓄,父親拼盡家底,又從兄弟那里借了一些錢,七拼八湊才勉強把叔公的后事給辦妥了。

  但是現(xiàn)在,阿珍讀大學,一開學就需要四千多元的學雜費,還有大弟也升入初中了,也需要兩百多元的學雜費,這些錢都從哪來?父親愁白了頭發(fā)。

  阿珍本以為,她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而且是一所不錯的二本學校,不僅是家族的第一個也是本村的第一個大學生,應該多多少少會有些人過來慶賀。父親也說過,李村的一個孩子考上了大學,他們村的不少人都給他們家捐了錢,讓孩子不用為學費操心。父親認為自己的女兒是家族的也是本村的榮耀,有資格獲得這樣的待遇。

  但事實證明,阿珍和父親都太天真了,或者說太善良了。

  暑假時間過半,阿珍他們家連一個上門道賀的人都沒有。父親每日飲酒嘆氣不已,有一次,父親酒多喝了兩杯,憤憤地說:“他們是現(xiàn)在見我們家窮,怕我向他們借錢,所以都躲著我們家。無情無義,連親兄弟都一個樣!唉,讓你受委屈了!”

  阿珍漸漸的明白了一個人生道理: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又隔了幾天,父親萬般無奈,苦著臉說:“我再去探一下你叔伯他們的口風,厚著臉皮看看能不能再問他們借點吧。有什么辦法?”

  晚上,父親回來了,沉著臉:“你伯父,我還沒開口,他就跟我哭窮了,說家里困難。你兩個叔叔也一樣。他們窮什么窮?又不用給老人辦大事,家里又沒一個讀書厲害點的孩子,不過是辦你叔公后事的時候借了我?guī)装僭选,F(xiàn)在你讀大學了,一個個就成了縮頭烏龜,還不是怕我將來不還錢給他們。唉,這年頭,親兄弟都靠不?。 蹦翘焱砩?,父親大醉了一場。

  阿珍看到父親憔悴的樣子,心里十分內(nèi)疚,同時也在心里暗暗慶幸:幸虧自己當初填報志愿的時候,沒有填報最遠的東北師范大學,否則,不菲的學費加上昂貴的路費,她就算考上了,只怕讀書的希望也懸了。

  當初,填報志愿的時候,她征求過父親的意見,父親說:“我們沒什么文化,啥也不懂,你愛填哪個就填哪個?!?p>  她一心想脫離母親的掌控,離得越遠越好,最好是寒暑假都不用回家的,所以她在第一志愿那里首先想填報的是東北師范大學。父親打聽清楚那所學校的地址后,嚇了一跳,說:“這么遠的學校,路費都得上千元,哪有錢去讀?報個省內(nèi)的得了,便宜些?!彼裏o奈地填了本省首府的大學。

  她不由得心想,也許是自己真的太自私了,如果當初讀的是衛(wèi)?;蛘咧袔?,也許就像母親說的那樣,現(xiàn)在都可以拿工資為家里減輕負擔了,哪還用父親操這么多的心!?

  母親最痛心疾首的,莫過于父親沒有聽從她的勸告,讓阿珍讀了高中,現(xiàn)在看父親為學費的事愁眉不展,她冷嘲熱諷:“誰讓你當初不聽我的,由著她讀高中,現(xiàn)在沒有錢怎么辦?你去賣血呀!?”

  阿珍平時聽到母親刻薄的話語總?cè)滩蛔尠讕拙?,但她現(xiàn)在卻感覺自己一點底氣都沒有,活像一條被人踩住尾巴的壁虎。

  流火的七月,又是一年雙搶的黃金季節(jié),但是此時阿珍已經(jīng)不敢有任何的偷懶懈怠,害怕父母一個不高興不讓她讀大學了。也許是之前高考學習太過勞累,身體發(fā)虛,也許是最近這些日子以來農(nóng)忙的勞累加上內(nèi)心的憂傷焦灼,內(nèi)外夾攻之下,在一個炎熱的暑天,阿珍長這么大以來第一次中暑了,下午三點多鐘,阿珍幫著父親一起挑著谷子回家之后,突然就覺得頭昏眼花,惡心想吐,渾身無力。

  父親看到她那樣子,只好讓她暫時在家休息。

  阿珍昏昏沉沉地躺到傍晚,看西邊晚霞映紅了半邊天空,夜幕逐漸低垂,覺得應該爬起來給家里人做點晚餐了,不然他們回來還沒做飯只怕母親又要說她。

  她掙扎著爬起來,卻還是渾身無力,只得無奈地坐在門檻上,抬頭無聊地仰望血色的長空。

  門外聽到自行車的鈴鐺聲,不一會兒是大姐騎著自行車過來了。大姐是大伯父的女兒,大伯父過世得早,大姐由爺爺姐姐一手帶大,已經(jīng)嫁出去好幾年了。今天又不過年又不過節(jié)的,也不知她急匆匆地來阿珍家是什么事?

  大姐看到阿珍,笑著說:“我還怕這個時間你們都不在家呢,看到你正好,這個錢你拿著。”她往阿珍手里塞了一把鈔票。阿珍推辭。

  大姐說:“之前你姐夫很久都不在家,現(xiàn)在才回來,我手頭這才有錢。我留了點給孩子交學費,剩下這些你拿著。大姐雖然也困難,但能幫一點算一點,你好好讀書?!?p>  過了幾天,小姑也來了,也塞了一點錢給阿珍,說是給她讀大學的一點心意。阿珍把這些錢都轉(zhuǎn)交給了父親。

  父親說:“做人要恩怨分明,對你的恩情你要記著,將來,等你有能力了,該報答的報答,對你無情的你就不用管了?!?p>  父親把家里的糧食賣掉一部分,決定把家里那頭母豬和幾頭小豬崽也一起賣了。母親說:“豬崽還沒長大,賣不上價。母豬賣了還怎么養(yǎng)豬崽,還等著它下一窩交明年的學費呢?”

  父親說:“先解決眼前的急用再說,等秋季的糧食收了,賣了糧食再買一頭?!?p>  母親說:“賣這么多的糧食,家里不夠吃怎么辦?”

  父親說:“那就借,借糧總比借錢容易。我就不信連糧食他們都不肯借給我?!?p>  父親湊足阿珍上學的費用,把學費存進了學校的公戶后,剩下的幾百元給阿珍帶在身上,開學購買生活用品的雜費和生活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父親把銀行回執(zhí)單和現(xiàn)金鄭重地交到了阿珍手里,叮囑她:“好好保管,丟了家里可沒有再多的錢拿出來給你讀書了?!?p>  9月1日是新生開學的日子,阿珍第一次出遠門,父親送她到學校。長途大巴車一路顛簸八個多小時,終于到達省城。父親本以為要送阿珍進學校,沒想到,一出車站,就有學校的大巴專車來接了。既然如此,父親便讓阿珍帶著行李上了學校的大巴車,自己坐上返程車馬上要回去了,家里的農(nóng)活等不起。

  阿珍坐在學校大巴車上,透過窗口,看到父親站在路邊向她這邊張望。車子緩緩啟動,父親朝她揮了揮手,轉(zhuǎn)身離去。

  阿珍目送著父親離去的背影,父親那被重活壓彎的背脊尤其醒目,不禁有些眼眶濕潤。想到今后就是自己一個人在這個城市打拼了,父親母親對她再也鞭長莫及,她突然感到了一種不舍和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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