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修手持血祭,招式起初雖然狠厲,但仍以輕靈見長,梁若鈞刀勢狂礴,猶有余力,除了身后的李彤云,他也不想傷了白修。
他們四人都是裴綸提拔起來的,在門可羅雀的黃龍戍一守多年,曾經(jīng)的他們雖各有性格,但無疑情如兄弟姐妹。
四人之中,梁若鈞沉穩(wěn),任秋風(fēng)跳脫活躍,白修寡言少語,飛瓊機(jī)敏透徹。
白修苦戀飛瓊多年,而飛瓊一心只在師兄身上,這也是他寡言少語的原因。
此刻,他面對著梁若鈞,不再是當(dāng)年一起比斗時(shí)的場景,這么多年來的積壓讓人潛意識里想要贏他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于是他招招攻勢,劍法犀利無比,可惜每一招都被梁若鈞以守勢化去,胸膛起伏之間,他的怒意更盛,挫敗和羞辱油然而生。
他后退半步,臉色愈發(fā)潮紅,血祭劍插入腳下青石之中,攪動石屑紛飛。
在他身后,黑衣使者的弩箭已經(jīng)上膛,只需他一句話就可以將二人徹底逼入絕境。
兩人劍起刀落,打了半晌,梁若鈞仍在原處,自己反而后退了半步,就連發(fā)髻也已散亂,這是多年來從未有過的。
這不過半步之差,對白修來說卻是隔著千山萬水,是一生都無法達(dá)到的距離。
他緩緩站直身子,盯著梁若鈞那張臉,眸子里徒添血色,血色越來越濃,身上的殺氣磅礴,戾氣頓生。
梁若鈞依然穩(wěn)立不動,在白修招招狠辣的攻勢下,他一直守而不攻,這就是他,連面對敵人都不愿傷害,又何況面對的是白修。
可是,李彤云卻赫然看到他握刀的那只手正有鮮血緩緩滴落,那鮮紅的血滴就像是一顆顆從天而降的雨點(diǎn)。
“白修,你的心神已經(jīng)不穩(wěn),再打下去必將自損”梁若鈞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
白修大笑起來,笑聲帶著狂傲,身上戾氣越來越濃,那戾氣仿佛正激發(fā)了血祭劍的某種記憶,讓它從沉睡中醒來,人與劍在血色的殘影中緩緩重疊。
這氣勢無比驚人,讓他身后的黑衣使者眼里也出現(xiàn)了一絲恐懼。
梁若鈞眼里閃過一絲哀傷,但他不退不讓,因?yàn)樗麩o路可退。
白修突然松開血祭,劍發(fā)出一聲怒吼,宛若來自深淵的惡魔般厲嘯不止,帶著對新鮮生命的渴望和暢快,它沒有墜落而是環(huán)繞白修周身不停飛舞。
他身后長發(fā)披散,竟完全看不出曾經(jīng)的模樣。
突然,他向前踏上一步。
只是這一步,讓隔著梁若鈞的李彤云心頭氣血翻涌不止,她殺過人,也歷經(jīng)無數(shù)生與死的場面,可是此刻眼里也忍不住多了一絲恐懼,想不到血?jiǎng)故沁@般的邪魅和霸道。
那么他呢,她想到了站在她前面的男人,他不曾回頭,從始至終不曾后退一步,難道只是為了替自己守住那一條界限嗎?
在踏出那一步后,血祭越轉(zhuǎn)越快,快到讓人眼花繚亂,白修的臉被映的赤紅,眸子里布滿血色。
突然,戾氣直沖云霄,白修也隨之凌空躍起,那把血紅的劍也化作巨大的虛影,朝梁若鈞斬來。
梁若鈞緩緩抬頭,望向那塊如晚霞一般的血影,眼里澄凈如水。
他將刀舉過頭頂,全身真氣周行不止,讓刀光暴漲,刀光逐漸分散,將筑起一道無形的墻壁。
瞬息之后,血?jiǎng)Z然劈落,巨大的劍影正落在梁若鈞頭頂,劍氣磅礴,照在他臉上眼中,凝聚成一張模糊的臉。
那張臉上面目猙獰,再也不是那個(gè)少言寡語,不爭不搶的冷傲之人。
“梁若鈞,你為什么一定要作對!為什么”白修的聲音響徹山野。
梁若鈞沒有回答,在白修眼里,他好像在嘆氣,事到如今,本是他錯(cuò)了,倒像是在替自己惋惜。這簡直不能饒恕。
劍影蔓延,將梁若鈞包裹其中,如同一張血口將其吞噬。
這時(shí),李彤云再也忍不住,她運(yùn)起全身氣力凌空躍起,不知何時(shí)手中多出一柄薄如蟬翼的劍,然后如同鯉魚穿過龍門,劍直取白修。
“來的正好”白修眼里殺氣縱橫,不避不躲,發(fā)出一聲長嘯。
這嘯聲讓他后面不知進(jìn)退的黑衣使者心神搖蕩,手中的弩箭竟激射而出。
李彤云的劍沒有突破白修周身的血?dú)?,反而為其吸住,掙扎不得,那股?qiáng)大的力量仿佛一只大手將她死死扣住。
這時(shí),兩聲沉悶的聲音傳來,她微微低頭,兩根弩箭透過胸膛穿出,血很快染紅了衣衫。
在見到血的剎那,血祭劍產(chǎn)生了波動,發(fā)出興奮至極的鳴音。
李彤云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隨著身體里血液的失去而不斷流逝。
她垂下手,不再試圖掙扎,望向天空,天色蔚藍(lán)如洗,片片白云悠然蕩過,竟是她活了許多年都未曾見過的。
“原來天會這么干凈”
白修眼里閃過一絲快意。
就在這時(shí)候,為血祭劍影重重圍困的地方突然出發(fā)一陣強(qiáng)烈的震動。
白修幽紅的臉上不禁震驚起來,明明自己已將他打敗。
震動越來越劇烈,很快到了無法壓制就要破土而出的境地。
白修手掌微震,將生命垂危的李彤云震了出去,他要全力對付梁若鈞。
可還沒等他聚力回身,劍影織就的網(wǎng)便已開始破碎,一道耀眼的白光透出,而后不可收拾,白光將血色切割成無數(shù)碎片。
終于,他還是破土重生了。
梁若鈞全身刀光耀目,在破開枷鎖的瞬間,他閃電般躍出,沒有襲向白修,而是朝著李彤云的方向躍去。
他一手握著刀,一手將緩緩飄落的女子攬住。
他看著她的臉,渾然忘我。
“你為什么…一定要救我”李彤云臉色蒼白,艱難的問道。
梁若鈞微微一笑,“還記得梁水郡的那只流浪狗嗎?它是我的好朋友,若不是你它就死了,我大概也沒有勇氣活到今天”
李彤云心中一顫,梁水郡是東陽王朝一個(gè)不起眼的小城,可對她來說卻是記憶開始的地方。
在哪里,還是少女的她不知救過多少受傷的小動物,她不忍看到任何傷害,或許他口中那只流浪狗不過是其中一只而已。
原來,緣分真的妙到了極處,他記憶中的那抹紅云還是那年的黃昏,為了初時(shí)的善意,直到今天依舊不增不減。
而她,告別了昔日的單純,走上一條沒有盡頭的路。
領(lǐng)命,殺戮,晝伏夜出,不問緣由,一切只是命令,還有她自己為是的情…
她緩緩眨眼,不再說話,想用最后的力氣留下微笑。
在梁若鈞眼里,那笑顏如花,燦若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