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鳳白接過珍貴的水,他腹中正饑渴難耐,也不客氣喝了下去,他皺了皺眉,此刻他身體并無大礙,休息過后疼痛也在逐漸消散。
老人開口趕他離開并沒有什么好意外的,只是聽起來似乎還有隱情。
“老人家,多蒙相救,張鳳白感激不盡,剛才聽聞一甲子固守之事更是感入肺腑”
“呵,那些客套話就不必說了吧!”老人聲音轉冷。
張鳳白一吸,忽然明白,這老人獨自守在這里一甲子,對人世間的理解早已今非昔比,也不可以常理度之。
“老人家,你可曾見過兩名女子,她們,她們與我一樣…”
老人掃了一眼,無悲無喜。
“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們該是從乾元縹緲圖中出來,看不出來,你們竟能從靈雎那個道人布下的陣法活著出來”
老人一語點破蜃樓由來的陣法,看來對當年之事所知頗多。
“老人家,你知道靈雎道人?”
“呵呵,呵…又何止是知道,他布下如此陣法為的就是阻攔我們的遠征大軍啊…”
他的目光突然又變得極為凌厲起來,“若不是那個人從中作梗,現(xiàn)在的西域諸國早已納入我東陽版圖,哈哈,與那個人相比,靈雎又算的了什么!”
他忽然言語惡毒仿佛咒罵,只是提到“那個人”時又頗有幾分敬服之意,其中曲折倒讓張鳳白一頭霧水。不過張鳳白此刻惦記的是蔡文姬和楚琳的安危,對這些話倒未放在心上。
罵了一陣,老頭子似乎才想起張鳳白的問題。
“除了你,我未見到過任何人”
這句話如同一塊石頭壓在張鳳白心口,他咬牙起身,彈了彈身上的沙塵,見老人瞇著眼睛出神,自也不再說話,只是朝他鞠了一躬,一來為他救下自己,二來也是對其一甲子時光的由衷感佩。
張鳳白望著遼闊無邊的世界,一時間茫然之念襲上心頭,多少年來,他從未如此絕望。
“如果她們還活著,或許只有一個地方能夠找到她們了”老人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什么地方?”
“生不進沙漠,死不入地獄。在沙漠和地獄之間有一群游蕩的羅剎,他們啃食一切,所到之處寸草不留,是比狼群和鷹隼更為可怕的更為讓人聞之色變的存在,也就是沙漠里的食人魔”
張鳳白停下腳步,他聽說過食人魔,據(jù)說是一群神出鬼沒的馬匪,讓所有經(jīng)途沙漠的人恐懼色變,但從老人嘴里說出來更有一種詭異的色彩。
“他們在哪里?”他平靜的問道。
老人笑了,似乎對他的回答早已了然,“沒有人知道他們盤踞何處,但你若想找,只需…”
還沒等他話說完,一聲哨音已劃破天空,驚的天空盤桓許久等待覓食的鷹隼也立即奮翅逃離,像是生怕沾染什么似的。
哨音未落,只見西方晚霞之下驚起一道灰色的線,那條線卷著狂風和黃沙,正朝這里席卷而來,來的是如此之快。
張鳳白下意識的握緊了手里的劍,但很快,他就感覺身子竟是軟的厲害,居然連提劍的力氣都沒有了。
“呵呵,不用掙扎了,與其白白把骨頭留在沙漠里,不如為我老人家換點活下去的資本,說不定還能見到那兩位女子,這樣豈非是兩全其美”
老人的臉開始變得扭曲起來,他深邃的目光里此刻怨毒之意顯露無遺。
“如果不是為了躲避仇家,誰會愿意留在這樣鳥不拉屎的地方足足一個甲子?你真是太天真了,居然相信了我編織出來的鬼話,哈哈哈哈…”他在得意的大笑。
“若不是那人和他的手下實在太強,滿天滿地的追殺讓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我又怎會躲進西征的大軍?為了能夠活下來,我把他們的命都拱手送給了敵人,而他們還全然不知,你說到底可笑不可笑?”
“到底是什么…人…能讓你…”張鳳白意識越來越模糊,他想要問的話也開始模糊。
“他?”
“才是個十足的惡魔,他應該叫凌…”老人深深地呼吸,仿佛那個名字藏在他記憶的最深處,就算是此刻最得意的時候也不愿輕易提起。
一切戛然而止,張鳳白手里的劍落在地上,整個人也跟著軟倒下來。
一桶冷水劈頭蓋臉的澆下來,張鳳白從夢中驚醒,他雙目圓睜,睚眥迸裂。
但很快理性就讓他平靜下來,因為跟他一起捆著的還有蔡文姬和楚琳。兩人都垂著頭,看起來已是有氣無力,蔡文姬看了一眼被捆的結結實實的張鳳白,眼里沒有一絲哀怨,只是過于憔悴讓她本就白皙的臉上看起來更無血色。
一個肥頭大耳的莽漢子滋著大門牙,兇惡的目光在張鳳白身上游走著,好像在看一塊砧板上的肉,然后又望向兩個女子,垂涎三尺的樣子簡直讓人憎惡已極。
“嘿,很久沒見過品質這么高的羊子了,嘖嘖,老子算不算立下大功!”
旁邊的小弟遞上酒袋,賠笑道:“那是自然,別的不說,這兩個嬌娘子,哈哈,大爺一高興說不定還能賞賜一位給大哥您哪”
肥頭大耳剜了他一眼,心中雖然不舍,但也篤定知道自己的份量。
“把這兩人送給大爺,至于這個么,哼,喂了虎兒吧”
張鳳白一聽,想不到沙漠上談之色變的食人魔竟不過是一縷強盜,開口冷笑:“我本以為傳說中的食人魔有幾分過人之處,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
“呦,一只待宰的羔羊也敢大言不慚,莫非你是嫌命太長么!”那莽漢子順手拿起一把久割羊肉的鋒利匕首,貼在張鳳白臉上翻來覆去,只要一個用力,立時會濺出血來。
“小兒把戲,若是有本事就與我大戰(zhàn)一場”張鳳白大聲道。
“嘿,死到臨頭居然還敢叫囂,我打不死你”說著,大巴掌打在張鳳白臉上,立時起了五條紫檁,他還嫌不夠,可這時門外傳來了聲音。
“大,大爺…您怎么”
“士可殺不可辱,猰貐,你又在給我抹黑了”聲音洪亮如古鐘,即便看不到人也能感覺到極大的威嚴和氣勢,就是這句話讓猰貐抬起的手怎么也落不下去。
一個身高少有八九尺的漢子放在了門口,他上身除了幾塊斑斕虎皮幾乎赤裸,黝黑的臂膀渾然有力,古銅色的臉額猶如一塊豐碑,臉上深陷的傷疤讓他看起來就像來自遠古的殺神。
他走進來,右手在胸前拍了三下,應該是他們之間的某種禮儀,然后看都不看猰貐一眼,而是盯著張鳳白打量起來。
“你是東陽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東陽張鳳白”
“哦,倒是條漢子,我叫雷霆,是九龍山上的寨主”
“我聽你說我這寨子里沒有好漢,是什么意思?”
“哼,好漢?似你們這般陰損拿人的手段也想妄稱好漢?”張鳳白朗聲大笑。
雷霆絲毫不怒,“你們身中軟筋散是鉤陽那個老匹夫所為,這是你們粗心大意與我無關,而他獨守西涼驛六十年,之所以能一直活下去,就是用別人的命去延續(xù)自己的命,螻蟻尚且求存,這本無是非對錯,而世間生命此消彼長算是法則,他能活下去你們就得死,這又有什么見不得人呢”
“不過,能在此刻此地還敢于挑戰(zhàn)我等,你算是條漢子,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他目光突然爆裂如一道霹靂,“只是你本是階下之囚,我只要輕輕動手便可要了你的命,這個機會你又拿什么來換?”
這時,他卻看向了蔡文姬和楚琳,臉上浮現(xiàn)一絲笑意。
蔡文姬對這種不善的目光極為敏感,她只能把目光移向張鳳白,仿佛那里就是她最后一寸光明。
“你說的沒錯,既然是賭斗就該公平”
張鳳白坦然自若,“不過你我比試以他人做注實非丈夫所為,不如這樣,你若勝了,我留下來任你宰割絕無半點怨言,我若勝了,你放她二人離去,我也留下來,如此一來你總無損失,而我的命始終都在你手里”
雷霆聽完定眸看了他半晌,又看了旁邊的二人兩眼,突然一陣大笑,笑的房屋瑟瑟。
楚琳一直抿著嘴,大眼睛上下翻動,望著眼前漢子,不知是嚇住了還是如何,一直不語。
笑罷,他凜然說道:“我雷霆平生歷生死無數(shù),自詡還有幾分錚骨,今日你倒讓我刮目相看,好,好,好”
他連叫了三個好。
“我接了你的挑戰(zhàn),勝負分時,生死無怨”
說罷,他抽身而去,對猰貐道:“將他們三人松綁,各自好生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