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鳳白拼盡全力力戰(zhàn)十余人的同時救下蔡文姬,手上也已鮮血淋漓。
秦殊觀在陣中拼力血戰(zhàn),但隨他前來的十八騎卻漸落下風(fēng),轉(zhuǎn)眼已有幾人倒在血泊之中。
就在這時候,漆黑如墨的雄關(guān)方向突然亮起無數(shù)火把,幾乎將整個天空都照成一片白晝。
馬蹄聲猶如奔雷,迅速向這里襲來。
首領(lǐng)望向遠(yuǎn)處速度極快的亮光,緊皺雙眉,他知道久戰(zhàn)不下終不是辦法,現(xiàn)在看來一切都為時已晚。
于是長嘆一聲,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抉擇。
長刀最后刺穿了一名東陽軍卒的胸膛,將染上的鮮血擦了擦之后,他沉聲說了一個字:“撤!”
這一個字就像是戰(zhàn)場上鳴響的金鑼,讓早已殺紅了眼的無數(shù)黑衣人手上頓時一滯,知道了自己接下來該干些什么。
在玉門關(guān)大批守軍席卷而來之前,黑衣首領(lǐng)便帶著生還下來的手下遠(yuǎn)遁而去,重新踏入迷茫難掩的千里戈壁之中。
他在黑暗中撤下臉上的黑布,露出一張棱角分明,鼻梁挺直的臉?;厥紫蛑耖T關(guān)望去,在無數(shù)火把中間,秦殊觀銀甲染遍鮮血,但他仍舊不動如山,手持銀槍,并沒有在后面追趕,而是在自己望過去的時候也恰好望向自己。
他好像能看到那雙沉靜的可怕的眼睛。
“以前總想不明白明明東陽王朝疲敝多年為何能屹立不倒,現(xiàn)在看來除了司燕北又有了后起之秀”
“看來我大軍想要跨過岷山入主中原仍非易事!”
說罷,他沒有再回頭的帶人徹底消失在夜幕之中。
蘇瑧身上有多處傷痕,他還想帶人前去追趕卻被秦殊觀攔住。
“這些人不但悍不畏死,更是進(jìn)退有序,窮寇不宜深追”
“我看他們也不像這大漠里的馬匪,馬匪怎么可能有這么強(qiáng)的戰(zhàn)力?”蘇瑧這時也有些回過味兒來。
“還是先收拾戰(zhàn)場,把陣亡的將士帶回去好生安葬,再把我從家中帶來的銀兩盡數(shù)分給家屬”秦殊觀給蘇瑧吩咐道,自己跳下馬來。
張鳳白手上的刀傷流了不少的血,從懷里取出外傷藥胡亂灑了些,他生性豪邁不羈,這些小傷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蔡文姬走過來,見他對傷口如此草率,不禁有些嗔怒。
“這些都是皮外傷而已,止了血也就沒事了”張鳳白說道。
蔡文姬面色仍有些慘白,想來還沒有完全從剛才的廝殺場面中緩和過來。
“十指連心,又哪里是什么小傷,其他時候你怎樣我不管,這一次卻是因我而傷”她不由分說,一把拉過張鳳白受傷的手,細(xì)心的為他重新涂藥,然后又從自己身上的輕紗撕下一條為他包扎起來。
張鳳白心里不禁感嘆“我自稱楚狂人,何時變得這般乖巧聽話了”
可一抬眼看到蔡文姬那張晶瑩的臉,她身上跟自己滿身血腥和汗臭形成鮮明對比的淡淡幽香適時鉆進(jìn)鼻子,讓張鳳白頓時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嚨,怎么也說不出話來。
蔡文姬正在一絲不茍?zhí)幹脗冢匀粵]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包扎完之后才抬眼頭來瞥了一眼,眼神里盡是說不出的感激之情。
這一眼看的張鳳白呆住了,與那雙含著一灣泉水的眸子相遇后又趕緊移開目光。
“是不是我手重了?”蔡文姬輕聲問道。
張鳳白趕緊搖頭。
“沒有沒有,我這皮糙肉厚的不打緊的,不打緊的”
他的手下意識從蔡文姬柔軟的手中抽了出去,讓蔡文姬瞬間尷尬到了極點(diǎn),臉也跟著紅了起來,趕緊別過頭去。
這時,她正看到了負(fù)手站在身后不遠(yuǎn)處的秦殊觀,不知為什么更是羞怯,好在天黑暗淡難以看清。
“請問是蔡小姐嗎?”秦殊觀見她看到自己,這才出聲問道。
蔡文姬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將軍認(rèn)識我嗎?”
“果真是蔡小姐,險些誤了大事”
“在下秦殊觀,曾在御前當(dāng)差,小姐與令尊一起進(jìn)宮時有幸一睹風(fēng)采”
“你是秦相獨(dú)子?又怎么會....”蔡文姬有些驚訝,想不到自己會在邊關(guān)之地見到堂堂的宰相之子。
秦殊觀在夜色中微微搖頭,并沒有回答,只是說道:“這里不安全,還是先隨我入關(guān)吧”
玉門關(guān)內(nèi),秦殊觀跟蔡文姬、張鳳白一起圍坐在火堆旁,蘇瑧正忙著準(zhǔn)備熱飯熱菜,同時還專門空出一間營房為蔡文姬備下沐浴之物。
秦殊觀看向張鳳白,微笑著抱拳道:“秦某替朝廷感謝張兄拔刀相助,若非張兄,蔡小姐或仍在險中”
火光照的張鳳白臉色黑中透紅,他一直看著自己受傷的那只手,上面柔軟的輕紗斑斑血跡如含苞未放的紅梅,這時聽到秦殊觀的聲音才抬起頭來。
“這本是我輩江湖中人義不容辭之事,如何能當(dāng)一個謝字”
“方才我見秦兄槍法精準(zhǔn)如行云流水,可仔細(xì)一想倒像是劍法入化出來的槍法,不知是不是我眼拙了?”
秦殊觀淡然一笑。
“張兄果然好眼力,我本是用劍,只是上了戰(zhàn)場還屬長兵刃方便些,這才以劍法草用在長槍上,倒是瞞不過行家的眼睛”
張鳳白認(rèn)真的看了幾眼秦殊觀,心中不禁贊賞,一股豪邁之情油然而生。
“我張鳳白江湖流浪半生,縱然一事無成,卻也不屑與那些浮華世界為伍,心中所愛之物唯有劍與酒,只愿大醉不復(fù)醒,醒來與人比劍大戰(zhàn)三百合!”
他歪頭看向秦殊觀,笑的有些不懷好意,“但今日一見,我就知道你以后定會是當(dāng)世豪杰,若看得起,不如趁現(xiàn)在你我打上一架可好?”
秦殊觀向來寵辱不驚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驚訝的神色,他看著張鳳白有些好奇又有些期盼的表情,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要是答應(yīng)就勢必要跟他真真正正的打一場,自己又沒有那個心境,要是不答應(yīng)就成了“看不起”。
好在這時候蘇瑧走了過來。
秦殊觀趕快招手道:“蘇瑧,快去把我存下的那兩樣?xùn)|西一起取來”
蘇瑧一聽比張鳳白還吃驚,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大戰(zhàn)之后初現(xiàn)笑容。
不出多久,他便雙手抱著兩壇物事興高采烈的跑了過來,打量起張鳳白來。
“我說老兄,你真是個人才,看不出三言兩句就能讓老秦貢獻(xiàn)出一向視為珍寶的這兩壇玉綿春,我可是求了不知多少回都被他無情的拒絕了的”
秦殊觀抱拳對張鳳白道:“張兄,我們剛經(jīng)歷一場大戰(zhàn),你手上又有傷,再行比劍實為不便,既然你所好者劍與酒,小弟這里倒是還有兩壇好酒”
張鳳白瞪大了眼睛,好像隔著酒壇就已經(jīng)嗅到了酒香,哪里還顧得上比劍的事。
“哈哈哈,看來都是同道中人,既然如此,張鳳白就恭敬不如從命”說著絲毫不顧手上的傷勢,跟蘇瑧一起打開密封的酒壇。
初一開封,酒香四溢,引得張鳳白酒蟲沖天。
火焰肆意跳動,如飛舞的精靈。
烤好的肉上油脂“噼啪”作響,肉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
張鳳白與蘇瑧同樣好酒,但兩人卻又不同,蘇瑧飲酒不乏柔雅,喜慢咽細(xì)品,而張鳳白則喜歡風(fēng)卷殘云式的灌酒,獨(dú)自舉起一壇醇厚濃郁的玉綿春仰起脖子直接灌下去,這在蘇瑧眼里著實是在浪費(fèi)。
酒意漸濃,張鳳白早已忘卻了不久前的那些生死一線,拿起太白劍任性而舞。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p> 他以劍為杖,飄然起舞,宛如腳踏流星劍掃橫空的豪俠,登臨之時遠(yuǎn)眺茫茫,耳邊猿聲與西風(fēng)混在一起猶如奔雷。
香爐瀑布千頃奔流,懸崖絕壁一線蒼茫。
天地間飛流湍湍,大江茫茫,黃云萬里,白波急去。
唯有一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縈繞心間。
霎時間劍意隨手流淌,開合之間狂傲不羈表露無遺。
秦殊觀飲酒不多,偏于白凈的臉上也添了幾分紅云醉意,他看著張鳳白張狂不羈,看著他把廣闊的胸襟與他的劍意一起揮灑超脫,心中不禁多了幾分羨慕。
“他能有這般灑脫的心境真是讓人羨慕,只盼有生之年沒有與之以死相拼的那一天”
見意趣盎然,秦殊觀從懷里取出一根有些陳舊的竹笛,送到唇邊奏了起來。
笛聲漫漫,悠揚(yáng)婉轉(zhuǎn),余音繞梁,動情處觸動人的心弦,只是與張鳳白的疏狂豪邁風(fēng)格迥異。
張鳳白舞劍盡興之后,酒意已經(jīng)去了幾分。
“秦老弟,我一眼見你便知是那種心事郁結(jié)之人,我借著酒意想要勸你幾句,這世上之事不如意十之八九,又何必事事放在心上,似我這般行走江湖,閑來無事只圖一醉,醒了什么煩惱也都拋在腦后”
“留把少年英雄氣,直上云霄披肝膽”豈不快哉!
秦殊觀臉上一笑,心里卻有些木然。
“可惜秉性早已養(yǎng)成,我這輩子恐怕做不到張兄那般灑脫了”
這時候,不遠(yuǎn)處的營房的門打開,緩緩走出一個倩影,讓張鳳白和蘇瑧都看的癡了。
蔡文姬走出營房,沐浴之后的她就像是一朵出水的芙蓉,讓凜凜西風(fēng)夾雜著狂傲歌聲的夜幕也頓時安靜下來,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注視著她。
秦殊觀站起身來,他看得出灑脫狂傲的張鳳白在看到蔡文姬的一剎那頓時像是換了一個人,心中不禁暗笑。
忽又想起了什么,讓他斂去了臉上的笑意,向前迎了兩步。
他對張鳳白和蔡文姬說道:“蔡小姐,現(xiàn)下的玉門關(guān)對于你來說雖然暫時能保平安,但還是盡早回京為好”
蔡文姬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向了張鳳白,經(jīng)過兩場生死,她對他的信任已經(jīng)不言而喻。
“我們這些人都是玉門關(guān)上的守軍,沒有軍令不得擅自離開,此去京城路途遙遠(yuǎn),一路上蔡小姐的安全還要仰仗張兄了”秦殊觀鄭重的看向張鳳白。
張鳳白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不知道什么時候上路?”
秦殊觀望了望陰沉的天空,沉悶干冷的夜幕好像有一只鐵血大手正向他籠罩而來,許久才吐出幾個字來。
“天亮之前”